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衣渐宽
高暧听那老妇一张口便将本身与徐少卿错认成伉俪,秀眉一颦,悄悄感觉不当。
徐少卿唇角一哂,随即又点头正色道:“实在,臣也想谨慎些,只是怕以内人相称,公主听了不喜,便没敢叫。既是现在这般说,臣便大胆叫一声,也免得在外人面前暴露马脚。”
“……”
高暧方才一向懵懵的,全忘了这回事,此时听他俄然提起来,仓猝窘着脸转过身来道:“你别动,我……我来帮你。”
她羞怒交集,连脖颈也红透了,将碗往床沿上一搁,嗔道:“厂臣如果再这般在理混闹,我便真的活力了!”
他们两个都是身份特别,千万不能在外人面前透露,若再编几句大话出来,没得弄巧成拙,反而好事。
她心中意乱,正想借端躲出去,那老农已捧了热汤和洁净棉纱来,还奉上一碗捣碎的草药,说是自家种的三七,止血清淤,治外伤最是灵验。
“公主不必好言安抚,臣心中清楚自个儿的身份,像我这般的人,就算有些手腕,在主子眼中,也毕竟不过是个奴婢,底子就不会正眼去看。臣既然净身入宫,这辈子就算毁了,娶妻生子,儿孙合座,都是镜花水月,甚么人伦之乐,也就只能在梦里想想了。”
可就是这么小我,老是让她方寸大乱,即便面对真正的男人,也从没有过。
竹衣尽去,那肩头的伤口重又闪现出来,仍然是那般触目惊心。
那老妇开端执意不收,几番推让以后,只得接在手中。
那老妇见她面带羞怯,眼中还模糊带着情义,因而更无思疑,赶快开了门,将两人让了出去。
公开里深思道,这明白日的还不如何要紧,由着他占些口舌便宜也就是了,但到了入夜却怎生是好?
偷眼看看,见徐少卿已把衣衫披在身上,本身也赶快把那套平常的粗麻布的半臂衫子穿好,这才稍稍静下心来。
一片,两片,三片……
那老妇现在也已将床铺整饬伏贴,含笑朝两人看了一眼,便拉着老伴出门去了。
“厂臣总这般‘公主,公主’的叫,就不怕外头有人听到么?”
徐少卿闻言倒是寂然一叹。
正待要否定,转念便想到他方才那句话已占了先机,本身若再强加辩白,反倒更令人生疑,不由得大窘,红着脸暗自瞪了他一眼,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归去。
目睹贰心伤,本身也像感同身受,胸中像堵着甚么东西,难受得要命。故意想说些甚么来欣喜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屏息凝神听了半晌,不见有甚么动静,这才稍稍放了心。
是啊,本身为何感觉心慌?为何没出处的要躲他?
“你……”
言罢,也不待他承诺,便逃窜似的要出门。
她早有所料,何况畴前在庵堂里平淡惯了,倒也不觉得意,只是瞧着那独一的一张床榻,心头不由自主便紧了起来。
高暧吁了口气,硬将手中的钗子塞畴昔。
高暧惊诧无语,张口结舌,万料不到本身随口的一句话,竟被他解读出这番意义来。
他的确是个奴婢,但她却从没这般对待过他,只觉这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那么特别,那么新鲜,那么令民气动……
高暧见他将错就错,竟诚恳不客气的称本身为“内人”,还一副安然自乐的模样,当即讶然一惊。
那老妇先找了两套衣裳给他们,跟着又翻出新的床铺被褥换。
徐少卿现在唇角却挂着笑,望着她那美好的背影,固然穿的是件平常百姓家的粗陋衣衫,却仍掩不住那股卓然的清灵之气,反而更加的明荦动听,不由也是心头一动。
她面上一热,赶快又垂下眼,来到床榻边,定了定神,探手畴昔,揭那贴在伤口上的竹衣。
他展开眼,点头轻笑道:“臣没甚么,公主能亲手替臣摒挡伤处,即便再疼上十倍,这心头也是暖的。”
顿了顿,轻咳了一声,便又叹道:“公主不肯和臣共处一室,那也是没体例。唉,看来肩上这伤,只好臣本身来上药包扎了。”
想了想,便拣了片尚且洁净的竹衣,裹在食指上,在碗中蘸了些药泥,颤巍巍的伸畴昔,谨慎翼翼地涂在伤口处。
她顿住脚,听他毫无顾忌,不由有些惊诧,但兀自不断念,便又道:“那……我去瞧瞧……”
“公主为何要躲着臣?”
“公主莫非便忘了臣领着东厂?若连是否有人在外窥听都不晓得,这差事便不消做了。”
高暧听完他这番像在自言自语的话,只觉此中的苦涩愁浓,化也化不开,连本身也觉凄然。
指尖划过玉白的肌肤,触手还是微凉,仿佛他生来就是这般与众分歧,却又半点让人讨厌不起来。
高暧只觉脑中血冲似的发懵,双颊一片火烫,扭着身子转向一边,恨不得立时丢下碗逃出去。
这一来胸中那怨气顷刻间烟消云散,反倒生出些歉然,便柔声道:“我方才是急了,你……你别在乎。”
那话说得有气有力,还带着几分哀叹。
与他共处一室,自是不成,可摆布就这么两间草屋,巴掌大的处所,又能躲到那里去?
干脆跟那对老伉俪明说么?
徐少卿口中“嘶”的一声,身子向后缩了缩,两道剑眉也蹙了起来。
却见那老农听了这话,立时像矮了三分,低头不言语了。
高暧听在耳中猝然一惊,那颗心顿时便软了下来,低头沮丧的站在那儿,没了主张。
甫一进门,一股霉晦之气便劈面而来。
可还没跨出两步,便听徐少卿在背后道:“多谢公主,臣不饿。”
“弄疼你了么?”高暧仓猝罢手惊问。
说着便抬步向前走,不经意的抬眼瞧时,就看他俄然双臂一撩,将披在身上的衣衫抖落,又暴露白净健美的上身。
徐少卿见她松了口,当下便假装伤重难支的模样,捂着肩头道:“这个无妨,小可行伍出身,风餐露宿也是平常,哪另有甚么好遴选的?只是……现在内人在身边挨不得辛苦,才不得不上门叨扰,还请老丈与阿婆行个便利,今后定有重谢。”
她不觉又有些慌,瞥眼畴昔,见他阖着双眸,面色沉平,这才稍稍放心。
那老妇又翻了他一眼,近前笑道:“两位莫听他的,此人出门在外,总有个难处,既是落了难,借宿一宿又打甚么紧?也不消甚么东西银钱,只是俺家便只一间卧房,乡野处所,粗陋得紧。两位是京里官宦人家来的,恐怕怠慢了,这个……”
回过甚来,却见他不知何时竟垂下了眼,那张向来冷峻刚毅,不见半分颓色的脸上竟俄然写满了落寞和欣然。
高暧白了他一眼,干脆转过甚来持续抹药,但心中带着些许怨气,指尖不自禁的便加了些力道,也不管他是真痛还是假痛。
徐少卿将药拿在鼻间嗅了嗅,便点头称谢。
她看了一眼便别过甚,胸间竟有些揪痛。
偷眼一瞧,却见徐少卿那对眸子也正看过来,两腮顿时火烫起来。
就见那钗头两翼祥凤,通体鎏金,上头还缀有珠玉,便知是好东西,本身几辈子怕都未曾戴用过,只乐得合不拢嘴,慌不迭的将两人迎进房舍,又教唆老伴去灶下烧饭烧汤,本身则引着他们去了卧房。
“如何?臣说错了么?公主亲手疗伤,乃是天大的福分,臣天然感激涕零。”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瞄她那副局促样,公开里得意其乐。
他顿了顿,又续道:“依着宫里的端方,奴婢们临老了,还能带上本身的东西出宫去,将那把骨头埋回故里。可惜,臣却连个家也没有,哪天如果真的死了,只怕连个洒扫的平常奴婢都不如。”言罢,点头苦笑。
长叹了口气,先用热汤水将伤口四周抹拭洁净,从榻沿上端起那碗已捣作酱泥状的三七,却俄然发明里头没放抹药的东西。
低下头,目光觑着房门,俄然灵机一动,仓猝道:“走了那么久,厂……你必然饿了吧?我去灶间看看,如有甚么吃食,便端一碗给你。”
这却如何好……
此人脑袋里究竟想些甚么?就不能有句正话么,偏要说这些言语让人不安。
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高暧立时便有些无措。
话刚出口,便省起方才情急之下亮开了声音,如果真有人在附近,定然就被听去了,仓猝掩开口,怯生生地向门口望去,怕真的泄漏了风声。
此人不过是个奴婢罢了,共处一室也没甚么大碍,本身真是个蠢白痴。
高暧微微颦着眉,摆布望了望,见房中暗淡,四周土坯,房顶另有几处漏风,除了一张床榻和两口陈旧的衣箱外,甚么也没有,可真称得上是家徒四壁。
却听徐少卿又幽幽隧道:“不瞒公主说,本日被这对农家佳耦误认你我是伉俪,臣固然惶恐,内心倒另有些欢畅。总感觉有桩心愿了了,此生已无遗憾,就算现在送了性命,也自不枉了。”
高暧不由一愣,心说莫非是刚才那话的口气重了,刺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