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开元
“好”，开元帝道，“但须谨慎些，莫现了踪迹，毕竟他是我大庆立朝时的辅国功臣，事未了然前被他发觉，不止寒了众臣的心，还会给他一个出师驰名的由头。”
皇室颜面不容有损，狄应的局势也不容他一退再退。
常常此时，他只端坐一旁，垂首寂静，姿势谦恭而内敛，唯遇开元帝扣问，或事有牵涉时，方才寡言少语一两句。
“是”，面上还是那般无波无痕，像是全不在乎。
若再长了一副好皮郛，如沙光阴割不破，幼时灵性实足，舞象之年便气韵超绝，稍大些更是孤松独立，旁人与他同业，便似珠玉在侧，觉我形秽，此类人不免天妒人怨，英逝早夭。
右丞奚谏之因病乞假，在府疗养。
开元帝悄悄打量着他，实在看不出甚么非常，素手微抬，“退下吧。”
与几近同岁却满脸萧萧沉重的狄应比拟，的确好似仙与凡。
身为武将之首，守门的侍卫自不会陌生，不待狄应近身，忙奔下台阶，甚为恭敬地行了礼，“拜见将军，不知将军此来何故？”
身后陪侍见他宽额上热汗频出，忙献上擦脸的帕子，却被狄应冷颜斥退。
狄应停下步子，顿了顿，回身退了返来，顿首道，“陛下有何叮咛？”
狄应生生看着，一言不发，只是长袖下印了梅花状污痕的墨帖变了形。
此事既定，政事堂内一时候声气音落，静了下来。
侍卫双手捧着，连连答允，“将军稍待，小的这就入府禀告，想必未几时长公主殿下便会传话请将军入内。”
“微臣服膺。”
“唉——”，开元帝感喟道，“皇妹久居府邸长年不出，不免脾气暴躁，你且容忍些，想必她不会多行难堪。”
他要真想入府，无疑是痴人说梦，巧的是，他就盼着骄阳炎炎下，孤身一人立足长公主府前悠长无人问津。
比方三国争雄，勇辅明主的诸葛孔明。
比方西晋永嘉年间，看杀的卫玠。
旁的同僚，哪个不是学富五车，文采斐然，文人自狷介，免不了对这位高居庙堂之首却腹中空空的平沙将军心有怠慢，明里暗里讽刺几句，也不知是他笨拙，还是故作不知，那副中正严肃的面孔上从未变过色彩。长此以往，也不好再多加难堪，对他沉寂庄严的姿势也见怪不怪了。
狄应闻言，嘴角极微小地翘起，若不细看便发觉不了，“劳烦了。”
狄应闻言，双眉深皱，安静的脸上暴露喜色，杀伐之意刹时腾起，“微臣马上派人到靖南郡查勘！”
误了大半日的政事，终换得有人于晡时出来，面无神采地对狄应说道，“长公主殿下有话，迩来偶得一贵妃犬，小巧灵巧，甚是风趣，故而得空访问将军，请回吧，不必再来。”，说完，从怀中取出那封墨帖，“犬类玩皮不通人事，脏了将军的拜帖，还望莫怪。”
狄应揖身回道，“是”，不动声色地鹄立着，也未几说。
若此人又赋贤达心性，德才兼备，胸怀四海，且于浪涛乱世挣得一份不俗的功业，那旁人也只能叹一声，上天庇佑，神明顾怜，命定如此，吾无憾矣！怕是连争个凹凸的心机也不敢存得一二分的。
狄应虽担纲左丞之职，但因其出身寒微，目不识丁，即便厥后故意向学，于人才济济的大庆朝廷而言，仍不敷为道，在口沫横飞、智语迭出的政事堂，言辞上便显得捉襟见肘。
狄应按辔上马，缰绳交予陪侍手中，又从袖口抽出一封墨帖来，跨步上前。
世人议事过后，几名国之脊梁鱼贯退出政事堂，临行前，开元帝道，“狄卿留步”。
宫室豪奢，瑞云连檐，仙娥飞椽，金碧光辉，龙座以后，掌扇华彩如百花齐放，龙座之上，开元帝束发冕冠金玉雕饰人间无双，件件瑰丽，事事匠心，皆不如开元帝尹玉一张冠玉俊颜，年近不惑，光阴的深沉与沧桑俱在他身上留下奇绝英朗的印记，为数未几的几道纹路交叉得恰到好处，洗去稚嫩，唯留半世的沉淀。
比方当朝陛下，开元帝尹玉。
“回府”，狄回声音沉重，除了哀切，听不出半点怒意。
宣仪街其他皇亲的府门前，一个个脑袋抻了又抻，报命的小厮换了一波又一波，唯独不见初时阿谁宣称定然速速传话的侍卫来见。
狄应淡淡点头，将墨帖奉上，“本官起因求见长公主殿下，特送来拜帖一封，待长公主空暇，可派人至将军府传令。”
如他所料，一个时候畴昔了，斜影短残，两个时候畴昔了，骄阳当头。
且看那几个整日里上蹿下跳不循分的皇子们了。
“听闻狄卿阁房病重加身，须求得长公主府中一味仙鹤草？”，政事堂内空荡了好久，终有一道声音激起了圈圈波纹。
帝不与臣奉媚，狄应不开口，他怎能前去讨情？
不待狄应接话，转头就走，踏过门槛，挥手便让仆人关拢了大门，半点情面不留。
扬手挥退了侍立的寺人宫婢，肃容道，“龙羽来报，靖南郡王迩来几次招揽门客，豢养幕僚，以护府仆人为名收揽甲兵数千，暗里拉拢各处豪名流族，疑有起祸之相。”。
余光中，一双双机警的眼睛纷繁缩回了门内。
御前寺人展转换上热茶，听到尹玉收回一道烦复的感喟，权当未闻，躬身垂首，目不斜视。
狄应又一拜，依言退出殿门，悄无声气地拜别了。
宣仪街上多皇亲，丰乐权贵密如麻，却非皇城根下的百姓百姓可踏足之地，天然，也有企图一步登天的投机取巧之辈甘冒风险勇闯两街，脚底甫一沾得几点尘星，便被巡卫的府兵拿了去。
朝事已毕，中书、门下及尚书三省都官待朝臣退散后，随开元帝入中书省下政事堂议事。
狄应也在等，但该做的还是要做。
世上生就一类人，老练时候聪敏非常，青涩韶华策画过人，年纪愈深，愈心机睿智，如同花开无尽，叶不逢秋，旁人扬鞭拍马只能望其项背，此类人不言不语站在那儿，便生生叫人嫉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