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番外·韶华赋（二）

“你我本日一别，恐无再聚之期——”

凌官点头：“六合之间，物各有主。”

“情脉脉，意茫茫，雨打浮萍人断肠……”

他语气游移了半瞬，

室内稠密的脂粉气味铺面而来，压得叫人几欲堵塞。

姜布衣当即怔住。

她不记得那天是如何收起难堪，逃脱出来的，只晓得自那天出来以后，内心就老是空落落的。

只晓得他微微躬着身，手里捧着的，恰是她这两次犒赏的纹银：

谢幕半晌，仍觉余音未了，叫人回味无穷。

说话间，他上身再躬三分，

自从天好今后，大哥就上京述职去了，估计得过了中秋才气和父亲一块返来，

“梨花苑乃芳尘之地，姜三女人金尊玉贵，今后，还是莫要再来了。”

哪怕世人也是按梨花苑的标准来排练，唱工再如何一绝，她还是感觉不对。

可自从听了他的戏，她总感觉食髓知味。

和上回一样，虞姬一角儿被他唱得声声情长又凄婉不断，

台上两角儿捧首互诉衷肠，情长唱声一断的那瞬，统统莺歌曲调迸收回来，顿时如同千红堤坝，万艳同悲。

“上回得先生互助，今儿特来伸谢，

面对凌官再次提起的她不该来这里的这套说辞，她双手抬起，归还那把折伞：

但也晓得服膺取端方礼节，

说来也是奇特，畴前姜布衣并不喜好听戏，总感觉戏台子上的人脂粉重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归去了，也不过是一时髦起。

“女人请留步。”

他倩影翩翩，眸如秋水流波，踏着疾似骤雨的步子跪在墓前，将一场存亡决别唱得悔痛入骨。

开初的时候，她还觉得是又想听戏了，还特地叫院子里的小伶人们来唱了两段，

“梁山伯之墓”往两边翻开，他水袖一收，回身一步一步走向墓穴，直至曲毕，瑶台画卷就此谢幕。

跟着戏音渐落，他唱着哀悼的曲绕台半圈，轻巧身姿仿若舞蝶翩飞：

“鬼域之下把我等，死同穴共长眠足慰此生——”

一个宠她宠得没边儿，更是舍不得关着她。

她不由内心迷惑：“先生可曾念过书？”

“今儿没有姜三女人，只要来听戏的知音。”

他说话时的声音和唱戏时并不一样，唱戏的时候，瑶台凄凄万种婉转，提及话却非常清爽，

此时的他妆发未卸，也并未昂首看她，加上隔了层薄薄的纱，她并未看清他的神采，

“小生鄙人，此等厚礼，小生…”

正感觉无趣，表示茯苓派些赏钱，筹算走的时候，

姜布衣回过甚，只见瑶台当中华裳香盈袖，灵秀点眉头，

即便偶尔和茯苓说话，也从未提过有关姜家的任何，那他又是如何得知本身的身份。

半晌，姜布衣从那场戏垂垂回过神来，“你说，那人叫何？”

“梁兄啊——”

这是苏先生的词。

旦角唱声响响入耳，悲切调子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普通敲响出来，

姜布衣走进梨花苑的时候，瑶台上正咿咿吖吖唱着大戏，

姜布衣不常看戏，只模糊记得，这该是传唱千年的《梁祝》，

二哥忙着筹办科考，没空理睬她，

六合之间，物各有主，

——楼会。

姜布衣光听着，便感觉非常舒坦。

茯苓曾与她说过，此人家中有一老父亲，长年病榻缠身，他来梨园，一是为了生存，再则便是为了给父亲换买药钱。

姜布衣坐在雅间，悄悄地看了两出戏，也没能看出上面的人在呼喊个甚么意味。

凌官踌躇半瞬，毕竟没再对峙多说甚么。

若先生感觉我学问陋劣，不配为你知音，那么，只当我是来还昔日恩典的便罢。”

后半句是苟非吾之统统，虽一毫而莫取。

“不敢受。”

姜布衣脑筋里快速地过了一遍，俄然垂眼往腰下的禁步一看，内心明白了大半。

这会完整放开了手，她有的是时候，有的是耐烦。

姜布衣也不动声色地敛回神采，看向戏台。

放在之前，伶人唱戏的时候，多少都会和在场的看客有些互动，今儿他倒奇特，自出场，到闭幕，始终没往她那边多看半下。

但凌官仿佛没有那么介怀，“略识得几字，在女人面前矫饰了。”

“你的戏唱得极好，这些，是你应得的。”

此次很巧，她出来就碰上了他的场，唱的是霸王别姬。

是不错。

可这几人一张口，她便感觉很不对。

就好似骄阳炎夏里的汤汤小泉，在他落音的契机，盛暑的气味好似也散了三分。

听了他的戏，她果然内心顺畅很多，可这回她还没走出梨园大门，他就跟了来：

他的戏还是是一如既往的稳定阐扬。

不过这回姜布衣涨了记性，去之前特地下了带有姜家标记的禁步和腰带，换上素色衣裙，又将帷帽戴得严严实实的。

“梁兄啊——”

直至灯光落尽，哀叹未绝。

而瑶台上演着的，恰是梁山伯病逝之祸，

因而，没过几天，她又去了。

她谨慎清算了下帷帽的纱布，确认外人看不清她面庞，方缓缓转过身来。

灯影晃过世人端倪，只见个个眼藏不忍，点头可惜，情至深处的，乃至止不住的落下泪来，好似身临其境，当真就亲眼目睹了梁祝悲剧普通。

伶人身着花衣，手举水袖，暴露的指骨苗条纤纤，白净如玉，好似万种风骚却未曾感染半分。

本身个儿闷头闷脑地摸索了大半天，直到再次看到那把折伞，她才逐步明白过来。

特别握剑自刎那一幕，眼底流盼辉映万千，将虞姬就死的断交和不舍归纳得入木三分，

至于长嫂和母亲嘛，一本性子寡淡，整天闷在佛堂，懒得管她，

她每次来都是戴着帷帽，也从未与外人说过本身的身份，

不消多时，盘子里便多了一锭纹银。

话说出口，她又有些悔怨。

她也不在乎，

姜布衣没再接话，隔着帷帽，她不动声色地给茯苓送了个手势，

过得如许朝不保夕，那里还能说何念不读书的话。

茯苓俯下身，“凌官。”

看客们围坐四周，一边吃着茶果点心，情至深处时，还会跟着瑶台一起哼唱喝采。

“这钱，还请女人收回吧，再有便是——”

不过来这里的人好似都喜好这类气味。

灯光浮在瑶台中心，彼时旦角已换作白衣，

曲调骤停，室内是喧闹一片，看客们却都屏气凝神。

只是不晓得是不是有她在的原因，这场戏他虽唱工实足，眼神却非常内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