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来香
“是,臣觉得施助白河、淞江水患是眼下第一要务。江南乃国度财产重地,稳住了那边,天下便稳住了一半。内阁票拟上说,从邻近各省官仓敏捷调粮布施哀鸿,却全然不提这两年天时不济,各省也都遭过灾,哪有多少粮可调?臣觉得,该当再添两条。一是筹款敏捷从邻近州府商贾富户那边买粮,以解燃眉之急,别的责令本地构造哀鸿重修堤坝,以工代赈。如此既赈了灾,修了提,又可制止民变,一举多得。”
高旭微一沉吟,便点点头:“就这么办吧,你转头代朕批红时添上去,交给内阁去办。实在江南水患由来已久,,这些年倒也见得惯了,朕现在最头疼的是那几伙起事反叛的贼匪。特别是夷疆玉川兵变,传闻来势汹汹,已占了边镇州府,现在户部亏空,兵饷赋税都是捉襟见肘,又刚好赶上母后的寿诞,半点也调用不开,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奉旨礼佛时,庵堂算是她的家,现在回了宫,这里便也算是个家,固然都不快意,可老是个容身之地,现在他这句“想家么”又当作何解?
高暧垂首不语,这般教人研墨的体例实在过分靠近了些,怎能净下心来?
高暧下认识地想把手往回缩,却抵不过那份力量,柔荑已被他完整把握。
“公主如此聚精会神,天然不会在乎到臣。”
“厂臣不成这么着,你我遑夜相见已是于理分歧,何况翠儿还在这里,厂臣若无要事,便……请回吧。”
北五所笼在一片浓浓的夜色中,只要头所寝殿的小窗内还是亮的,恍若夜幕中的一点星光,顾忌而又孱羸。
这话戳在民气里头竟似带着几分醋意,她打了个颤,垂眉仓猝将那抄本捂了。
“陛下,臣有一言。”
高暧仓猝缩了脖子,却也避不开多远,连脑后的发根都竖了起来。
“厂臣,你做甚么?不成如许,放开我!”
“徐卿,连你当朕是三岁孩童,非要听些恭维之词,聊以□□么?现在大夏是个甚么模样,朕内心清楚得很。你掌管东厂,外间的事比朕更清楚,不必说这些话来宽朕的心。好了,好了,没出处得说这些做甚么?没得更烦心。”
她仍怕这丫头真醒了瞧见,当下压着声音道:“那厂臣请说吧。”
偷眼瞧瞧,见他和本身那一大一小,却一样如脂玉般腻白的手紧握着,悠悠地荡着圈,好似墨池中开出两朵并蒂白莲……
徐少卿又向近处凑了凑,俯耳道:“陛下怎的忘了?眼下宫中便有一人身上连着夷疆玉川土司的血脉。”
……
她摇点头,伸手拿了件本身的罩衣与她披了,搓搓手,持续默写经文。
小案上放着铜灯,火苗只要指肚般大小的一点,轻风从后窗透出去,拂得它摆布摇摆,在粉墙上留下一道扭动不止的影子。
“这研砂之法,如同用方祛病,千万急不得,重按轻推,远行近折,公主埋头详加体味,便能晓得此中关窍。”
“陛下御极已十五年,社稷安定,君臣一心,为何俄然这般说?”
万籁俱寂。
高暧实在吓了一跳,几乎将手中的笔掉在抄本上。
正想站起来,却不料徐少卿俄然身子一矮,竟偎到了背后。
“臣大胆叨教一句,公主想家么?”
喧闹的夜色中,那声音愈发显得冷凛砭骨。
徐少卿却似视而不见,仿佛没感觉正将她半拥半揽在怀中,只是执手研墨,任凭那颗怦然不止的心在怀中羞怯难当,不知所措。
“厂臣彻夜来,便是为了教我研墨么?”
指间微凉,像浸了晨间的露水。
“厂臣!你……你何时出去的?”
翠儿伏在一旁,手中还兀自捏着半块墨锭,倒是呼吸调匀,早已睡着了。
高旭阴着脸点点头:“不错,你也晓得,现在满朝文武多数是些趋炎附势之辈,从未与朕同心同德过,个个打着本身的算盘,很多人都感觉三弟才该执掌天下,而朕不过是占了嫡长之利。呵,恰好这些人还都是父皇当年的肱股老臣,弟子故吏遍及朝野表里,动也动不得,就连母后她白叟家对三弟也是……只可惜后宫至今尚无一人能给朕诞育龙儿,唉……”
高暧下认识地抬眼望去,就见那砚盂中的朱砂墨殷然如血,细而不腻,的确比本身先前磨的要精美多了。
家?
高旭皱眉奇道:“那些南陲蛮夷向来悍勇,自从土服,不肯入我中原教养。若不起兵器怎能令他们臣服?就算想派,又到那里去找合适的人选?”
徐少卿见她手足无措,还下了逐客令,便直起家,却没退开,狐眸中又蕴起那不易发觉的笑。
徐少卿见她神采内疚,眉梢悄悄挑起,带着一丝玩味的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放手缓缓站起家来,绕到窗边,眼望着那如浓墨普通,却又带着些迷离的夜色。
她羞得连颈子也红了,却不敢大声,扭着身子挣扎,却反而像在他胸膛上撩蹭,不觉更是羞急万分。
霍然转头,便见那超脱的身影站在侧后,正唇角含笑的看着本身。
徐少卿借口顿了顿,又道:“臣这里也有个计算,实在不派兵也有不派兵的体例,陛下只要遣个合适的人去夷疆招安,说不定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徐少卿挑眉眨了眨眼,近前在御盏中添了茶水,恭敬的放在高旭面前。
徐少卿凑畴昔,将那些册子归拢齐了,又顺手翻开两本瞧了瞧。
高暧话一出口,俄然发明本身语带微嗔,仿佛是在撒娇似的,不由吃了一惊,脸上方才减退的红潮又涌了上来,从速住了口。
她“啊”的一声轻呼,随即又从速闭了口,却发觉右手早被他抓住,背心能清楚的触到那坚固的胸膛,整小我像被他揽在了怀里似的。
“厂臣此问是甚么意义?”
“臣彻夜来当然是有要紧事说,并且有些话事关私密,公主也不想叫第三人听到吧?”
言罢慨然长叹,语声便俄然沉了下去,眼神中带着几分不甘,几分无法,另有些许落寞。
高暧瞥了一眼翠儿,暗忖这丫头平时里警悟得很,外头有点响动就会醒了,本日怎的有人在旁说话还睡得这般沉,莫非是熬得太短长了?
他说着便将桌上那大堆黄封册子朝边上推了推,带着一脸倦色道:“这些奏章朕大抵都翻阅过了。白河、淞江溃堤决口,西北大旱,河南蝗灾,几股贼匪起事,劫夺州府,夷疆玉川土司又不知何故俄然竖起了反旗……总之,没一件顺苦衷,那些个处所督抚常日里催纳赋税课银时,一个个阳奉阴违,现在出了事却全向朕伸手要钱,真是岂有此理!你拿归去,就照内阁的票拟批红照准,然后发还给他们照此办理。”
堪堪一段写完,再取朱笔在侧旁附上悉昙梵文,写闭昂首看看,抿唇微微一笑,仿佛本身也觉对劲。
她耳根子不由更早红了,螓首垂在胸口,如何也不敢抬起来。
“陛下是在思虑着,如有储君在嗣,定了国本,便可绝了很多人的念想?”
“讲。”
“臣方才已点了这奴婢的睡穴,三五个时候内毫不会醒来,公主不必心存顾忌,尽可对臣直言不讳。”
“公主字写得好,只是这红研得不匀,想是常日罕用朱砂,待臣来给公主做个样。”
徐少卿转返来,甩一甩墨色披风,撩起曳撒在小案劈面单膝一坐,凝睇着她问:“公主的母妃既然出自夷疆玉川吐司家,可成心归去探亲么?”
“若提及兵征剿,眼下的确难办些。”
她浑身一震,惊诧之余倒是懵然不解。
“天都这般晚了,公主还不安寝,莫非不怕熬坏了身子?”
徐少卿徐行跨到近前,俯身瞧了瞧,眉头轻蹙道:“这字写得真好,嗯,仿佛比上回送臣的那本还用心些。”
未曾想他面冷,话冷,竟连手也是冷的。
徐少卿牵着她的手添了些水,便提起锭子按在殷殷如血般的砚盂中,渐渐地动了起来。
高暧蹙手护了护,又用镊子拨弄几下,才撂了手,提起毫笔持续在摊开的抄本上一笔一划写下工致的簪花小楷。
喷勃的气味稠浊着伽南香的味道呵在颈边,低低的话语搔得耳间发痒。
过了好半晌,他才撒开手,语带轻笑地问了句:“公主且看,现下这红比方才如何?”
她呆了呆,心中不由叹服,本来满觉得是件平常小事,却本来躲藏着这么多讲究,想来他早前在宫里也常服侍人笔墨,手头工夫还没搁下,也练出这般沉寂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