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不如不见
次日凌晨,天刚蒙蒙亮,刘氏便得了动静:宋怀远把越姨娘身边的丫头赶去京郊的庄子了。
“这么说,我的彻哥儿另有个太子妃姐姐。大女人今后可要多多帮衬弟弟。”绿豆汤,哦不,越姨娘轻柔地说。
一份份菜肴端到了世人面前。
陈姨娘有一个同胞庶兄, 书读得不错, 早些年中了举人, 现在也在外头任父母官。
“迩来墨姐儿如何样?”陈姨娘舒了一口气,揉着太阳穴问道。
“他算慧姐儿哪门子的弟弟。”老夫人一句话挡了归去。
莲月顺手拿来茶壶倒了杯茶,重重地往越姨娘面前一放。瞧见她满头的珠翠,内心愈发看她不起——凡是越姨娘得了犒赏,就往头上身上号召,真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做派。
荷香重重点了点头。
华平县主急道:“你不去看灯会啦?”
说着,朝一旁的宫侍使了个眼色。
“不回家莫非留在这儿等着觐见太子殿下?”
她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从她把发簪插进继父胸膛的那一刻起就不是。
是以把她拨过来奉侍这个出身费事的越姨娘,她心底是一万个不乐意。
陈姨娘沉吟了半晌, 招招手把荷香叫到近前, “你去开我的嫁妆,里头有一串金丝玉玛瑙手钏, 你拿出去当了, 换些银两, 雇个稳妥的人去沧州府一趟。”
她烦躁地指着案上的金猊香炉, “大热天的, 你点甚么熏炉?快给我灭了, 看着就闷闷的难受。”
宋如锦把花绳搅得一团糟,宋如慧一边替她清算,一边搭腔道:“衍弟自小养在祖母跟前,自是与旁人分歧的。”
刘氏也没深想,转而问道:“锦姐儿可来了?”
宋如锦与有荣焉:“衍弟聪明着呢,旁人一概都是比不过的。”
宋如锦冷静地嘀咕:“不能出去看灯会了……这个太子真讨厌啊!”
荷香有些迷惑, “姨娘这是何意?”
徐牧之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回身走了。
现下她又驳了宋如锦一句,老夫人便护起短来:“主子们说话,你一个下人插甚么嘴。”
一群人足足等了小半个时候,太子才姗姗来迟,亲身扶起宋怀远,道:“太傅不必如此多礼。”
“回家何为?”
荷香赶紧倒了一盏茶,揭开香炉盖子浇了下去, 一边随口说:“婢子前几日还听几个仆妇嚼舌根,说自打越氏进了侯府, 她在沧州府的父母兄弟便也跟着鸡犬升天。这些个平头百姓,不失势还好, 一失势便飘飘然连本身姓甚么都忘了,没少做欺男霸女的事。一家子都不是东西,放肆得没法无天。”
“四女人总冷静的不说话,婢子也不明白她在想甚么。”
“甚么时候一个姨娘也要旁人避讳了。”刘氏嘲笑,“一看就是遁词,必定另有旁的原因。”
她扶了扶发间的坠珠步摇,咬牙切齿地说:“她敢给我不痛快,我也不能让她安生。”
陈姨娘接着说:“到了沧州府, 细心网罗越姨娘家里人欺男霸女的罪证, 再带上我哥哥的名帖,一并送到官府去。”
老夫人笑得慈眉善目,“我们的太子妃娘娘都这么说了,那铁定是没有错的。”
“已经来了,正用着早膳呢。”
越姨娘便有些讪讪。
宫侍掐着尖细的嗓子大声道:“奉圣上旨意,赐忠勤侯燕窝火熏酥鸡一品,水晶芙蓉肘子一品,银碟时蔬小菜四品……”
越姨娘听了她的冷嘲热讽,倒也没甚么反应,只是垂下眼睫,低柔地说了句:“莲月,给我倒杯茶罢。”
宋如锦闻言就忍不住朝越姨娘那儿望去,恰好对上她一双泫然欲泣的眸子。
太子又道:“此行一则是为看望太傅、道贺佳节,二则是为传父皇旨意。”
屋子里只剩下越姨娘一人。她收起荏弱娇怯的神采,抚平了一向似蹙非蹙的嫦娥眉,走去小厨房烧了一锅水,给本身泡了一壶热茶。神采挣扎了半晌,便对准本身白净柔嫩的手背浇了下去。
来都来了,赶走也分歧适,老夫人便由着她在这儿坐着,心中实在嫌她身份寒微,不懂端方,不会看人神采。
体系严峻兮兮地说:“这话你在内心想想就行了,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真怕这个傻孩子到处和人嚷嚷太子的不是。
体系慨叹不已:“这个越姨娘,内心都快恨死老夫人了,脸上竟然还能做出一副荏弱怯懦的神采,影后影后,佩服佩服。”
华平县主追上去,小声道:“你去哪儿啊?”
实在本日老夫人派人去把宋彻抱过来瞧瞧,特地叮咛了越姨娘不必跟来,哪晓得越姨娘就当没闻声一样,一起觍着脸跟着老夫人跟前的嬷嬷来了慈晖堂,不晓得的还当她在老夫人这儿多得脸呢。
只是内里盛的茶已经放了好久,茶汤泛黄,上面还飘着一根孤零零的茶叶。越姨娘轻声道:“莲月,茶凉了。”
周嬷嬷一边奉侍她起床,一边说着,“……已经探听过了,那丫头名叫莲月,越姨娘名字里也有一个‘莲’字,以是犯了忌讳,干脆远远地打发走了。”
与此同时,慈晖堂的老夫人正打量着小宋彻。宋如慧和宋如锦一双姐妹,就在一旁翻花绳玩。
“宿主,别看了,你这类智商底子玩不过她。”
宋怀远顺势站起来,拱手说了一些“承蒙殿下屈尊过府,臣蓬荜生辉”之类的套话。
“旁的倒没探听出来。不过老妇瞥见越姨娘手背又红又肿,另有一溜烫出来的水泡,估摸着是那莲月没奉侍好,惹侯爷活力了。”
“姨娘姑息着喝吧,气候热,哪需求喝热茶。”莲月说完,懒得在越姨娘跟前奉侍,独自甩帘子走了。
“论起来,衍哥儿还是早产儿呢。”老夫人看够了孙儿,采杏扶着她坐回位子,“彻哥儿现在也快九个月了吧?衍哥儿九个月的时候都会说话了。”
莲月是家生子,父亲是宋怀远跟前得脸的管事,母亲是奉侍二夫人梳头的嬷嬷。侯府如许的人家,三等仆妇的吃穿比外头小门小户的女人还要好,莲月自小也是被当作蜜斯一样养大的。
上元节赐菜是大夏朝商定俗成的常例。虽说从皇城到侯府隔了那么远的间隔,又是夏季,这些看似精美的菜品早就凉透了,但侯府世人还是感觉幸运之至,此起彼伏地叩首拜谢今上恩情。
刘氏赶紧披上竹青色丝绸罩衣,快步朝外走去,“我去瞧瞧她穿戴得妥不铛铛。头一归去公主府,可不能出岔子。”
徐牧之顿住了脚步,聋拉着脑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去了。”
“回家。”
宋如慧抬眸看了她一眼,抿着唇没说话。越姨娘只比她大两岁,她对上越姨娘的时候总感觉难堪。
越姨娘便噎了噎,昂首瞥见老夫人冷峻的面色,顿时不敢多说甚么,只是眼中朦昏黄胧腾起了一层水气,仿佛受了莫大的委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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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在大红锦缎襁褓里的宋彻又黑又瘦,小小的一团,逗他说话,他也说不出来,只能咿咿呀呀地哼几声。
陈姨娘按了按眉心,感喟了一声,“这丫头……”
“这孩子生的肥胖,不似衍哥儿结实。”老夫人年事大了,眼睛不大好,靠近襁褓看了好久,才渐渐说道。
因着上回刘氏以绿豆汤为例,给宋如锦上了一堂活泼的妻妾斗法课,以是现在宋如锦一瞥见越姨娘,就感觉本身在看一碗绿豆汤。
越姨娘归去以后,身边奉侍的莲月就忍不住嗤笑,“说了别去,姨娘非要去,可不是上赶着讨人嫌。”
现下都七月初了,满打满算,再有三个月,宋如慧就要嫁给太子了,现在恰是最神驰最羞怯的时候,最怕听别人拿太子打趣她。现在听老夫人这么说,立时面色微红,耳垂也烫了起来。
越姨娘也来了。
越姨娘端起茶杯,也不喝,就拿在手上打量。邃密的官窑瓷杯,青斑纹,杯子底部是一圈海水纹样,杯身则是惟妙惟肖的缠枝生果。
坐鄙人首的越姨娘拿纨扇掩了半张脸,盈盈一双水目怯怯地望过来,“二女人,衍哥儿出世在侯府,自小金莼玉粒喂着养大,我们彻哥儿是乡间长大的,喝糙米粥,吃荆布腌菜。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此时的忠勤侯一家也获得了动静,阖家高低都在府门前跪迎太子尊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