第13章 君道
至道大形:隆礼至法例国有常,尚贤使能则民知方,纂论公察则民不疑,赏克罚偷则民不怠,兼听齐明则天下归之;然后明分职,序奇迹,材技官能,莫不管理,则公道达而私门塞矣,公义明而私事息矣:如是,则德厚者进而佞说者止,贪利者退而廉节者起。书曰:“先时者杀无赦,不逮时者杀无赦。”人习其事而固,人之百事,如耳目鼻口之不成以相借官也。故职分而民不慢,次定而序稳定,兼听齐明而百姓不留:如是,则臣下百吏至于庶人,莫不修己而后敢安止,诚能而后敢受职;百姓易俗,小人变心,奸怪之属莫不反悫:夫是之谓政教之极。故天子不视而见,不听而聪,不虑而知,不动而功,块然独坐而天下从之如一体,如四胑之从心:夫是之谓大形。诗曰:“温温恭人,维德之基。”此之谓也。
材人:愿悫拘录,计数纤啬,而无敢遗丧,是官人使吏之材也。修饬端方,尊法敬分,而无倾侧之心,守职求学,不敢损益,可传世也,而不成使劫夺,是士大夫官师之材也。知隆礼义之为尊君也,知好士之为隽誉也,知爱民之为安国也,知有常法之为一俗也,知尚贤使能之为长功也,知务本禁末之为多材也,知无与下争小利之为便于事也,知明轨制,权物称用之为不泥也,是卿相帮手之材也,未及君道也。能论官此三材者而无失其次,是谓人主之道也。如果则身佚而国治,功大而名美,上能够王,下能够霸,是人主之要守也。人主不能论此三材者,不晓得此道,安值将卑埶出劳,并耳目之乐,而亲身贯日而治详,一日而曲辨之,虑与臣下争小察而綦偏能,自古及今,未有如此而稳定者也。是所谓视乎不成见,听乎不成闻,为乎不成成,此之谓也。
合符节,别契券者,所觉得信也;上好机谋,则臣下百吏诞诈之人乘是而后欺。探筹、投钩者,所觉得公也;上好曲私,则臣下百吏乘是而后偏。衡石称县者,所觉得平也;上好覆倾,则臣下百吏乘是而后险。斗斛敦概者,所觉得啧也;上好贪利,则臣下百吏乘是而后丰取刻与,以无度取于民。故械数者,治之流也,非治之原也;君子者,治之原也。官人守数,君子养原;原清则流清,原浊则流浊。故上好礼义,尚贤使能,无贪利之心,则下亦将綦推让,致忠信,而谨于臣子矣。如是则虽在小民,不待合符节,别契券而信,不待探筹投钩而公,不待冲石称县而平,不待斗斛敦概而啧。故赏不消而民劝,罚不消而民服,有司不劳而事治,政令不烦而俗美。百姓莫敢不顺上之法,象上之志,而劝上之事,而安乐之矣。故借歛忘费,奇迹忘劳,寇难忘死,城郭不待饰而固,兵刃不待陵而劲,敌国不待服而诎,四海之民不待令而一,夫是之谓至平。诗曰:“王犹允塞,徐方既来。”此之谓也。
道者,何也?曰:君之所道也。君者,何也?曰:能群也。能群也者,何也?曰:善生养人者也,善班治人者也,善显设人者也,善藩饰人者也。善生养人者人亲之,善班治人者人安之,善显设人者人乐之,善藩饰人者人荣之。四统者俱,而天下归之,夫是之谓能群。不能生养人者,人不亲也;不能班治人者,人不安也;不能显设人者,人不乐也;不能藩饰人者,人不荣也。四统者亡,而天下去之,夫是之谓匹夫。故曰:道存则国存,道亡则国亡。省工贾,众农夫,禁盗贼,除奸邪:是以是生养之也。天子三公,诸侯一相,大夫擅官,士保职,莫犯警度而公:是以是班治之也。论德而定次,量能而授官,皆令人载其事,而各得其所宜,上贤使之为三公,次贤使之为诸侯,下贤使之为士大夫:是以是显设之也。修冠弁衣裳,黼黻文章,琱琢刻镂,皆有等差:是以是藩饰之也。故由天子至于庶人也,莫不骋其能,得其志,安乐其事,是所同也;衣暖而食充,居安而游乐,事时制明而用足,是又所同也。若夫重色而成文章,重味而成珍备,是所衍也。圣王财衍,以明辨异,上以饰贤能而明贵贱,下以饰长幼而明亲疏。上在王公之朝,下在百姓之家,天下晓然皆知其所觉得异也,将以明分达治而保万世也。故天子诸侯无糜费之用,士大夫无流淫之行,百吏官人无怠慢之事,众庶百姓无奸怪之俗,无盗贼之罪,其能以称义遍矣。故曰:治则衍及百姓,乱则不敷及王公。此之谓也。
叨教为人君?曰:以礼分施,均遍而不偏。叨教为人臣?曰:以礼侍君,忠顺而不懈。叨教为人父?曰:宽惠而有礼。叨教为人子?曰:敬爱而致文。叨教为人兄?曰:慈爱而见友。叨教为人弟?曰:敬诎而不苟。叨教为人夫?曰:致功而不流,致临而有辨。叨教为人妻?曰:夫有礼则柔从听侍,夫无礼则惊骇而自竦也。此道也,偏立而乱,俱立而治,其足以稽矣。叨教兼能之何如?曰:审之礼也。古者先王审礼以方皇周浃于天下,动无不当也。故君子恭而不难,敬而不巩,贫困而不约,繁华而不骄,并遇变态而不穷,审之礼也。故君子之于礼,敬而安之;其于事也,径而不失;其于人也,寡怨余裕而无阿;其为身也,谨润色而不危;其应变故也,齐给便利而不惑;其于六合万物也,不务说其以是然,而致善用其材;其于百官之事伎艺之人也,不与之争能,而致善用其功;其待上也,忠顺而不懈;其使下也,均遍而不偏;其交游也,缘类而有义;其居乡里也,容而稳定。是故穷则必驰名,达则必有功,仁厚兼覆天下而不闵,明达用六合理万变而不疑,血气战役,志意泛博,行义塞于六合之间,仁智之极也。夫是之谓贤人;审之礼也。
有乱君,无乱国;有治人,无治法,羿之法非亡也,而羿不世中;禹之法犹存,而夏不世王。故法不能独立,类不能自行;得其人则存,失其人则亡。法者、治之端也;君子者、法之原也。故有君子,则法虽省,足以遍矣;无君子,则法虽具,失前后之施,不能应事之变,足以乱矣。不知法之义,而正法之数者,虽博临事必乱。故明主急得其人,而闇主急得其埶。急得其人,则身佚而国治,功大而名美,上能够王,下能够霸;不急得其人,而急得其埶,则身劳而国乱,功废而名辱,社稷必危。故君人者,劳于索之,而休于使之。书曰:“惟文王敬忌,一人以择。”此之谓也。
人主欲得善射——射远中微者,县贵爵重赏以招致之。内不成以阿后辈,外不成以隐远人,能中是者取之;是岂不必得之之道也哉!虽贤人不能易也。欲得善驭——及速致远者,一日而千里,县贵爵重赏以招致之。内不成以阿后辈,外不成以隐远人,能致是者取之;是岂不必得之之道也哉!虽贤人不能易也。欲治国驭民,调壹高低,将内以固城,外以拒难,治则制人,人不能制也;乱则危辱灭亡,可立而待也。但是求卿相帮手,则独不如果其公也,案唯便嬖亲比己者之用也,岂不过火矣哉!故有社稷者,莫不欲强,俄则弱矣;莫不欲安,俄则危矣;莫不欲存,俄则亡矣。古有万国,今有十数焉,是无他故,莫不失之是也。故明主有私家以金石珠玉,忘我家以官职奇迹,是何也?曰:本倒霉于所私也。彼不能而主使之,则是主闇也;臣不能而诬能,则是臣诈也。主闇于上,臣诈于下,灭亡无日,俱害之道也。夫文王非无贵戚也,非无后辈也,非无便嬖也,倜然乃举太公于州人而用之,岂私之也哉!觉得亲邪?则周姬姓也,而彼姜姓也;觉得故邪?则何尝了解也;觉得好丽邪?则夫人行年七十有二,(齿军)但是齿堕矣。但是用之者,夫文王欲立贵道,欲白贵名,以惠天下,而不成以独也。非因而子莫足以举之,故举是子而用之。因而乎贵道果立,贵名果白,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独居五十三人。周之子孙,苟非狂惑者,莫不为天下之显诸侯,如是者能爱人也。故举天下之大道,立天下之大功,然后隐其所怜所爱,其下犹足觉得天下之显诸侯。故曰:唯明主为能爱其所爱,闇主则必危其所爱。此之谓也。
墙以外,目不见也;里之前,耳不闻也;而人主之守司,远者天下,近者境内,不成不略知也。天下之变,境内之事,有弛易齵差者矣,而人主无由知之,则是拘胁蔽塞之端也。耳目之明,如是其狭也;人主之守司,如是其广也;此中不成以不知也,如是其危也。但是人主将何故知之?曰:便嬖摆布者,人主之以是窥远收众之流派牖向也,不成不早具也。故交主必将有便嬖摆布足信者,然后可。其知惠足使规物,其端诚足使定物,然后可;夫是之谓国具。人主不能不有游观安燕之时,则不得不有疾病物故之变焉。如是,国者,事物之至也如泉原,一物不该,乱之端也。故曰:人主不成以独也。卿相帮手,人主之基杖也,不成不早具也。故交主必将有卿相帮手足任者,然后可。其德音足以填抚百姓,其知虑足以应待万变,然后可;夫是之谓国具。四邻诸侯之相与,不成以不相接也,但是不必相亲也,故交主必将有足使喻志决疑于远方者,然后可。其辩论足以解烦,其知虑足以决疑,其齐断足以距难,不还秩,不反君,但是应薄扞患,足以持社稷,然后可,夫是之谓国具。故交主无便嬖摆布足信者,谓之闇;无卿相帮手足任使者,谓之独;所使于四邻诸侯者非其人,谓之孤;孤傲而晻,谓之危。国虽若存,古之人曰亡矣。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此之谓也。
叨教为国?曰闻修身,何尝闻为国也。君者仪也,民者景也,仪正而景正。君者盘也,民者水也,盘圆而水圆。君者盂也,盂方而水方。君射则臣决。楚庄王好细腰,故朝有饿人。故曰:闻修身,何尝闻为国也。
君者,民之原也;原清则流清,原浊则流浊。故有社稷者而不能爱民,不能利民,而求民之敬爱己,不成得也。民不亲不爱,而求为己用,为己死,不成得也。民不为己用,不为己死,而求兵之劲,城之固,不成得也。兵不劲,城不固,而求敌之不至,不成得也。敌至而求无危削,不灭亡,不成得也。危削灭亡之情,举积此矣,而求安乐,是狂生者也。狂生者,不胥时而落。故交主欲巩固安乐,则莫若反之民;欲附下一民,则莫若反之政;欲修政美俗,则莫若求其人。彼或积蓄而得之者不世绝。彼其人者,生乎今之世,而志乎古之道。以天下之王公莫好之也,但是是子独好之;以天下之民莫为之也,但是是子独为之。好之者贫,为之者穷,但是是子犹将为之也,不为少顷辍焉。晓然独明于先王之以是得之,以是失之,知国之安危臧否,若别白黑。是其人也,大用之,则天下为一,诸侯为臣;小用之,则威行邻敌;纵不能用,使无去其边境,则国毕生无端。故君人者,爱民而安,好士而荣,二者无一焉而亡。诗曰:“介人维藩,大师为垣。”此之谓也。
故古之报酬之不然:其取人有道,其用人有法。取人之道,参之以礼;用人之法,禁之以等。行义动静,度之以礼;知虑弃取,稽之以成;日月积久,校之以功,故卑不得以临尊,轻不得以县重,愚不得以谋知,是以万举而不过也。故校之以礼,而观其能安敬也;与之行动迁徙,而观其能应变也;与之安燕,而观其能无流慆也;接之以声色、权力、忿怒、患险,而观其能无离守也。彼诚有之者,与诚无之者,若白黑然,可诎邪哉!故伯乐不成欺以马,而君子不成欺以人,此明王之道也。
为人主者,莫不欲强而恶弱,欲安而恶危,欲荣而恶辱,是禹桀之所同也。要此三欲,辟此三恶,果何道而便?曰:在慎取相,道莫径是矣。故知而不仁,不成;仁而不知,不成;既知且仁,是人主之宝也,王霸之佐也。不急得,不知;得而不消,不仁。无其人而幸有其功,愚莫大焉。古人主有大患:使贤者为之,则与不肖者规之;使知者虑之,则与愚者论之;使修士行之,则与污邪之人疑之,虽欲胜利,得乎哉!譬之,是犹立直木而恐其景之枉也,惑莫大焉!语曰:好女之色,恶者之孽也;公道之士,世人之痤也;修道之人,污邪之贼也。今使污邪之人,论其怨贼,而求其无偏,得乎哉!譬之,是犹立枉木而求其景之直也,乱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