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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身后有只鬼》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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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本来萧府宴罢,李尧本欲乘轿回府换衣。孰料肩舆于李府外停稳,李尧刚一出轿,便有人俄然奔至其面前,兜头泼了一桶粪汤下来。

楚羿早听闻萧丞相有一常例,每逢春节三十,中午定要在家中大摆宴席,宴请亲信朝臣。

李尧闻言倒也不恼,反而哈哈大笑,冲着楚羿笑言道:“这一桶醍醐灌顶汤,当真浇的人神清气爽,去疲除劳。大齐另有此等嫉恶如仇,朴直不阿之臣,实是大齐之幸,叫人欣喜啊。”

他曾经于傍晚时分躲在翰林院外,看着官员出入,从中搜索着李姓状元的身影。待及见了那端倪含笑,温润如玉,身姿安闲的少年,他不由一怔,继而轻嗤,心道不过尔尔。

转眼傍晚已过,酒菜业已备齐,倒是迟迟不见李尧身影。

自记事以来头上便顶着神童的名头,从未见父亲对其别人如此夸奖。贰心中颇是不平,对这个姓李的少年便也莫名生出很多敌意。

之以是如此,萧丞相亦曾亲口解释过。他说本身为官经年,与很多同僚厚交莫逆,豪情深厚。而大年三十举家团聚,吃得饭便叫团年饭,于这天设席宴请诸位朋友,便是将受邀各位当作家人普通,手足情深,肝胆相照。

楚羿对别人之事心中少有起伏,现在却俄然有些可惜,可惜萧蜜斯尚未过门,满心倾慕便成了侍郎心中最痛之处。

楚羿回到房中时,房中已设好圆桌,桌上酒菜齐备,菜品种类虽未几,倒是个个精美,极耗工时,一进门,便是一阵饭香扑鼻。而李尧,则已于桌前落座,见他出去,便是满面笑意地望着他。锦袍玉冠,怡然安闲,若非发梢另有些潮湿之意,倒是看不出不久前刚被粪汤浇脸。

他不断与他作对,乐在此中,竟是欲罢不能。

李尧苦笑:“可贵佳节,便不说这些糟苦衷了。少者得岁,贺之;老者失岁,罚之。我虽未老,却比你虚长两岁。来,这屠苏酒理应你先饮才是。”

两厢相望,那人一怔,继而内疚地垂下眼去,楚羿看在眼里,心下不由生出几分愉悦。

李尧望动手中空酒杯,亦是不语。

李尧于京中数载,描述儒美,身负才名,想必萧相之女心中对其早有倾慕之意。

“如同塞翁失马,这十载流浪转徙,隐姓埋名,却亦叫我垂垂认清本身。李尧,我与你分歧。人说大丈夫审时度势,能屈能伸,我这膝盖,倒是难弯。当年纵使入仕,到现在只怕亦早已树敌无数,被人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

厥后听闻少年向父亲求见本身,贰心中着慌,竟是一股风似的跑回卧房,任家仆如何磨破嘴皮亦不肯出外相见。

他前脚一到,李贵后脚便动员部下之人加上小九迎春一起回李府用饭守岁去了。

楚羿听罢,终究明白李贵难处,嘴边却不由得挂上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人常叹若人生只如初见……而过往于他却也只是漂渺前尘罢了。

“来年本日,有李萧氏相伴,大人自是会如愿的。”

李尧毕竟还是到了。

他骨子里少有悲天悯人,于不相干之人无动于衷,时至本日亦鲜有窜改。

但是李贵谨慎本分,其别人则一定。这院中几个下人,有与那报信之人熟悉的功德者,只消暗里几句,便因果了然,继而口口相传,最后终究人尽皆知。

像是要跟这少年耗上普通,少年既然想见他,他便恰好不叫对方快意。因而他常常探听那少年行迹,凡是有他列席之场合,他便避如蛇蝎。可听闻那少年经常向人扣问起本身,却又忍不住心生窃喜对劲。

李贵带着府高低人过来时便同楚羿知会过,说他家主子本日晌午有宴要赴,傍晚会过来陪公子吃团年饭守岁。

显而易见,李尧便是本年年宴上的新贵。萧贺现在高视阔步,对劲失色,对于这个叛敌投奔而来的半子一定会放在眼中。

……如何呢?

厥后那少年过府,同父亲参议棋艺,他于窗外隔窗张望,直至棋局结束。

“飞白。”李尧沉默半晌,复又道:“这些光阴以来我常会想,如果没有十年火线府变故,你我二人现在又会如何?”

对此,李贵比楚羿更急,忙遣了部下人回府。但是被调派的下人两脚尚未踏出院门,便被李尧派来报信的家仆拦了返来。

楚羿所言,李尧知之甚深,不由无法一笑。昂首再看劈面之人,亦是嘴角噙笑,因而两相对望之下,心照不宣。

被人泼了一身粪汤,这清理起来实在需求时候,迟迟未到便不敷为奇了。

楚羿幽幽道:“江山易改赋性难移。纵使未有十年火线府之变,你我赋性不改,又会有何分歧呢?”

他想,如果未有这变故,他同李尧应当早已在一处。只是缠绵意尽,恨怨叠生,互故意计,貌合神离,怕是难有善终。

天下事,否极泰来,盛极而衰,虽为时运,却也与否者谨小慎微,盛者目空统统不无干系。

书房门开,楚羿状似偶然地朝着院中与世人一并拜别的少年一瞥,刚巧撞见少年一双算盘珠亦忧心忡忡地凝在本身身上。

他当时幼年懵懂,不知此种心境为何物,只是尚未比及弄个清楚明白,方府却已是于一夜间天翻地覆。

李尧点头:“毕竟是读书之人,腿脚那里比得上我府上护院?他觉得抛弃了我部下之人,却不想被人一起跟到家中……那护院探听了一下,仿佛是翰林院的人。”

楚羿亦不推让,端起李尧斟满的酒杯便一饮而尽。

楚羿直接召了小九过来,只三言两语,便将李贵遮讳饰掩之事弄了个清楚明白。

若一民气存倾慕,因爱生怜,又怎会不知那人冷暖,不明那人苦衷,不懂那人无法呢?

李尧盯着楚羿一阵,气极反笑:“飞白啊飞白,同你说话,当真是一刻不得好过。时势所迫,逼不得已,其间各种你清楚心知肚明,却恰好要往民气里最把柄戳。”

萧丞相爱女如痴,李尧当日登门提亲,纵使媒人丁吐莲花,有各式本事,如果萧家大蜜斯本人未曾点头相许,丞相又怎会迫使爱女从嫁呢?

对着楚羿,李贵只说他家大人有事,在路上担搁了些时候,一会便至。楚羿在心中笑李贵谨慎本分,在本身面前甚么该说甚么不该说的确分得清楚明白。

楚羿于李尧一旁坐下,口中调侃道:“又是个读书烧坏脑筋的。朝中所谓君子君子之流,正因皆是此等酒囊饭袋,才始终难成气候。”

最后几年,萧贺权势初成,因顾忌着旁人丁舌,这宴办得谨慎,赴宴者也不过寥寥。只是今时分歧往昔,萧贺于朝中一呼百应,无与对抗,朝内朝外,萧贺翅膀不计其数。其他朝臣即便心有不满,亦是敢怒不敢言,故而这萧府团年宴,便是越办越大张旗鼓。更有故意者比对每年受邀参宴之人来揣摩丞相心机,哪个是萧党新贵,哪个已被解除在外……此中玄机,不敷为外人道也。

此等辱人之事,确切难以启口啊……

楚羿淡淡一笑,倒是不语。

不过李尧迟来之故倒是与贰心中所想大相径庭,就连小九最后口述时,亦是一脸异色,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

少时于丞相府中糊口,出入家仆无数。在他眼中,用饭穿衣有人奉侍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他与苏玨分歧,即便统统人都站着,只要他一人坐着;统统都看着,只要他一人吃喝,他亦心安理得,心中未有半分局促不安。

院中,楚羿见那报信之人贴在李贵身边窃保私语了几句,李贵一怔,随即面色一沉,轻叹着冲那人点点头。

“哦?是朝臣所为?”

那人浇了粪汤,扔桶便跑,边跑还不忘痛骂李尧狗贼奸佞,李府门外顿时乱作一团。

“一为春后小落第,二为府前遇知音。新春佳节,楚某在此恭贺大人双喜临门。”楚羿一笑,倒是不介怀揭人把柄。

李尧手执酒杯,目光一向凝在楚羿身上,面上很有几分难言之意。他随后亦将杯中屠苏饮尽,终是忍不住慨叹:“我这十几年于京中,因公事繁忙,路途悠远,即便春节亦未曾返家,本年,当真是头一遭与别人同庆。每逢佳节,单身一人,时至本日,竟有些记不得少时与父母弟妹围坐一桌,闲话谈笑的场面了……我之所求,亦不过是有人知我冷暖,明我苦衷,懂我无法,与我相伴白首罢了。”

当年春试后,父亲几次于府中提及阿谁姓李名尧的少年状元,说其小小年纪,学问过人,为人倒是谦逊有礼,待人办事温润油滑,当是可造之材。假以光阴,必成大器。

楚羿闻言看向李尧,竟不由得细心回想起来。

至于李尧来或不来,楚羿倒无甚所谓,亦不感觉三十早晨同李尧一起吃顿饭,便能称得上团年饭。只是现在情势不由人,诸事不成随情随心,不过忍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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