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八卦炉中逃大圣 五行山下定心猿
又诗曰：
伏逞豪强大事兴，降龙伏虎弄乖能。偷桃偷酒游天府，受录承恩在玉京。
善时成佛与成仙，恶处披毛并带角。无穷窜改闹天宫，雷将神兵不成捉。当时众神把大圣攒在一处，却不能近身，乱嚷乱斗，早轰动玉帝。遂传旨着游弈灵官同翊圣真君上西方请佛老降伏。
佛祖听言，呵呵嘲笑道：“你那厮乃是个猴子成精，焉敢欺心，要夺玉皇上帝尊位？他自幼修持，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你算，他该多少年纪，方能享用此无极大道？你阿谁初世为人的牲口，如何出此大言！不当人子！不当人子！折了你的寿算！趁早皈依，切莫胡说！但恐遭了毒手，性命瞬息而休，可惜了你的本来脸孔！”大圣道：“他虽年久苗条，也不该久占在此。常言道：‘天子轮番做，来岁到我家。’只教他搬出去，将天宫让与我，变罢了。若还不让，定要搅乱，永不清平！”佛祖道：“你除了发展窜改之法，在有何能，敢占天宫胜境？”大圣道：“我的手腕多哩！我有七十二般窜改，万劫不老长生。会驾筋斗云，一纵十万八千里。如何坐不得天位？”佛祖道：“我与你打个赌赛；你如有本领，一筋斗打出我这右手掌中，算你赢，再不消动兵器苦争战，就请玉帝到西方居住，把天宫让你；若不能打脱手掌，你还下界为妖，再修几劫，却来辩论。”
对对与天齐寿，双双万劫增加。桑田沧海任更差，他自无惊无讶。
赤胆忠良名誉大，欺天诳上申明坏。一低一好幸相持，豪杰豪杰同赌赛。铁棒凶，金鞭快，朴重忘我怎忍耐？这个是太乙雷声应化尊，阿谁是齐天大圣猿猴怪。金鞭铁棒两家能，都是神宫仙东西。本日在灵霄宝殿弄威风，各展雄才真敬爱。一个欺心要夺斗牛宫，一个极力匡扶玄圣界。苦争不让显神通，鞭棒来往无胜负。他两个斗在一处，胜负未分，早有佑圣真君，又差将佐发文到雷府，调三十六员雷将齐来，把大圣围在垓心，各骋凶暴鏖战。那大圣全无一毫惧色，使一条快意棒，左遮右挡，后架前迎。一时，见那众雷将的刀枪剑戟、鞭简挝锤、钺斧金瓜、旄镰月铲，来的甚紧，他即摇身一变，变做三头六臂；把快意棒幌一幌，变作三条；六只手使开三条棒，好便似纺车儿普通，滴流流，在那垓内心飞舞。众雷神莫能附近。端的是：
王母正着仙姬仙子歌舞，觥筹交叉，未几时，忽又闻得：
这一番，猴王不分高低，使铁棒东打西敌，更无一神可挡。只打到透明殿里，灵霄殿外。幸有佑圣真君的佐使王灵官执殿。他见大圣纵横，掣金鞭近前挡住道：“泼猴何往！有吾在此切莫放肆！”这大圣不由分辩，举棒就打。那灵官鞭起相迎。两个在灵霄殿前厮浑一处。好杀：
如来又称谢了。叫阿傩、迦叶，将各所献之物，一一收起，方向玉帝前谢宴。众各酩酊。只见个巡查灵官来报导：“那大圣伸出头来了。”佛祖道：“无妨，无妨。”袖中只抽出一张帖子，上有六个金字：“唵、嘛、呢、叭、〔口迷〕、吽”。递与阿傩，叫贴在那山顶上。这尊者即领帖子，拿出天门，到那五行山顶上，紧紧的贴在一块四方石上。那座山即生根合缝，可应用呼吸之气，手儿爬出，能够摇挣摇挣。阿傩回报导：“已将帖子贴了。”
宴设蟠桃猴搅乱，安天大会胜蟠桃。龙旗鸾辂祥光蔼，宝节幢幡瑞气飘。
洞里乾坤任自在，壶中日月随成绩。遨游四海乐安逸，散淡十洲容辐凑。
寿星又到。见玉帝礼毕，又见如来，申谢道：“始闻那妖猴被老君引至兜率宫煅炼，觉得必致安然，不期他又反出。干如来善伏此怪，设席奉谢，故此闻风而来。更无他物可献，特具紫芝瑶草，碧藕金丹奉上。”诗曰：
又诗：
一点灵光彻太虚，那条拄杖亦如之：或长或短随人用，反正横排任卷舒。
众皆畅然喜会，只见王母娘娘引一班仙子、仙娥、美姬、美女飘飘零荡舞向佛前，见礼曰：“前被妖猴搅乱蟠桃一会，今蒙如来大法链锁顽猴，喜庆‘安天大会’，无物可谢，今是我净手亲摘大株蟠桃数枚奉献。”端的是：
一阵异香来鼻嗅，轰动合座星与宿。天仙佛祖把杯停，各各昂首迎目候。
只为心高图罔极，不分高低乱规箴。
灵霄宝殿非他久，历代人王有分传。强者为尊该让我，豪杰只此敢抢先。”
六合天生灵混仙，花果山中一老猿。水帘洞里为家业，拜友寻师悟太玄。
欺天罔上思高位，凌圣偷丹乱大伦。恶贯充斥今有报，不知何日得翻身。”
半红半绿喷甘香，素净仙根万载长。堪笑武陵源上种，争如天府更奇强！
佛祖合掌向王母谢讫。王母又着仙姬、仙子唱的唱，舞的舞。满会群仙，又皆赏赞。恰是：
那大圣闻言，暗笑道：“这如来非常好呆！我老孙一筋斗去十万八千里。他那手掌，周遭不满一尺，如何跳不出去？”急发声道：“既如此说，你可做得主张？”佛祖道：“做得！做得！”伸开右手，却似个荷叶大小。那大圣收了快意棒，抖擞神威，将身一纵，站在佛祖手内心，却道声：“我出去也！”你看他一起云光，无影无形去了。佛祖慧眼旁观，见那猴王风车子普通类似不住，尽管进步。大圣行时，忽见有五根肉红柱子，撑着一股青气。他道：“其间乃绝顶路了。这番归去，如来作证，灵霄殿定是我坐也。”又考虑说：“且住！等我留下些暗号，方好与如来发言。”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变！”变作一管浓墨双毫笔，在那中间柱子上写一行大字云：“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写毕，收了毫毛。又不庄尊，却在第一根柱子根下撒了一泡猴尿。翻转筋斗云，径回本处，站在如来掌：“我已去，今来了。你教玉帝让天宫与我。”
繁华功名，前缘分定，为人切莫欺心。正大光亮，忠良善果弥深。
无相门中真法王，色空天上是仙家。乾坤大地皆称祖，丈六金身福寿赊。
妖猴大胆反天宫，却被如来伏手降。渴饮溶铜捱光阴，饥餐铁弹度光阴。
仙乐玄歌音韵美，凤箫玉管响声高。琼香环绕群仙集，宇宙清平贺圣朝。
猿猴道体假民气，心即猿猴意义深。大圣齐天非假论，官封弼马岂知音？
缥缈天香满座，缤纷仙蕊仙花。玉京金阙大繁华，异品奇珍无价。
如来骂道：“我把你这个尿精猴子！你恰好未曾离了我掌哩！”大圣道：“你是不知。我去到天绝顶，见五根肉红柱，撑着一股青气，我留个记在那边，你敢和我同去看么？”如来道：“不消去，你只自低头看看。”那大圣睁圆火眼金睛，低头看时，本来佛祖右手中指写着“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大指丫里，另有些猴尿臊气。大圣大吃了一惊道：“有这等事！有这等事！我将此字写在撑天柱子上，如何却在他手指上？莫非有个未卜先知的神通？我决不信！不信！等我再去来！”
紫纹柔滑寰中少，缃核清甜世莫双。延寿延年能易体，有缘食者自非常。
马猿合作心和意，紧缚拴牢莫外寻。万相归真从一理，如来同契住双林。
些些傲慢天加谴，面前不遇待时临。问东君因甚，现在祸害相侵。
又诗：
圆陀陀，光灼灼，亘古常存人怎学？入火不能焚，入水何曾溺？光亮一颗摩尼珠，剑戟刀枪伤不着。也能善，也能恶，面前善恶凭他作。
寿同六合言非谬，福比洪波话岂狂。福寿准期端的是，安逸极乐那西方。
如来即唤阿傩、迦叶二尊者相随，离了雷音，径至灵霄门外。忽听得喊声振耳，乃三十六员雷将围困着大圣哩。佛家传法旨：“教雷将停歇兵戈，放开营所，叫那大圣出来，等我问他有何法力。”众将果退。大圣也收了法象，现出原身近前，肝火昂昂，厉声高叫道：“你是那方善士？敢来止住兵器问我？”如来笑道：“我是西方极乐天下释迦牟尼尊者，阿弥陀佛。今闻你放肆村野，屡反天宫，不知是何方发展，何年得道，为何这等暴横？”大圣道：“我本：
霄汉中间现白叟，手捧灵芝飞蔼绣。葫芦藏蓄万年丹，宝录名书千纪寿。
天灾苦困遭磨折，人事苦楚喜命长。若得豪杰重展挣，他年奉佛上西方。
不一时，那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品德天尊、五气真君、五斗星君、三官四圣、九曜真君、左辅、右弼、天王、哪吒、元虚一应通达，对对旗号，双双幡盖，都摔着明珠异宝，寿果奇花，向佛前拜献曰：“感如来无量法力，收伏妖猴。蒙大天尊设席，呼喊我等皆来陈谢。请如来将此会立一名，如何？”如来领众神之托曰：“今欲立名，可作个‘安天大会’。”各仙老异口同声，俱道：“好个‘安天大会’！好个‘安天大会’！”言讫，个坐坐位，走吅传觞，簪花鼓瑟，果好会也。有诗为证。诗曰：
曾赴蟠桃醉几遭，醒时明月还还是。长头大耳短身躯，南极之方称老寿。
如来佛祖殄灭了妖猴，即唤傩、迦叶同转西方极乐天下。时有天蓬、天佑急出灵霄宝殿道：“请如来少待，我主台端来也。”佛祖闻言，回顾瞻仰。斯须，果见八景鸾舆，九光宝盖；声奏玄歌妙乐，咏哦无量神章；散宝花，喷真香，直至佛前谢曰：“多蒙大法收殄妖邪。望如来少停一日，请诸仙做一会筵奉谢。”如来不敢违悖，即合掌谢道：“老衲承大天尊宣命来此，有何法力？还是天尊与众神洪福，敢劳称谢？”玉帝传旨，即着云部众神，分头请三清、四御、五老、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都、千真万圣，来此赴会，同谢佛恩。又命四大天师、九天仙女，大开玉京金阙、太玄宝宫、洞阳玉馆，请如来高坐七宝灵台。调设各班坐位，安排龙肝凤髓，玉液蟠桃。
好大圣，急纵身又要跳出，被佛祖翻掌一扑，把这猴王推出西天门外，将五指化作金、木、水、火、土五座联山，唤名“五行山”，悄悄的把他压住。众雷神与阿傩、迦叶，一个个合掌称扬道：“善哉！善哉！
当年卵化学为人，发愤修行果道真。万劫无移居胜境，一朝有变散精力。
毕竟不知何年何月，方满灾殃，且听下回分化。
恶贯充斥身受困，善根不断气还升。公然脱得如来手，且待唐朝出圣僧。
炼就长生多少法，学来窜改广无边。在因尘寰嫌地窄，立心端要住瑶天。
那二圣得了旨，径到灵山胜境，雷音宝刹之前，对四金刚、八菩萨礼毕，即烦传达。众神随珍宝莲台下启知，如来召请。二圣礼佛三匝，侍立台下。如来问：“玉帝何事，烦二圣下凡？”二圣即启道：“向时花果山产一猴，在那边弄神通，聚众猴搅乱天下。玉帝降招安旨，封为‘弼马温’，他嫌官小反去。当遣李天王、哪吒太子擒拿未获，复招安他，封做‘齐天大圣’，先有官无禄。着他代管蟠桃园；他即偷桃；又走至瑶池，偷肴，偷酒，搅乱大会；仗酒又暗入兜率宫，偷老君灵药，反出天宫。玉帝复遣十万天兵，亦不能收伏。后观世音举二郎真君同他义兄弟追杀，他窜改多端，亏老君抛金钢琢打重，二郎方得拿住。解赴御前，即命斩之。刀砍斧剁，火烧雷打，俱不能伤，老君准奏领去，以火煅炼。四十九日开鼎，他却又跳出八卦炉，打退天丁，径入透明殿里，灵霄殿外；被佑圣真君的佐使王灵官挡住苦战，又调三十六员雷将，把他困在垓心，终不能附近。事在告急，是以，玉帝特请如来救驾。”如来闻说，即对众菩萨道：“汝等在此稳坐法庭，休得乱了禅位，待我炼魔救驾去来。”
碧藕金丹奉释迦，如来万寿若恒沙。清平永乐三乘锦，康泰长生九品花。
如来欣然领谢。寿星得座，仍然走吅传觞。只见赤脚大仙又至。向玉帝前俯囟礼毕，又对佛祖谢道：“深感法力，降伏妖猴。无物能够表敬，特具交梨二颗，火枣数枚奉献。”诗曰：
炉中久炼非铅汞，物外长生是本仙。窜改无穷还窜改，三皈五戒总休言。
混元体正合天赋，万劫千番只天然。渺渺有为浑太乙，如如不动号初玄。
那老君到兜率宫，将大圣解去绳索，放了穿琵琶骨之器，推入八卦炉中，命看炉的道人，架火的孺子，将火煽起煅炼。本来那炉是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他即将身钻在“巽宫”位下。巽乃风也，有风则无火。只是风搅得烟来，把一双眼熏红了，弄做个老害眼病，故唤作“火眼金睛”。
如来即辞了玉帝众神，与二尊者出天门以外，又发一个慈悲心，念动真言咒语，将五行山召一尊地盘神祗，会同五方揭谛，居住此山监押。但他饥时，与他铁丸子吃；渴时，与他溶化的铜汁饮。待他灾愆满日，自有人救他。恰是：
话表齐天大圣被众天兵押去斩妖台下，绑在降妖柱上，刀砍斧剁，枪刺剑刳，莫想伤及其身。南斗星奋令火部众神，放火煨烧，亦不能烧着。又着雷部众神，以雷屑钉打，更加不能伤损一毫。那大力鬼王与众启奏道：“万岁，这大圣不知是那边学得这护身之法，臣等用刀砍斧剁，雷打火烧，一毫不能伤损，却如之何？”玉帝闻言道：“这厮这等，这等若那边治？”太上老君即奏道：“那猴吃了蟠桃，饮了御酒，又盗了灵药，——我那五壶丹，有生有熟，被他都吃在肚里。应用三昧火，煅成一块，以是浑做金钢之躯，急不能伤。不若与老道领去，放在‘八卦炉’中，以文武火煅炼。炼出我的丹来，他身自为灰烬矣。”玉帝闻言，即教六丁、六甲，将他解下，付与老君。老君领旨去讫。一面厢宣二郎显圣，犒赏金花百朵，御酒百瓶，还丹百粒，异宝明珠，斑斓等件，教与义兄弟分享。真君谢恩，回灌江口不题。
端的工夫敏捷，不觉七七四十九日，老君的火候俱全。忽一日，开炉取丹，那大圣双手侮着眼，正自搓揉流涕，只听得炉头声响。猛睁眼瞥见光亮，他就忍不住，将身一纵，跳出丹炉，忽喇的一声，蹬倒八卦炉，往外就走。慌得那架火、看炉，与丁甲一班人来扯，被他一个个都放倒，好似癫痫的白额虎，风狂的独角龙。老君赶上抓一把，被他一捽，捽了个倒栽葱，脱身走了。即去耳中掣出快意棒，顶风幌一幌，碗来粗细，仍然拿在手中，不分好歹，却又大乱天宫，打得那九曜星闭门闭户，四天王无影无形。好猴精！有诗为证。诗曰：
大仙赤脚枣梨香，敬献弥陀寿算长。七宝莲台山样稳，令媛花座锦般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