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二重身
这一人一熊便将试图禁止的团团困在屋中,偷偷溜出城来。
夏桐生潜入长宁州城内时,天气已蒙蒙泛光。待朝阳一缕光芒照入城中时,残虐了一夜的魂兵顿时烟消云散,不知去处。
本来这西陵氏乃是个极罕见、极藐小的修仙世家,家中不过父母、长兄、次姐与西陵光五人。这西陵氏家中有件飞翔宝贝,能载世人日行五千里。故而西陵修仙,以宝贝为家,居无定所,四周流落。
那少年随即迈开大步,朝着长宁州疾行而去,靠近城墙时,再度启动隐形腰带,一跃而上,悄无声气潜入城中。
阿凉再沉稳,也毕竟不过是个少年,震惊之下,只顾呆愣道:“阿严……有两个。”
拂晓时分,暗无天光,这些凡人却再不敢在城中多逗留半刻,唯恐迟则生变。
夏桐生便翻身一跃而下,在圆圆耳后轻挠了几下,叮咛道:“我进城去了,你好生待着,不成被人发明。”
展长生见他愁眉苦脸,白胖面庞几近皱成花卷,不觉放柔声线,安慰道:“如果撑不住,无妨先回求学谷。”
展龙当然不放在心上,展长生却留了个心眼,问道:“何事?”
那肥胖少年仿佛受了天大的打击,扶着木门的手瑟瑟颤栗,顺着门框就要下滑跌落。
吴宝只受命锁闭城门,将不管活人死者全数困在城中,其他全不体贴。
化外之域中,七城六郡已去其二,细细算来,竟都同斩龙门脱不了干系。
展长生微微一愣,俄然觉悟,却也不过莞尔,只道:“叫他们散了罢,我乃永昌人士,只为降妖除魔,却偶然占城为王。”
展龙略略皱眉,只道:“你在他身上留的护身法咒并无动静,何必大惊小怪?”
夏桐生被他服侍得舒畅,微微眯眼,只道:“不……”
展长生便面露附和之色,又道:“再过两个时候,休整安妥,便往长宁解缆。”
夏桐生不待阿凉开口,便大步迈出板屋,喝道:“何方宵小——”
那旋风横冲直闯,直至阔别了荒石滩,冲进长宁州外的树林时方才停下来。
夏桐生心境大乱时,那护身符咒便将感到送往展长生处,展长生亦是发觉了非常,手指紧紧握住斩龙枪枪身,嘶声道:“师兄!快些!”
阿凉固然身形肥胖,气色却极佳,同宅院外头的百姓截然分歧,开了木门,迎夏桐生入内,提起小炉上的黄铜小茶壶,为他斟了杯热茶,方才道:“这几日夜里愈发喧哗……我读了会儿书,便睡了,并无妨事。”
那篱笆包抄的小院中斥地了半亩菜畦,此时绿叶茵茵,期间埋没了些许或白或紫的小花,在晨光晖映下,水珠莹莹,有如碎钻。
团团与圆圆脾气相左,待两只崽子日渐生长,这差别便愈发明显。团团沉稳外向,灵巧听话,圆圆幼时便好冒险,现在身强体壮,便愈发胆小妄为。
展长生仓促叮咛张易与西陵光等人后,一纵身跳上黑龙后颈,黑影转眼升入高空,展龙显出本相,朝着长宁州吼怒而去。
西陵光低头道:“服从。”
那弟子复姓西陵,单名一个光字,乃是自青元瑶池中得救的众修士当中,最为年幼的一个。
院中唯有三间粗陋板屋,此时正中的木门回声开启,显出一条肥胖身影来。
展长生只立在魔王城顶上,俯瞰苍茫荒漠,人群影影绰绰四散拜别,渐行渐远。
天孤城先遭雷击,又逢兵乱,百姓十去其三。现在四围城门敞开,魔兵尽散,便有胆小者络绎出城,往别处逃去。
当初得救时,西陵光同展长生仓促道过谢,便去寻他家人。不料未过两日,便得志折返,只道父母兄弟皆已不知去处。
四顾无人的石道上,一人一骑两道身影乍然闪现。一人是青色利落劲装的少年,一骑则是吵嘴相间的毛绒灵兽。
展长生肃容俯瞰时,一名斩龙门弟子来到三尺开外,踯躅不前。
这两个少年隔着一道青竹篱笆,相互瞪视,誓要在相互身上刺穿一个洞来。
西陵光生得圆头圆脑,白净和顺,性子又开畅,甚得世人爱好。十余年来勤于修行,现在亦是堪堪能独当一面。世人见展长活力色郁郁,那煞神又守在一旁,大家皆不敢上前撩虎须,推三阻四之下,便将西陵光推了出来。
那身量不过十三四岁少年模样,一身墨客模样打扮,青色长衫浆洗得发白,却胜在整齐挺括。那少年笑道:“是阿严来了,快进屋罢。”
夏桐生清楚是鼓了勇气,第一次同阿凉提起此事,他见阿凉讶然,便也有些呆愣,茫然问道:“我何时同你提过……”
展长生漫不经心反问道:“新魔王安在?”
天孤城东南三百里,黑褐色荒石滩连缀不断,蜿蜒向天涯。
一道无形力量重重撞击空中,震得鹅卵石翻转转动,蜥蜴飞虫纷繁闪躲。
数百里以外的天孤城中,一间民居房门裂开,核心法阵灵光褪去,一头毛绒大熊猫冲出屋来,靠在展长生肩头呜呜低泣。
夏桐生轻松一跃,便超出近一人高的篱笆,落在那少年身边,吃紧道:“阿凉,长宁闹鬼,你夜里睡得可好?”
用了这腰带的少年俊朗而威武,恰是夏桐生。
阿凉讶然看他一眼,笑道:“你倒不断念,我前次才拒了你,现在又旧事重提。”
他只道那来者不善,立时心头升起一股肝火与勇气,拍案而起道:“阿凉莫怕!我为你赶走他。”
身后却传来阿凉惶恐失措的嗓音:“阿严……你究竟……是人是鬼?”
随后却还是在原地不动,面色尴尬,似有难言之隐。
这两个少年本身也暗自怔然,怔然之下不免生出些惊骇,再不敢等闲开口。
只见一个青衣少年立在篱笆外头,俊朗矜贵,面貌却极其眼熟,夏桐生顿时咽下后半段话语,只怔怔看他。
夏桐生松口气,便反手握住阿凉提茶壶的手腕,肃容道:“阿凉,长宁现在不承平,不如先随我回家住上些光阴。”
展长生眉头皱得愈发深,怒道:“这两端崽子愈发不知天高地厚,待我去缉捕返来。”
夏桐生眼疾手快,仓猝回身去搀扶阿凉,不料另一个少年亦是三步并作两步,翻过篱笆,搀扶阿凉另一只手。
其他侍卫唯恐同袍丢了性命,仓猝将这几人拖出后院,设法抢救。
斩龙枪一震,突然加快速率,快逾闪电般朝长宁州爬升而去。
民气涣散至此,那夏侯琰也是枉做了这数十年魔王。
展长生冷冷扫过世人,转而瞪视那魔枪,问道:“师兄清楚晓得桐生何时离城,为何未曾示警?”
展龙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腾身而起,在半空重化了黑龙形状,沉声道:“那崽子就在长宁,我带你先去寻他。”
一众门人噤若寒蝉,个个当了缩头乌龟。
展长生那里故意同他调笑,只怒道:“若桐生有个三长两短,三年不准进房!”
现在见展长生开口相询,西陵光便硬开端皮,规端方矩顿首道:“掌门师叔,府外有商贾、地保、乡绅共四百九十七人,等待觐见新魔王。”
俄然空中一阵震颤传来,藐小鹅卵石跟从闲逛,那蜥蜴立马朝中间纵身一跃,逃离了原地。
那隆隆震响无形无踪,倏忽而来,眨眼而逝,犹若一阵酷烈疾风闯过荒漠,顷刻便冲向远处。
圆圆喉间哼了几声,点头晃脑表示小事一桩,勿需放在心上。
展龙却不满,冷哼道:“平素怎不见你求我快些。”
却也令得现在天孤城群龙无首,转眼便落个树倒猢狲散的了局。
那夏侯琰昔日也了得,以一己之力能分裂合计十三具分|身,一则令人真假难断;二则,一人占有了城中十三处要职,将天孤城紧紧掌控在手中。
西陵光游移了稍许,眼神却不敢朝“新魔王”地点之处偏移,只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低声道:“……师叔斩杀魔王的英姿,深切民气……”
一头黛青蜥蜴几近与身下鹅卵石同色,正懒洋洋吐出红信捕获飞虫。
故而城内安防外紧内松,夏桐生便大摇大摆混在此中,窜入一座大宅的后院,在偏僻的篱笆小院外小声唤道:“阿凉,阿凉!”
随即再相互瞪视,竟又异口同声怒道:“你这妖孽,为何无端端变成小爷/本世子模样,利用阿凉!”
展龙亦道:“魔将滋味鲜美,现在城中一个不剩,何必留着,快朝下个城去。”
西陵光与家人、宝贝联络的玉符俱已毁在青元瑶池中,现在寻不到家人,他彼时年方十五,修的又是费时吃力、初阶气力不堪一击的符箓之道,既然无处可去,干脆跟从展长生,入了斩龙门。
门外却高耸响起一个少年嗓音,唤道:“阿凉,阿凉!”
东边冷巷中,便有扇木门吱呀一声开启,接二连三的长宁百姓开端外出,倒是神采蕉萃,扫洒砍柴,皆有些心不在焉。
展长生一言不发,只一味谛视展龙。
他此时悄悄拍拍胯||下的毛绒大熊猫,小声笑道:“归去后,可要好生安抚团团才是。”
西陵光用力点头,却不敢再迟延下去,终究视死如归,脖項一缩,两手捧首,战战兢兢道:“掌、掌门师叔饶命,桐生小师弟不、不见了!”
唯有埋没在篱笆外头的一众侍卫,终是有几个晓得本相者忍耐不住,一个接一个口吐鲜血,挨个倒下。
阿凉只当他癔症发了,悄悄摆脱夏桐内行指,将茶壶放下,坐在一旁以两指试夏桐生额头,柔声道:“阿严,可有甚么处所不适?”
诚如展龙所言,统统皆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二人异口同声道:“阿凉莫怕,我天然是人!”
那少年腰间一条银色腰带熠熠闪亮,灵光垂垂散去,恰是展长生昔日转赠的隐身腰带。
夏桐生被人打搅,正自皱眉不悦,却发明夙来沉稳,远超凡人的阿凉面色一阵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