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湖海散人
那儒冠老者轻抚长髯,缓缓淡然道:“老夫自北边悠悠城关处来,往南面冥冥沧海中去。只因路过此地,听人说有个两淮的江湖大豪吕子通,在此引得八方贺客,办下半百寿诞。便顺道来看看,是不是当年在此三吴之地,同辅一主的那位吕将军!”
厥后聊到阴阳玄理,柳少阳凝神听去。见这罗贯中与师父方天禄互说所悟,侃侃而谈,当真是别有观点,细思之下获益匪浅。
他这话越今后说,声音越低,一双锐眼,直盯在方天禄与柳少阳的面上打转。微顿之下,又接着道:“方兄尽管实言相告,我罗某出了其间,便忘得一干二静,万不会与任何一人再去提及!”
柳少阳听这头子这般说,心中更奇。再去打量这儒冠老者,但觉此人面庞清癯,神态飘然,便躬身行了一礼,问道:“晚生柳少阳见过前辈!不知老先生自那边而来,往那边而去,又如何说是其间吕门主的旧识?”
罗贯中一语道破了五行门多年运营之事,柳少阳心中震惊之余,脸上倒是不动声色,只是侧眼冲师父方天禄瞧去。
罗贯入耳了笑道:“方兄你教的徒儿,定然是承你衣钵,大有才学。老夫及不过你,那里还能有甚么东西与他说诶!”
当下便将吕子通如何与朱元璋亡妻毁志的深仇,如何招揽旧部以及找上本身一一说了。只是将禄寿山庄的事隐了畴昔,而后又言语间相劝罗贯中一同入伙,同谋大业。
柳少阳瞧见走了畴昔。那长髯老者见这边有人而至,也愣住言语,扭身看了过来。
待说到卜算相面之术,罗贯中打量柳少阳一番,思虑半响,朝方天禄道:“老夫这些年,相人之术自发很有所得。我看你这徒儿,生得高鼻正目、额骨神情、端庄轩昂,真乃大贵之相。更奇的是,眉宇间竟模糊有贵爵之气,端的是前程不成估计啊!”
方天禄听罗贯中这般一说,又转言以满腹韬略,无用武之地相劝。罗贯中却只是点头苦笑,直说不成。方天禄多么聪明,见他偶然于此,也就转过话头,聊起别的了。
柳少阳正要差个主子,引这儒冠老者去客房奉茶。忽见得师父方天禄劈面走了过来,刚一打照面便笑骂道:“你这娃儿也不帮着老夫号召这很多来宾,却自个儿跑到内里去偷闲!”
三人畅谈一处,转眼间已是亥时过半。罗贯中起家便要告别,方天禄想留他明日见了吕子通再走。
他二人虽频频上谏,却均不被所纳,不由得大为心寒,便与其他好些谋臣弃官拜别。而后各有去处,相互分袂,这以后便再也没有会面。
那帮众恭声答道:“门主先前叮咛过,本日虽是大寿之时,但没有拜帖的客人,也不得随便放出去。守门的其他兄弟已将那人留在了内里,便着我出去通禀一声。”
方天禄见贰情意已决,说得也是在理,便也不再挽留,随即起家相送。柳少阳跟着方天禄,直把罗贯中送到内里的官道之上。
柳少阳听了此话,心中微微一震,暗想:“这老者有如此一说,八成真是与叔父了解的故交。眼下叔父重伤不便见客,只好将他带进总舵内里过夜到明日,不过倒也得先问问他的名姓。”
方天禄与那儒冠老者相见之下,甚是欢乐,转过身对柳少阳道:“阳儿,这位罗先生名本,字贯中。学问博识,实有经天纬地之才!是你师父我多年前主公帐下的同僚,也是老友至好。”
恰是:恩仇不与乾坤定,两淮风起笑谈中!
柳少阳晓得师父谈笑,也不觉得意,笑道:“师父您白叟家,这回但是冤枉徒儿了!徒儿方才听门前值守的男人来讲,说有位老先生称是门主了解的故交,我便出去将他引了出去。”
柳少阳听那男人这般说,心中甚奇,问道:“哦,此人眼下在那里?”
那罗贯中捻动长髯,笑了笑道:“娃儿你莫听这方老头瞎讲,如要说有‘天纬地之才’,那也要先轮到他方天禄。老夫自忖,运筹韬略、格物天文及不上你师父,如果论到构造法术,更是几近一窍不通,差得太多。再说这‘天纬地之才’从古到今,又有几人当得。我这志向未成,江湖得志之人,那里谈得上半点!”
三人坐定,已有奉养丫环端来茶水。方天禄屏退了摆布主子,便与罗贯中叙起旧来。
说罢又冲柳少阳叮嘱道:“你和师父我一起去,也能与你这罗叔叔就教一番,长些见地。赛过在此处,与这些千余来宾喝酒闲谈十倍!”
方天禄沉吟很久,忽地低声道:“罗兄当真是好见地,既然看了出来,我也不必瞒你。”
这几名帮众里的头子,是个四方脸的魁伟男人。瞥见柳少阳行了一礼,又冲那儒冠老者道:“老先生,这是我们五行门中的柳左使,是吕门主的侄儿!”
罗贯中神采一敛,面色凝重道:“罗某南下路过此地,听人讲子通兄在此建起的五行门,门下弟子逾万,聚财无数,已是两淮第一大帮。方才我出去之时,凡是瞧见的五行门里的帮众弟子,个个长身健旺,清楚都是身负武功之人。这般前后想来,罗某大胆一猜,莫不是子通兄还想再反朱元璋,复那大周的三吴基业么?”
方天禄不料能偶逢故交,大为欢畅。说了几句话旧之言,笑道:“贯中兄,此处不是说话的地点,你与我到前面客房当中。咱俩先一叙昔年旧事,再好好说说这些年的见闻。”
方天禄微微一怔,忙道:“罗兄,你我乃多年至好,你固然相问,我方某定然如若晓得,定不相瞒!”
方天禄与柳少阳两人,将一身云游方士打扮的罗贯中,引到了偏堂客房当中。
柳少阳见师父与这儒冠老者了解,暗想:“是了,这老先生刚才说与叔父曾‘同辅一主’。现在看来,与师父还是老友,那定然是本来士诚主公麾下的谋臣了。”
方天禄见他说来一本端庄,奇道:“卜算凶吉,老夫倒也还行。可这相面之学,倒是未研此道。这孩子我虽也感觉办事应变,思惟学问,都有过人之处。可这大贵之言,罗兄可当真瞧得准么?”
他本就感觉这儒冠老者有高士之态,辞吐雅然。现在听了方天禄这般一说,更是心下恭敬。
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候看正版内容!
但不怎的,现在听了这湖海散人罗贯中的一席话,心中竟又感觉此人说得很有事理。这般动机,他这些年来经常转过,却常常都是强压了下去。
罗贯中牵了那头青驴,萧洒道:“罗某天命之年,已然万事不索于怀,只是另有几桩心愿未了。你我固然这番别过,相互却乃君子之交,又何曾是分处两乡!”说着拱手别过,骑上青驴而去。
柳少阳略一思忖,叮咛道:“那云游方士既然说是门主的旧识,门主一时有事不在其间,你便带我去瞧瞧!”
心念及此,随即开口道:“老先生眉宇含贤才之气,淡然有隐士之风,长辈大胆就教前辈名姓?”
方天禄拜别之际,不堪喟然,感慨道:“罗贤弟!本日一别,山高水远,来日也不知还否能有机遇再见!”
接着再朝柳少阳道:“柳左使,这位老先生说他是门主的旧识。弟兄几个这会儿工夫和他聊了几句,他可当真博学得紧。刚才还正与我们哥几个,随口说道这玄空当中的星象之学呢。听起来云里雾里的东西,当真有闻所未闻的希奇!”
三人喝茶而坐,一番扳谈。从昔年天下局势,说到玄学易理,又转而讲到卜算相面之术。
说着命个部下,把那匹青驴牵过,今后院马厩栓了。本身陪着这长髯老者,从正门而入,策画着将这老者安设下来,本身再去前面寝房奉告叔父。
罗贯中嘿嘿笑了笑道:“这相面之学再精,也只能看个大抵。世事千变万化,纵使天行有常,天命宿定,又怎能有非常掌控。方兄这般一问,我倒不知如何答复为好了。不过我倒是有一事,刚才便想问方兄,还望能实言相告。”
罗贯中微叹了口气,笑道:“本日能见到兄长,已是欣喜。明日见了吕子通,他若再劝我同事,只怕一定有兄长这般好说话。到头来,本是朋友相聚,反而惹得我们几个故交不欢而散,可就大违本意了!”
柳少阳从小到大,便事事都服从吕子通之言。自探听了吕子通说过,本身父母惨死于朱元璋派出的特工之手时,更是一心想得修习本领,将来兴复大周,为双亲报仇。
(第一卷风起两淮结束了,明天开端第二卷啦!剧透一下:开篇处的紫衣女,又会和柳少阳有如何的一番故事呢?都在第二卷东海波澜!)
柳少阳却深知师父方天禄从不随便夸人,他若说是学问赅博的大才之人,即便及不上他,也都是满腹学问本领的高人。
那儒冠老者,闻言亮眸略转,神采迥然道:“闲云野鹤之人,名姓不敷道尔。只是多年来周游江湖、遗址天涯,本身起了个别号,唤作‘湖海散人’。你们的吕门主如是与我了解,应还记得!”
柳少阳在一旁听了,才晓得师父与这罗贯中,昔年都在张士诚帐下做幕僚谋士。而后张士诚平江称王,整天里不图进取,只与文人雅士相论歌赋,图享安闲。朝堂高低的无能之士,到得厥后,越聚越多。
方天禄说到张士诚被俘惨死之时,又是唏嘘嗟叹。罗贯入耳了也是多有动容,大为感喟。
柳少阳见这老者虽没说名姓,但闻言察色,定是一名腹有经纶的高士。当下恭声道:“老先生既然是吕门主的旧识,本日又恰是叔父的大寿之日,当真刚巧得紧,这便请随长辈出来吧。”
说着冲那儒冠老者一指,正要给方天禄引见。却见方天禄神情已然愣住普通,两簇浓眉下的一双慈目,似有泪光闪动,难掩冲动之情。
罗贯入耳了,沉默半响,喟叹道:“天禄兄既然这般说了,我也要劝你一番。且不说现在天下大定,民气思安。即便是当年士诚主公施以仁政的苏松之地,到了天下有变之时,也一定有多少人情愿再举戈反明诶!这一点兄长定然比我明白很多,还望再好好思虑一番!”
当时月色清辉,星满苍穹,夏季的晚风吹得道旁的松林哗哗作响。柳少阳和方天禄望着这一人一驴,越去越远,缓缓地隐没在了夜色里的官道绝顶。
那守门的大汉回声带路在前,柳少阳随在身后。公然甫出了院门,便瞅见一儒冠布袍的长髯老者,一身云游方士打扮。牵着一头青驴,好整以暇的立在道旁的一株成荫翠柏之下。此时正一手虚指玄天,不知在与几名守门的男人说着些甚么。
柳少阳心中正兀自惊奇,忽听身边的儒冠老者微有颤声道:“这但是天禄兄么?近二十载光阴悠悠,罗某已然快认不出了!”
方天禄听了这话,快速挥动衣袖,将那儒冠老者一把拉住,喜道:“罗兄没有瞧错,恰是方某!当年平江一别,再无动静,老朽转眼已然花甲之年,还道此生再也见不到罗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