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山雨来
那宫女脸上一滞，旋即有些不天然的抽了抽唇角，挺着脖子道：“公主是千斤之体，怎敢冲犯？奴婢只是照太后叮咛据实而言，又未曾有甚么错误，为何不敢对天发誓？”
高暧听她疾言厉色，竟辱及生母，饶是清修了十几年，早已定了心性，现在也忍不住忿怒，只觉满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中，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半盏茶水溅出来，瞬息间打湿了高暧的裙摆。
顾太后点头一笑，唇角上扬，眼中却满是森然之意。
顾太后那张脸早已胀得乌青，听了这话不由更怒，厉声喝道：“好个云和！你去处不端在先，现在还敢出言顶撞哀家，全无半点人子模样，我朝向来以孝义为先，如何宫中竟出了你这等不肖之人，来啊，给哀家掌她的嘴！”
顾太后像是算准了她会这么说，挑着唇角阴沉沉地笑道：“本身做下的事，竟然还来问哀家，方才你在偏厅候见时都做了些甚么，还要别人一五一十当众说出来么？”
也不知怎的，瞧见他的那一刻，高暧只觉胸中的闷气刹时消逝了大半，竟不如何难过了。
“你将方才所见之事再说一遍与她听，不消避讳。”顾太后气哼哼的伸手一指，随即抓起几上的茶盏拂了起来，大怒之下天然加了几分力道，只将那盏儿刮得锵锵作响。
他还是没去瞧她，披风一甩，拱手道：“臣徐少卿，拜见太后。”
高暧心头方才松了口气，就听顾太后又道：“先别急着谢恩，哀家再问你，皇上方才召见但是为了和亲崇国之事啊？”
高暧悄悄一笑，双手合十道：“招果为因，克获为果，因果循环，诚不所欺，但愿你记着本日的话，待到刻苦时，莫要悲叹。”
高暧闻言一呆，身子像俄然舒缓了，竟不由自主的规复了些活力。
高暧只觉这话好笑之极，不值一驳：“母后说云和去处不端，有何报酬证？便叫她出来，再与云和、平远侯三面对证，便知究竟了。”
高暧自言自语的反复了一声，蓦地间仿佛明白了甚么，但她不管如何也不敢信赖千谨慎万谨慎，却还是在这件事上被捏住了把柄，当下正色道：“母后息怒，云和到偏厅时，刚巧遇见平远侯也在那边候见，他以礼相让，云和自发不当，便与平远侯一处等待，期间并未说甚么话，更未有逾礼之行，母后不成妄听人言。”
一名宫女撩帘而入，趋步来到近前。
“云和无状，多谢母后宽宏。”
“那你是如何作答的？”
模糊记得母亲的闺名叫慕以真，是父皇的贵妃，但在高暧三岁时便放手人寰。
那宫女尚未答话，便听“砰”的一声，顾太后猛地将手中茶盏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奴婢在。”
“好，好，这可真是天大的丧事。唉，自从他出京就藩，哀家已五年未见了，现在真是……徐少卿，你多派些人手护着，好让车驾早一些入京，哀家也好早一刻见到昶儿。”
可她抵挡不了，这里也没有任何人能帮她，到头来只会让痛苦更甚。
珠帘撩起，红色蟒纹曳撒的身影飘但是入，背后还多了一件墨色披风，好像穿花胡蝶般，轻巧超脱，文雅到了极致。
“甚么要紧事，这般急不成耐？”顾太后口中嘀咕了一句，狠狠瞪了高暧几眼，才有些意兴索然的不悦道：“罢了，罢了，让他出去吧。”
“妄听人言？”顾太后嘲笑一声：“你本身若行的端做得正，旁人会平白无端的冤枉你么？那平远侯乃是哀家亲侄，秉承先帝御赐爵位，兼辅国将军，当年殿试名列一甲探花，向来才学出众，知书识礼，你却不知耻辱，趁机勾引于他，还敢不承认！”
顾太后说着便吃紧地站起家来，对身边的宫女道：“快走，快走，哀家要挑套光鲜的衣裳，明日好穿。”
她说着，瞥眼望了望顾太后，便举手过甚道：“彼苍在上，奴婢方才所言如有半句不实，便教……教我毕生刻苦，不得好报。”
目睹那宫女已经来到近旁，手也开端向上抬，正不知如何是好，帘外却俄然有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叫道：“启禀太后，司礼监秉笔徐公公求见。”
“这么说来，你便是承诺了。”
顾太后竖着眉，仍旧嘲笑道：“如此见不得光的肮脏事，别人都避之犹恐不及，你却还想劈面对证，公然是不知耻辱。呵，只可惜平远侯面嫩，现在早已走了，才不会与你再见。也罢，既然抵死不认，非要将丑事说出来，那哀家也不必再替你讳饰了，秋云！”
那宫女蹲身行了一礼，便转向高暧，面带讽刺，毫无谦虚的直面着她道：“奴婢方才奉懿旨去请平远侯过来见驾，刚到偏厅外，就听公主与平远侯叙话，说的尽是些清修如何孤单的事。奴婢感觉奇特，便在门前瞧了瞧，见公主嘤嘤泣泣，尽做些媚态，平远侯起家欲走，却被拉着不放。哦，对了，公主仿佛还邀平远侯同去旅游东都白马寺呢。”
“回禀母后，陛下陈明短长，说此事关乎大夏社稷边疆安宁，云和身为皇家子孙，天然是义不容辞。”
那内侍回声而去，未几时便听到了那熟谙而清越的脚步声。
高暧见她说话时目光闪动，但这些无中生有的歪曲之词从口中说出来竟是平顺非常，就仿佛真的亲目睹到了似的，底子不容置疑。
高暧微微颦眉，反问道：“云和入宫才只一日，何时不知廉耻了？还请母后明示。”
高暧浑身颤抖，手脚冰冷生硬。
高暖回过神，垂首道：“回禀母后，云和是昨日申时末进的宫，怕误了母后寝休，未敢冒然前来，不想今早又有皇兄召见，是以担搁了，还请母后恕罪。”
“如何？被哀家一语说破，不敢承认了么？”
“千真万确，晋王殿下的车驾距都城已不敷百里，臣估摸着明日晚间便该到了。”
“猖獗！你这番指桑骂槐的言语，当哀家听不出么？明显有人证在此，却还嘴硬不认，公然性子做派都像慕妃那贱人，普通的凶险妖媚，不知半点廉耻！”
她定了定神，咬唇道：“太后母范天下，怎可用这等污言秽语辱及云和的母妃？我虽说并未长在宫中，但也知礼义廉耻，所谓勾引平远侯一事纯属歪曲，还请太后明鉴，还云和一个公道。”
顾太后正挑着唇角筹办看场好戏，却俄然被人打断，忍不住皱眉：“先让他候着，转头再传。”
他来了？
顾太后见她呆呆不语，又哼了一声，冷然道：“皇上隆恩接你回宫，身为公主却枉顾人伦礼节，竟不将哀家放在眼内，返来一日一夜了结不来拜见，只怕不差人去叫，再过十天半月世瞧不见你人呢？”
“免礼，这么急着见哀家，究竟有何事？”顾太后的神采仍旧不豫。
“哼！”
一提起这个，她那颗心便向下沉，语声干涩的应了声“是”。
她心中像憋了口气，如何也压不住，双目冷冷地直视着对方：“你敢对天发誓，所言句句是真么？”
这句好像高山惊雷，高暧浑身一震，几近不敢信赖本身的耳朵，蓦地抬开端来，就看对方满面怒容，涓滴没有谈笑的意义，不由又是严峻又是奇特。
顾太后嗤的一笑：“呵，话儿说得可真是好听，想是这些年在庵堂里没安生念几天佛，倒学了一张伶牙利嘴。罢了，罢了，哀家念你从小失了教养，也不来见怪，此事便算了吧。”
高暧只觉她这话问得奇特，心头微惊，嘴上仍旧应着：“是。”
顾太后俄然神采一沉，凤眼寒光明灭，笔挺刺了畴昔，怒问：“既是承诺了，便算已订了半个婚约，为何不尊《女诫》，还要做那不知廉耻的行动？”
当时节她还懵懵懂懂，而而后孤寂单调的糊口让旧时的影象变得更加恍惚，乃至于她对母亲的印象也仅仅止于名字和封号，其他的甚么也想不起来。
但是毕竟母女连心，即便阴阳两隔也没法阻断，常常想起时便心中郁郁。
高暧身子一颤，“慕”恰是她母亲的姓氏，可这称呼十几年来都没有人提起过了，此时蓦地间听到，只感觉脑中嗡嗡的，一阵耳鸣心跳。
中间那宫女像是也没想到，愣了一下才仓猝应了声，一步步走向高暧，但目光却垂着，不敢看过来。
她不想挨打，只觉如果那巴掌抽在脸上，就仿佛连带着死去的母妃也一起受辱，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顾太后张口一讶，猛地弹起家来，本来那张乌青的脸刹时充满了忧色，颤声问：“昶儿，昶儿来了？”
“偏厅里……”
徐少卿躬身道：“回太后，晋王殿下入京朝见，先头人等已到城内，臣奉陛下旨意，特来向太后禀报。”
“是，太后。”
外头内侍的声音却又道：“回太后，徐秉笔说有要事急着面驾，半晌也迟误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