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两重心
皇后松开她手,从中间的案几上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跟着道:“皇妹怕也传闻了,下月二十八便是太后寿辰,陛下极是看重,各处的寿仪、针工、点景打从客岁就开端筹办了。本宫身为皇后,天然也不得闲,特别这是日子近了,各色事件一样样萦在脑中,想想都头疼得短长。当今最要紧的便是寿宴一项,这上面都是些胡涂人,交托不得,以是本宫想让皇妹从旁帮手,一同筹办,不知皇妹意下如何?”
高暧又起家福了一礼。
这话像是在笑她,却又似在成心点拨。
皇后赶快扶住,搀了起来,又牵她来到罗汉床上并膝坐了,又亲手拿了茶给她润喉。
暗说这世上莫非另有这等面性的人,万事都由着别人来玩弄,不逼急了硬是连个屈都不叫,真是人间少有,活活的闷煞人。
高暧还觉得本身听错了,半抬着眼向上一瞥,便瞧见皇后那妆容精美的脸上眉眼都伸展着,笑得桃李明艳,仪态万千,可细心瞧瞧,却又仿佛带着几分生硬。
皇后斜着她,忍不住撇了撇唇。
这类事高暧天然不好推让,只好应了声“是”。
“是不是冲撞,皇妹自家内心清楚,我这做嫂嫂的也能猜到个七八分。说句出挑悖礼的话,太后的性子合着后宫谁不晓得,连我都不知偷偷咽过几次眼泪了,何况是你。”
皇后瞧着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嘲笑道:“呵,皇妹啊,这后宫里若单凭一句‘细心着些’便可安稳,万事倒都好办了,只可惜你不放在心上,别人却不时候刻惦记取,没事还要寻个由头,如果正撞上了,那可真是……”
“实在也没甚么。”
“陛下是云和的皇兄,本宫便是你的长嫂,本日又非朝见,不过叙叙话罢了,何必如此生分?莫非云和不肯认本宫这嫂嫂么?”
高暧心中转着动机,嘴上问:“云和懵懂,还请皇嫂指教。”
“既是皇妹如此说了,那转头本宫就叮咛下头着情措置,该有的还是要有。唉,皇妹有所不知,本宫固然身为皇后,执掌凤印,其实在这宫中也是如履薄冰,没几日称心过,现在细心想想,除了陛下以外,满宫里连个能说句梯己话的人都没有。可巧因着和亲一事,让皇妹回了宫,我一见便喜好,不去北国倒也好,今后就经常过来,陪本宫说说话,也好各自排解些烦恼。”
她不自禁地向后缩了缩,一时候闹不清对方的企图。
本来到这时候才说到话头。
“云和这般说,定然是记取头回觐见时本宫言语上有些责怪,现在还在介怀。唉,实在那不过是做做模样罢了,本宫掌管这内庭,虽比不得皇上日理万机,但林林总总也是诸事庞杂,各宫各殿却都眼巴巴的盯着,轻了重了若不立个端方,莫说这么多年,便是三五日怕也撑不畴昔。这番难处,云和当能谅解才好。”
“娘娘襟怀漂亮,云和怎敢见怪?”
这话说得半遮半掩,可意义再清楚不过了。
皇后听她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倒像是在对付本身,那脸上的笑容不自禁地就沉了下来,可想想却也挑不出错处,便清了清嗓子,又道:“云和想是还在置气,前番与崇国和亲未成,那使者提早返国,边疆不免又生出些枝节来,陛下也是忧心国事,是以对你有些迁怒,便下旨减了俸养,实在此事原也怪不得你。本宫暗里里已劝过两次了,转头再替你说说,那北五所本就是个平淡的处所,倘若再短了俸养人气,只怕就更不成个模样了。”
高暧正筹办上前施礼,却听皇后媚声道:“这事臣妾做得主,前面这件便须陛下金口恩准了。方才与皇妹谈起母后寿辰大宴,陛下也知臣妾这些日子一力筹划,没个帮手,恨不很多分出几个身子来,现在想请皇妹做个臂助,陛下觉得如何?”
高暧不动声色,脸上还是那副淡然如水的模样。
柔腻的调子,驯良的话语,蓦地听着,倒真让人有些如沐东风之感。
这当口,徐少卿昨晚所说的那番话似是又在耳畔响起,恍然间只觉这宫中确是到处躲藏着机锋圈套,本身哪怕走错一步,结果便不堪假想了。
她不由一怔,本能的竟想起家拜别,但还是忍住了。
高暧猜忌了半天,听她俄然提起这个,心中仿佛模糊猜到了甚么,可又不知情由,当下仍旧低眉垂眼的答道:“是云和冲撞了母后,被罚跪骂几句也是该当的。”
高暧见她那笑中带着些许干涩,心中倒也淡然,更没半点想要分辩的意义,当下离席蹲了蹲身,垂眼道:“娘娘言重了,云和久居在外,对宫中端方一窍不通,正该请娘娘指导。”
高暧听她这么说,从速又施礼道:“云和不敢,只是怕礼数不周,让外人瞧见了,定然会说云和对娘娘失了恭敬,坏了祖宗的礼法规矩。”
皇后听她这般说,那雍容的脸上微现对劲之色,拉着她的手道:“云和能这般明理费事,本宫这当嫂嫂的便放心了,要不然还叫别人觉得我气度窄,见你初回宫,就到处难堪,连着陛下脸上也无光。现在好了,这把话说开去,两下里便不消猜忌,实在云和这般人才,本宫一见便喜好得紧。至于宫中端方,时候一长便都懂了,倒不必急。”
高暧心中越来越是奇特,这皇后娘娘早前已瞧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当今竟仿佛转了性似的,俄然间熟络起来,特别是那张貌似靠近的笑容,背面却不知藏着甚么,让她有些惶然心惊。
此次他穿了件红色十二章团龙袍,头戴双龙翼善冠,想是刚从朝中返来,进门先叫了一声“婉婷”,却抬眼瞧见高暧,站在那边也是一愣。
她顿了顿,俄然凑都近前,放低声音道:“本宫传闻上回你在清宁宫吃了好一通骂,连过世已久的母妃也跟着受辱,没几日在御花圃又被罚跪了一次,北风冷雨的,连衣衫都湿透了,真是不幸!本宫都替你鸣不平呢。”
高暧想想那两次的遭受,心头也有些郁郁,不由叹了口气:“母后就是母后,即便做得过了些,当儿臣的也只能甘心领受,还能去记恨不成?今后细心着些也就是了。”
皇后听她还这么叫,微一颦眉,假作不悦道:“云和若再叫娘娘,本宫可真要见怪了。这常言道,家和不离姑嫂亲,如果在官方,本宫这做嫂嫂的须得格外敬着你才是呢。现在既然都身在皇家,碍着祖宗的端方,先守个君臣之礼,可总也不能悖了人伦去。依本宫看,今后我们两个便作姐妹相处好了。”
“多谢皇嫂挂记,云战役静惯了,若真的锦衣玉食,大帮人伴着服侍,反倒感觉不安闲,眼下如许便挺好。”
她思虑了一下,抬目睹皇后也正劈面望过来,像在等她答复,因而悄悄点了点头:“娘娘是长嫂皇后殿下,于公于私,云和都衷心恭敬。”
高暧正要再说,却听外头内侍尖细的声音叫了声:“陛下驾到――”
转眼间,高旭便不急不缓的跨了出去。
高旭的面色却有些难堪,随口应了句:“此等事婉婷本身做主便好,不消问朕。”
皇后起家迎驾,伴着高旭走返来,便拿眼撇了撇高暧道:“臣妾本日有些孤单,便请皇妹来宫中叙叙,事前未曾提起,还请陛下恕罪。”
她说着,见高暧口唇张了张,似要说话,却俄然道:“好了,本宫本日叫皇妹来,一来是说些闲话解闷,这二来么,另有件小事想请皇妹帮手。”
不久前初见的景象还历历在目,本日这是如何了?
八成儿她这般断念眼都是装出来的,以是任凭本身说了这么多,却就是不接茬。
皇后浅笑点头,便又道:“皇妹返来不久,对这宫里还是一知半解,平常行走不免出些岔子,又是个不爱辩论的闷性儿,一旦吃了亏,只怕就藏在内心不肯说出来了,是不是?”
“皇妹先别忙着推让,听本宫把话说完,这寿宴流程自有礼官把控,皇妹只需以公主身份与本宫一同出面主持,至于别的不懂的,只照我的安排去做便好了,不须你格外操心。”
皇后见她尽是防备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滞了一下,旋即又重新展开。
这类事高暧既不懂,也不想去做,顿时推委道:“云和只懂参禅礼佛,其他的一概不知,如果应了,转头定然添乱,反而误了皇嫂的事,还是……”
皇后唇角一扬,又靠近了些道:“本宫看皇妹并非懵懂,实在是个通透明达的人,本身也该有些主张。不过么,若换作本宫,这一头顾着祖宗礼法和陛下的颜面,另一头也该替本身筹算,不然后宫当中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