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西宫暮
高昶话音未落,背后俄然有人冷凄凄的笑道:“哟,胭萝,这名字取的可真好,本宫还是头回传闻,看来晋王殿下同云和的兄妹之情果然不普通呢。”
顾太后微微别着头,让那宫女翻开,瞧了两眼,见那册子堪堪一指来厚,墨色的簪花小楷和殷红的梵字经文交相辉映,用的竟还是极其少见的悉昙体,脸上出现一层平和之色。
“儿臣本日来得迟了,母后感觉如何?”
高暧闻言起家:“儿臣谨遵母后懿旨。”
实在她早便想过,当年那人既然能在宫中行凶,想必本身就是宫里的人,既然记不清他的样貌,即是便是本身在明,人家在暗,若真是故意侵犯,凭她必定是防不堪防。
她话音未落,便听皇后笑吟吟的插口道:“母后明鉴,皇妹虽是没有赶上寿宴大典,心中但是时候挂念着母后。前次陛命令她查验寿仪,便硬是从中挑出一处梵文刻印有误,要不然毁了一件器物是小,若真送到母后宫中,那可真是遗羞先人了。”
在这宫里,也只要靠着他,或许另有个安稳。
皇后捧着茶盏顿在那,唇角抽了抽,面上却不动声色,起家行了一礼道:“那就让皇妹先陪着,儿臣去替母后看看药煎得如何了。”
顾太后抓动手,拉他在软榻上坐下:“还不是老模样,你这孩子可也宽解,昨儿才坐了半日,本日更好,这般时候才来。”
高昶在她手上拍了拍,温言道:“儿臣特地赶着把差事办完,为的便是多抽些工夫陪母后说话,摆布到晚间时候还长得很,母后又何必焦急?反倒是四妹方才回宫便来拜见母后,这份孝心实在可贵,儿臣不过略说几句话,送她出去罢了,趁便再帮母后把药端来。”
“人都堵在这儿,哀家这头又痛了。成了,你先去吧,叫云和再留会儿。”
“外头疯了那么久,终究晓得返来了?”
她定定神,叮咛翠儿把这段日子在路上断断续续默好的经卷拿来,让她先回北五所清算,本身则换了宫轿,随那内侍经五凤楼、奉天门、三大殿,一起来到西苑的清宁宫。
高暧敛衽行了一礼:“多谢三哥挂怀,云和也是刚到,不知母后慈躬违和,这才来拜见。”
“母后就是这般脾气,年纪愈大反而愈像个孩子,转头哄哄便好,急也不急这半晌。胭萝,看你又清减了,想是这些日子在夷疆吃了很多苦吧?”
高暧不觉更是严峻了,忐忑道:“厂臣请说。”
却不料话音才方才落下,里间便有个宫女撩帘而出,近前道:“太后娘娘让公主起来,入内叙话。”
本身虽说是奉了皇兄之命,但毕竟是成心偶然的把这事隔畴昔了,保不齐本日一返来,就要为这个发兵问罪。
一见他拜别,高暧这心头就开端发空。
太后听到这里,方才和缓的神采顿时一滞,随即垂着唇角将那经卷塞回宫女手中,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行了,你起来吧。”
徐少卿等她接了旨,俄然插口道:“本督要去面圣,有些话请公主示下,你先稍候。”
他话刚说到半截,便瞥见那两道冷凛的目光扫向本身,不由得遍体身寒。
珠帘撩起,一身绯红色团龙锦袍的高昶跨步而入。
下了轿,由那内侍引着进宫,此次没叫她在偏厅候着,径直便到了寝殿。
“那好,你可快些,如果迟了,那药我便不喝了。”顾太后怏怏的承诺下来,模样极不甘心。
言罢,却身退了出去。
顾太后斜了她一眼,眉头又是一拧,便挥挥手道:“哀家有话和昶儿说,不消服侍了,待轮着你时再来吧。”
那内侍说完,便战战兢兢地退到了一旁。
此次高昶却只是笑笑,并没答话,却转过甚来对高暧道:“四妹也来了,几时回的京,我都没得着信。”
徐少卿回过甚,公开里牵着她手又向边上挪了几步。
因而叹口气,点头道:“厂臣说的是,我记下了。”
天有些阴,潮闷中模糊透着不安的味道。
高暧正想伸手去扶,却听外头有个熟谙的声音叫了声:“母后,儿臣拜见。”
顾太后没去瞧她,皱眉将手一摆,将那盏儿悄悄推开。
“你也坐吧,免得背后又说哀家刻薄庶出。”顾太后朝中间的绣墩抬了抬下巴。
“不过几句话罢了,若误了向皇上回旨,转头你也是一顿细心板子。”
她应了声,抬步来到近旁,在那盏中添了些热水,又特长试过温凉,这才端到面前。
只是平常的拜见,却也这般埋没机锋。
顾太后一听那声音,眉眼顿时都伸展开了,沉沉的脸上竟也莹起一抹润色,“噌”的坐起家来,满面欢乐地叫道:“昶儿来了,快,快到哀家这儿来!”
天比刚才阴得更短长了,青砖石上的暑气却还腾腾地焐着,鼻间清楚能嗅到那股浓厚的泥腥味,乌云黑沉沉的压下来,午后倒像是傍晚,垂垂有些雨滴落在地上,一霎间便蒸得不见了。
高暧摸了摸袖筒里的经卷,走近几步,仍在帘外盈盈跪倒,声音不大不小地伏地拜道:“第四女高暧,封云和,叩见母后殿下。”
才一抬眼,便瞧见那高暧,那双眼立时便顿住了,呆了呆,才走到软榻旁。
那重人影躺在里间的软榻上,一动不动,几名宫女立在一旁打扇,但床边服侍的人却装束繁复,并不像是宫人,但模恍惚糊只看个侧影,瞧不清样貌。
一名宫女上前接了经卷,呈了畴昔。
顾太后低低的“嗯”了一声,跟着道:“哀家有些口干了,拿杯水来。”
这些日子和他朝夕相见,看很多了,现在人俄然不在,那感受就愈发寥寂难忍。
回想当初出发去夷疆时,离太后寿辰便只剩月余,现在来回已近两月,寿辰大典早就过了。
等近前再看,就见顾太后平卧在那边,头缠额带,双目微阖,面色沉灰,略带着些病容。
“这些日子哀家身子有些沉,头也痛得短长,各宫各头每日都来侍疾,你现在既然也回京了,就轮着也来瞧瞧,不求你服侍甚么,只是见个脸,朝中说不出话来,也免得在那北五所里闲混,懂么?”
“母后放心,迟不了。”
高暧瞧得出她顾着和儿子说话,本身在这里天然是碍眼了,因而便将茶盏放了:“那儿臣便辞职了。”
她不由惊诧,暗忖本日这氛围有些不平常,也未及多想,起家随那宫女刚一跨进阁房,便瞧见软榻边坐的人一身云肩通袖宫装袄裙,鲜明竟是皇后婉婷。
高昶一笑,陪着高暧出了阁房,一起来到殿外。
那内侍皱着眉,面露难色道:“回督主话,太后娘娘唤得急,奴婢还赶着归去复旨……”
高暧都瞧在眼里,暗叹一声,心中倒也松了口气,又伏地称谢后,这才起了身。
“太后召见,不过是为了些琐事,公主只要细心些,言语上别冲撞了就无碍,臣这里倒是另有句话想提个醒。”他决计把声音抬高,听着有些古怪。
高暧暗自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敢透露半分。
说着,便从袖管中摸出那本经卷,双手捧过甚顶道:“这是儿臣亲手用汉梵双语默写,并诵念千遍的《陀罗尼经咒》,谨祝母后婺辉永驻,福寿无疆。”
顾太后眼睛半睁,斜睨着高暧,唇角垂着不豫,声音却沉沉的,像是病中力量不济。
“送她做甚么?又不是没长腿脚,走不得路。母后这小半日没见你,内心便空落落的,本日哪儿也不准去,便在这陪我说话,快坐下来。”
高昶抚着她的手浅笑道:“母后勿怪,陛下恰好交代了差事,儿臣办好了这不就来了么?”
高暧见她面色不悦,内心反倒安然了,当即又跪了下来。
顾太后身子向上抬,想坐起来,但脸上却一副吃力的模样。
高暧不肯多事,便顿住脚。
“瞧着也算是花了点心机的……”
顾太后看也没看,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正要和高昶说话,却见他俄然长身而起:“母后稍待半晌,儿臣送送四妹。”
室内的陈列用度仍然仍旧,只是雕花拱门上的珠帘换作了别样,瞧着像是玉石玛瑙,也辨不细心。
“甚么差事这么要紧?皇上随便交托小我便是了,何必非要你亲身去办?”顾太后使性似的一颦眉。
“我本身出门便好,三哥快归去吧,免得母后挂记。”
“之前公主让臣查的那件事,现在已有信儿传返来,只是混乱些,待理清后再奉告公主,这倒不必急。臣考虑的是,当初阿谁杀人真凶说不定还在宫中,臣会暗中派人护着,公主此番再返来,凡事也须细心些。”
徐少卿额角两侧微微收着,在眉间蹙成一道浅浅的纹,似是看她这模样仍有些不放心,但毕竟也没再多说,当下便作辞去了。
“回母后,云和奉陛下之命前去夷疆招安,路上担搁了些光阴,未能赶上寿辰大典,请母后恕罪。”
她不便违拗,道声“谢母后”,便坐了下来。
顾太后“哦”了一声,仿佛有些不测,冲中间使了个眼色。
高暧有些厌倦,却又走不得,立在那边很不是味。
皇后眼底却缀着得色,端着青瓷盏向前送了送:“母后再用些茶吧。”
“是,是,奴婢胡涂,请督主与公主叙谈,奴婢在旁候着便是。”
皇后脸上也正带着一丝不易发觉的阴沉,见她出去,先是一笑,便侧头畴昔道:“母后,云和来了。”
言罢,伏在地上,暗想此次不知又会跪上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