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梦初醒
李沁梅微微别过甚,不让苏玉妩看到她此时的神情。
那一刻,三房的天塌了。
她有太多的话想说,却不敢说,也不知从何提及。谁也不晓得她内心有多急,多慌,多难过。
不成以!
有人回声往内里跑,有人撩开帘子进了阁房。
外厅立时传来一阵骚动。
……
高门内宅最是忌讳怪力乱神之说,她敢讲,东颐院的苏夫人就能以废弛苏府清誉为由,将她锁进家庙,永不翻身。
“姨母,我,我难受……我头,头好疼……”苏玉妩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诉道。
她不能再昏睡畴昔,再睡,大哥就会反复梦里的悲剧,先被冤枉盗窃,出息尽毁,后受族规重责,双腿落下残疾,完整沦为废人,早早分开人间。
不等丫环说完,苏玉妩勃然色变,小小的身子因为焦急直颤抖抖,“去,去叫我大哥返来!不能呆在书院,有人关键他……快,你去,你去啊!”
见丫环愣着不动,苏玉妩急得嘶心裂肺,用力去推。
“李家太太,女人这,这是如何了?”丫环镇静的跑出去,见苏玉妩哭喊难受的模样,迟疑在原地不敢上前。
她更惊骇那些事都是真的。
苏玉妩看也没看递到嘴边的汤勺,只是问:“大哥,大哥他在哪?大哥呢?”
“咕噜”一声,苏玉妩眼睛还没展开,肚子先敲起了鼓,引得中间不知谁收回“噗嗤”一声笑。
苏玉妩福诚意灵,止住了哭。她是急胡涂了,有姨母在,大哥有救了。
才十月尾就下了雪?她昏倒时,仿佛听身边人提及,这场雪已经下了七天七夜,是东都城百年不遇之大灾。
她不信!
苏玉妩只是哭,哀思得不能自抑。
丫环吓得脸都白了,一溜烟的往外跑,恐怕慢了被甚么鬼怪撵上。
之前她就见过女人颠狂的模样,被几滴药汁烫到的手背现在还模糊发红。
“哐啷”一声,药碗被打翻在地上,滚烫的药汁泼了丫环一身,也幸亏天冷穿得厚,没被烫到。
再醒来,又是一天后。
她只记得,梦里她也是如许病了一场。
低低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传进耳朵,苏玉妩很想睁眼,费了半天劲,只轻嘤一声便又睡畴昔了。
谁会信!
“女人怎的坐起来了?外头还冷着呢,可别再冻坏了身子。”丫环笑盈盈走出去,将托盘放到苏玉妩身侧的矮几上,回身去将推开了裂缝的窗棂合上,这才又回到矮几边,端起托盘里热腾腾的药碗,细细吹着,“方才熬好的药,晓得女人怕苦,奴婢特地让大夫多开了些甘草和薄荷,女人趁热喝,免得药凉了失了药性。”
可等她见着大哥时,他却站不起来了。因为宁死不肯认下盗窃之事,大哥被族里以重规措置,罚了三十大板,生生打折了腿骨。
哗啦一声,门帘子被甩得摆布闲逛,收回轻脆好听的玎玲声。
苏玉妩苍茫极了,不知该忘怀那场梦,还是去信赖。
只是,梦里是没有这场大雪的。
苏玉妩斜倚在床头,入迷地望向窗外。外头正落着雪,大片大片似柳絮般,飘飘洒洒盖满了小小的院子。
好端端的少年郎,背上如许的臭名,哪另有前程?
李沁梅忙神采一敛,扶住她乱动的肩膀,一边安抚“青青乖,别乱动”,一边扬声朝内里喊:“来人!立即去请大夫过来!”
那是她生辰宴上,因着一些锁事和四妹苏玉娇起了争论,混乱中不知谁推攘了一把,宽广得足以包容下五十人的水榭里头,唯独她一人掉进水池。
“沁兰,你别如许,哭多了伤神,我们的青青还要靠你照顾……阿娘她只是那么一说,也没有必然要送青青走……你放心,有我在,青青定会好好的……”
……
苏玉妩只感觉天旋地转,脑袋突突的疼,忍不住大呼一声,随即面前一黑,重重倒在床上。
以后她便病了,浑浑噩噩间,耳边都是阿娘悲切的哭声,另有谁在劝阿爹给她筹办后事冲喜。
“愣着做甚,从速取了热水巾帕来!”李沁梅见丫环畏畏缩缩,顿时眉头一皱,生出一股久居人上的凌厉来。
她记得,梦里的她足足躺了一个多月才规复神智,等能够出门走动时,已是三个月后。而当时,她听到府里流言四起,说自个的大哥因盗窃同窗家的白玉笔筒,被应天书院辞退了。
玎玲一声脆响,五彩剔透的琉璃珠帘被撩开,暴露一张带着笑意的,娇俏的少女脸庞。
丫环也顾不得清算满地的狼籍,见苏玉妩的一对眸子红十足的像要吃人,神态颠狂,仿佛中了邪般,吓了好大一跳,一边劝道:“女人!女人别急,别伤着了自个,奴婢这就去叫彦哥儿来!”一边吃紧往外跑。
巧的是,她做了个梦。梦里也是如许的大雪天,只是,她死了。
好笑至极!
那年,大哥才七岁。
外祖上数几代经商,积累家财千万,别说戋戋白玉笔筒,便是阿娘陪嫁的几件前朝古玉器,随便哪件都是令媛难买之珍品,大哥又怎会去盗窃别人家不知甚么来路的白玉笔筒?
她也没有如许早便醒来。
她太衰弱了,声音低若蚊蝇,连说了三次才让丫环听明白了。
她展开眼,长久的眩晕过后,终究看清了会坐在她床头的贵妇人,顿时欣喜交集的唤道:“姨母?姨母!姨母……”声声切切,泪流满面。
“鬼丫头,醒了就从速起来喝燕菜粥,瞧这一病瘦得跟小猴儿似的!”女子开朗的打趣声让苏玉妩没法再装睡。
“呜呜,这可如何办,夫君,妾身就这么一个青青,那开宝寺天寒地冻,青青这身子骨如何受得了?”
“女人莫非忘了?彦哥儿两月进步了应天书院,得年底才得空返来呢!提及来……”
“姨母,你让大哥返来好不好?”
她不知为何会做那样的梦……或许不是梦,但她宁肯那是场烦复怪诞又可骇的恶梦。不然,她莫非要跑到阿爹阿娘面前说她为了给他们报仇,剌杀皇后失利,死在了禁卫军的乱刀之下,再醒来却成了七岁的模样?
一焦急,头又模糊的疼,苏玉妩惶恐的睁大眼睛。
她不要反复梦里悲惨的一世!
阿娘哭得昏天公开,阿爹在祠堂跪了三天,替大哥请罪免被除出族谱,而她,守着不吃不喝的大哥,茫然不知所措。
李沁梅是看得心热又心疼,这个夺目强干了半辈子,以一己女身撑起李氏门楣的巾帼女子,这会也有些动了容,双眼微湿的嗔她:“你个破孩子,怎的就病得如许重,你再不醒来,你阿娘她可要熬不下去了……”
房间里暖融融的,飘着股牛乳香,异化着清甜的蜜糖味儿,直往鼻孔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