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经云暖
这便如何是好？
“如何？公主不是说要臣安息么，怎的却抓着被子不放，这可让人如何睡？”
“公主不肯睡，是在等臣么？”
这一刹时，浑忘了这般行动已逾礼到了顶点，怔怔的望着他，垂垂有些迷离了，竟俄然不想摆脱。
那狐眸在暗淡中闪着温和的荧色，伽南香气竟比平时更加沉烈，仿佛不经鼻间，径直便渗入脑际……
可这微呈狼籍的念诵反而如钟磬之音，更加触民气弦。
话音刚落，只听徐少卿应了一声，便俄然长身而起，朝床榻走来。
高暧哪曾想过他竟会直接脱手，当即惊呼了一声，待要挣扎，双臂却已被按住，那玉白俊美的面孔也随即俯到了面前。
“厂臣，你做甚么？不成！我们不能……”
何况这般暗中，他即便拿着经籍也瞧不见笔迹，明显是在背诵，若不是常读常看的，又怎能如此？这便足见保重了。
“要不……要不厂臣在这里睡，我去那边坐一会儿，归正这时节夜里短，也没几个时候便畴昔了。”
这话答得全无马脚，若在旁人想来，定然也道他是读得囫囵，将经文记差了。
她闻声，紧着身子朝里缩了缩。
就在解毒醒来的那晚，他曾于榻边念过，还自承一向带在身边。
蓬窗下，徐少卿半卧在一张长凳上，一脚踩着地，一腿半搭在上面，固然局促，但却还是是那么闲然高雅。
她顿时一呆，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听到这里，她眉间不由一蹙，紧闭的双眼也展开了。
反几次复，如泣如诉。
高暧愈听愈奇，不知他为何俄然会如许，连本身也被这小小的变故所染，心中垂垂乱了起来。
她撇了撇眉，没去理睬这打趣话，却俄然想起了前事，当下问道：“我方才听厂臣这经文诵的也算极好，颇合内里深意，不知为何却不再持续，单单只顾‘佛告阿难’这一段呢？”
高暧悄悄地听着，心颤不已，迟疑了好半晌，终究忍不住低声叫了句：“厂臣？”
榻边“哒”的一响，似是长凳在地上蹭了一下。
此时见那双俏目中眼波盈盈，柔润中自有一股倔韧之气，令人不敢轻侮，竟和当初那稚弱之时全无二致，不由也愣住了。
高暧大吃一惊，吓得翻身坐起，双手紧扯着被子，惊道：“厂臣，你……”
她原只是想止住话头，谁知嘴上却失了计算，这下竟让他钻了空子，竟然动起手来挑惹。
这经文恰是当初本身赠给他的。
自从离了弘慈庵以来，她的命便和这小我交缠在一起，若不是他，本身或许早已不在人间，常常想起，本身又何尝不是心生暖意？
她决计压着声音，心头却急得不可，慌不迭的伸手去夺。
她仓猝回了头，心说公然不出所料，说着说着便没个正话，迂回转到本身身上来了，这般的歪解经文，也不怕佛祖见怪。
虽是话里没说清楚，可两人毕竟身份有别，就算他是个奴婢，也决不能做一床睡，这般钻空子，顺杆往上爬可不成。
他仰着面，淡冷的月光折过窗框照出个大抵，昏黄间只见口唇微动，诵声不断，但却看不见是否睁着眼，总之是没瞧过来，想必并没留意她已转过了身。
她吁了口气，应道：“我便是感觉这里最怪，〈楞严经〉上明显载的是‘汝我同气，情均嫡亲’，是佛祖对阿难尊者说，你我交谊深重，如同兄弟普通，怎的厂臣却将‘嫡亲’二字改作了‘挟纩’，这却作何解？”
他听她话中竟来打趣本身，不由悄悄一笑，冒充又叹了口气道：“臣性子便是如此，慧根陋劣，也只能如此，真真可惜了公主赠经的一番美意。实在方才公主不必出声相唤，由着臣多诵两遍，也许再过半晌便睡着了。”
那语声似沉而清，潺潺如水，却不再冰冷，反而融进了丝丝暖意，模糊还带着几分漾动的意味，浑不似在宫中时平和灵净，像是诵经之人也是心境难平。
可高暧听着倒是十九不信，如此一个邃密的人，如何能够前前后后都半点不错，单单只把这句看混了呢？
偷眼瞧畴昔，见徐少卿仍平平的躺在那边，并没半点靠过来的意义，想是方才稍稍挪动的原因。
当时固然暗自欢乐，却有些不敢信赖，只道多数是句惹人的戏言罢了。
而他也不知如何的，竟没再持续朝下诵，反而折转头去，反几次复的只是念着前后这几句。
“那卷经长得紧，臣瞧着也是眼晕，记不得那很多，只感觉这一段说的略略有些意义，‘汝我同气，情均挟纩’，呵，倒叫公主意笑了。”
月光平常。
话刚出口，就觉不当，转头朝房门处看去，才省起这时已是深夜，那对老佳耦早睡下了，便又转返来，只见他已站在了床榻前，伸手已扯起了被角。
言罢，幽幽的叹了一声。
可力量却抵不过他，强拽了几次无用后，只好转而将身上的被子捂紧，那手一丝也不肯放松。
“……汝我同气，情均挟纩，当初发心，于我法中……”
她咬咬唇，暗想再由着他如此攀扯下去，不知呆会儿会成个甚么模样，因而道：“时候不早，我有些困乏了，厂臣也存候息吧。”
他不由又是一笑，口中却故作讶然道：“是么？臣在内书堂读书时，曾见前朝一名东宫侍读诗中有句‘情均皆挟纩’，‘挟纩’本作绵衣解，引为受人恩典安抚而心生暖意，瞧来当是记得太深，乃至混合了。唉，似臣这般诵经可也真是陋劣的紧。”
他一起背诵着，竟一字不错，半点不断，连她这长年礼佛的人都不由悄悄钦服，到厥后声音垂垂高了些。
他似是没听到，持续背诵着，等她又叫了一次，这才顿下来，应了声：“是臣无状，扰了公主清梦。”
高暧只觉精力一振，更是睡意全无，不由得便被那念诵声吸引，屏息凝神的听着。
“……汝我同气，情均挟纩，当初发心，于我法中……”
她只觉阵阵发懵，脑袋里一片浑沌。
过了好半晌，终究忍不住，悄悄翻了个身。
徐少卿眼角蕴着笑，面上却带着苦意道：“公主明鉴，臣现在但是重伤之人，正需好生疗养，难不成要让臣在这张凳子上委曲一夜么？”
方才情急之下，心无旁骛，早把他受伤的事忘了，现下想想，若让他在那条又窄又凉的板凳上姑息着睡，的确是大大的不当，本身定然也于心不忍。
还未答话，便听徐少卿又道：“虽是误读，但臣觉得，公主赠这经文，臣常常读着便觉身子暖意充盈，以是对臣而言还是‘情均挟纩’更恰切些。”
这带着戏谑的话儿传入耳中，高暧顿时浑身一滞。
徐少卿微微侧目，将她这番挣动都看在眼内，两腿换了个位置，又道：“实在臣昔日也有个失眠的弊端，自从得了公主所赠的经文后，每晚念诵，便都睡得苦涩，今儿也不知是如何了，竟自无用了。”
她说着便要起家，抬眼却见徐少卿皱眉僵着脸，俄然抬腿迈上榻来，跟着双手搭着肩头，将她轻按着靠在了床头上。
可也不能为此，便与他同床而卧啊，那成个甚么模样？
高暧一向昏昏沉沉的，这时却俄然“醒”了，觉得他要忽施轻浮，正待要侧头避开，却听他低声道：“公主可还记得……”
而现下夜深人静，熄了灯，四下里昏昏冷静，本身躺在榻上未眠，也瞧不出来，猜想不会是作伪了。
这话才刚说到半截，窗口处俄然“笃笃笃”的响起了敲击声。
贰心中俄然涌起一股打动，又将脸俯低了寸许，与她鼻尖将触未触，只隔着那一线线。
高暧只觉耳根又是一热，扭了下身子道：“诵经是为了驱除邪念，坚愿心诚，参悟体味，一心向佛，厂臣倒是它用来催困，从古至今可也找不出第二人来了。”
可转过念来想想，他这番话虽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但或许也系由心而发，不是全无事理。
本觉得他是偶然而为，却本来又是用心的，这报酬何老是如许？
本来只是偶然罢了，却不想竟平空生出这很多牵绊来。
只是这近于情话般的露骨言语，实在让民气慌意乱。
“厂臣不成无礼，我说安息，天然是各自睡了，可没说……可没说……”她悄悄抓紧这最后的挡箭牌，不觉有了几分底气，可最后那句话却如何也说不出口，脸早垂了下去。
徐少卿看着她那副镇静样儿，唇角不由一挑。
她羞的拧过身，却俄然又有些不舍，心头乱了好半天，终究别别扭扭的仰躺了下来，面上早已红透，幸亏屋内一片黑漆漆的，也瞧不见，不然可真是窘死了。
高暧闻言，不由悄悄叫苦。
夜色中更加令民气醉迷离。
四目交投，竟似六合间都呆滞了。
戋戋几寸之距，呼吸可闻。
徐少卿方才见她要起来，情急之下便真的动了手，这会儿自家也在悄悄心惊。
绝对不成！
她“嗯”了一声：“厂臣不必告罪，实在……我也一向没睡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