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栖复惊
待他走后,高暧才长出了口气,拉着徐少卿问:“这东西究竟是甚么?连你也被惊着了似的。”
他顿了顿,望着她眨眨眼,又续道:“这厮欺君罔上,秽乱宫廷,便罚他出宫去,再赐些田宅金银,叫你和你夫君到官方纳福去。”
徐少卿侧头朝外瞧了瞧那棚下栓着的马匹,便抱起她从窗口一跃而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臣实有难言之隐,这欺君大罪……”
高旭黯然一叹,又见高暧咬唇发颤,似要说话,便道:“皇妹也不必言明,我都晓得了。你自小孤苦,慕妃娘娘故去后便没受过半点关爱,当年那千错万错也与你无干,现在如许倒也好,我也可放心了。你千万记取,不管别人如何说,你永久都是我的亲妹。”
她看得入迷,俄然想起那一夜在山间农户家过夜,他也是这般躺在凳子上,却念着《楞严经》用心引本身来问,现在倒是想说话,却不听他念诵了。
沿着墙根遛到棚下,先拣了匹健硕的马,解了缰绳。
徐少卿也甚是安然,固然面色恭敬,但无涓滴惧意。
她只觉疲累,并不非常饿,但念着腹中的孩儿,又不忍拂他的意,便坐下来用饭。
他重又拈起那玉璜,倒是用双手,像极是恭敬,过了半晌才道:“这是大夏的传国之宝,向来为帝系一脉的信物,见此物如见君父,任谁都须服从,不得有误。”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含混糊间就觉有人在肩头轻拍。
高暧固然一起乘车,但身怀有孕,这时候已颇感倦怠,不肯再下楼去。
高旭蹙眉冲他使了个眼色,随即笑道:“我身上现在也拿不出甚么好东西,只要这个随身之物,便赠与皇妹,说是送你们两个的大婚贺礼也好,还是我做娘舅送这孩儿的见面礼也好,千万莫嫌骄易。”
斯须用完了饭,唤店伴清算去了,又叫端来热汤盥洗,脚脸都净了,扶她上榻安息。
徐少卿深思着不好再待下去,却又不放心留她一人在房中,正想着怎的好,却听外头有人轻声叩门。
正这般想着,却听徐少卿挑唇笑道:“学倒不必,幸而我还会几样技术,今后家中掌勺一事便由我来吧,且看能不能将公主喂得白白胖胖。”
“我俄然想起一件事,倒是非常要紧。”
“甚么事?”她不由严峻起来。
那拜别牵挂之苦仿佛仍缭绕在心头,面前如许反倒有些不实之感。
高暧闻言,那脸立时飞起两片红云,垂下头不敢看他。
回顾前尘,仿佛隔世,又像只在昨日。
他话未说完,高暧便上前挽住他手臂,急道:“陛下恕罪,他确是逼不得已,求陛下宽恕。”
徐少卿点点头,忽又问:“那天承陛下……”
“陛下的情意自是再清楚不过,但我们千万受不得这天大的恩赏。唉,公主莫管了,我自有主张。”
幸而高旭并不介怀,含笑扶住她道:“皇妹有孕在身,不必多礼了,坐着说好了。”
此时约莫恰是中夜,明月高悬,镇子内一片乌黑,静悄悄的没半点声响。
两人上去并骑坐好,徐少卿轻夹马腹徐行,极力不发作声响。
回到正厅,偌大的堂内也已将将坐满。
他阖着双目,胸口微微起伏,鼻息调匀,似是睡得正熟。
高暧嫌坐着不恭,没敢答允,又听他仍叫皇妹,当是还不知情由,正不知该不该讲解,却见他已转过甚去,目光在徐少卿身上逡巡。
徐少卿独自出门,过了半晌便捧了托盘出去,内里四样菜肴,两荤两素,外加尚好汤羹。
睁眼转头瞧畴昔,见是他坐在身边,不由羞声问:“你做甚么?”
那马也甚是听话,竟一声不响,由着他牵了出来。
堆土做围,与戈壁滩的黄沙混成一色的屋子,到处断瓦残垣,风蚀雨摧是说不完,道不尽的沧桑……
那店伴到背面通禀了一声,便引他们直接去了二楼客房。
两人说谈笑笑,倒是天然非常,若非是楼下门客鼓噪之声太大的话,眼下这般倒真像已安然闲居了。
开初觉得又是店伴,问了一句,不想倒是高旭的声音应道:“是我。”
徐少卿竖指在唇,嘘声道:“莫要说话,我们这便走。”
高暧却也瞧出这玉璜非同小可,只觉应也不是,不该也不是,眼望向徐少卿,意示乞助。
高暧本来非常疲累,躺下后俄然苦衷重重,却又睡不着了。
心中微感失落,却又不肯出声打搅,只觉这一片安好反倒让本身也安静下来,不像方才那般难耐了。
面前的统统似曾了解,此地不是别处,恰是初到崇境时所经的阿谁镇子。
高旭却也眼眶泛红,收了笑容,赶快将她扶住,吁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件物事,放在她手中。
徐少卿沉眼瞧着那玉璜,也是愣了半晌,俄然伸手拿过来,拉着她一同跪倒,大礼拜道:“既是这般,臣与公主便多谢陛下厚赐。”
想来想去,却没个眉目。
“徐卿可真是本领啊,竟骗了我这么些年,现在连皇妹也着了你的道。”
高旭这下没再拦着,仿佛长兄看着亲妹与妹婿普通,含笑受了礼。
高暧不由一声低呼:“那陛下怎可将此物赠给我们?”
她转转头,朝着内里侧身而卧,也学着他的模样诵起经来,却没出声,只是默念,过未几时,眼皮发沉,渐渐睡去了……
“犯了罪又如何?京中那满朝文武有几人无罪?可若论起功绩来,又有几个敢说及得上徐卿,唉,就说朕本身,倘若不是有你的话,只怕天子的位子早就坐不下去了。”
待他们拜了三拜,这才搭手扶起,却已敛去了笑容,正色道:“本来皇妹有孕在身,该当随队同业,也好有个照顾,可我总觉有些不放心,你们先在这里过了今晚,明日也不必相告,早一刻走吧。”
听他这么说,她也不好再说甚么,心中念着高旭的恩典,也自唏嘘感慨,又说了两句便依着他的话上榻安息了。
这一回,她和他能好好地拜别么?今后又会到那里?
徐少卿想了想,却也没走,搬了两张凳子,拼在一处,就这般合衣胡乱睡下了。
高暧闷头扒着碗中的饭粒,见他张口大嚼,那双狐眸不断在本身脸上瞧来瞧去,倒是一言不发,忍不住问:“只顾看甚么?没瞧过么?”
“啊。”
她微微一愣,起家穿了衣裳,便被他拉到了窗前。
两人微感惊奇,互望一眼,高暧更是从速又下了床,趿着鞋子起了身。
高暧不料他竟会这么说,横了他一眼,便又垂首不语,心中却甚是甜美。
徐少卿畴昔开了门,见外头站的公然是高旭,躬身一礼,将他迎了出去。
高旭言罢,在他肩头一拍,抬步径直出了房门。
入夜以后的戈壁滩热力陡降,寒意逼人,大风骤起,竟似鬼哭狼嚎。
这话说着,自家脸已红了,可若能亲手做一桌饭菜给他吃,那般表情光是想想便已教人沉浸。
高暧翻掌来瞧,见那竟是一块质地腻白的玉璜,微带血沁,作盘转虬龙状,雕工邃密至极。
高暧也赶快上前见礼,可想着本身并非高氏子孙,身份也已不是夏国公主,而他亦非本来的“大兄天子陛下”,这礼竟不知该如何行。
徐少卿拱手恭敬道:“多谢陛下体贴,臣身犯大罪,万死犹轻,能得陛下宽恕,又蒙公主垂爱,不离不弃,平生已足,哪敢再苛求别的的。”
她不由一愣,手上筷子顿在唇边,随即窘得垂下眼去,低低应道:“我还真的不懂,畴前在庵里也不需做这些事,煮些茶水汤粥倒还好,这烧菜……不过,你若不嫌难吃,我倒可学着做。”
许是傍晚已至,夜色将近,来往的商观光客都怕错过了宿头,一下子全都涌了来,倒比那日午间所见的步地更加热烈些。
徐少卿叹口气,眼角拂过摆布摩肩接踵的人群。
徐少卿呷了口汤,合着饭菜吞入腹中,望她笑道:“我在想公主煮茶的工夫令人赞叹,不知可会烧饭做菜?”
镇西的堆栈还是是人气最聚之所。
他也不再避讳,一起盛了饭,与她同桌而食。
渐渐绕出后院,到窄街上,正想催马快行,倒是俄然一绊,马身倾斜,几乎跌倒,像是踏到了甚么东西。
侧过甚来,见他就半卧在矮凳上,清冷的月光过窗而入,恰好倾洒在他脸上,将那张玉白的面庞映得格外沉寂。
高旭先是一愣,随即呵呵笑道:“瞧你这怕的,我现在已是一介草民,还能把你如何样么?如果还做天子啊……”
此时棚下牲口、大车早已停得满满登登,不过这一行商队八成是常来常往的转头老客,那门口的店伴一见便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领着他们将骡马车辆牵去后院安设,又加了几大捆草料。
可惜这等事怕是不能速成,到时只能临时抱佛脚了,早知如此,之前闲暇时便该学学厨艺,也不至现下难堪。
高暧被震得腹间一颤,皱眉轻哼,瞥眼间却见四周横七竖八躺着一个个黑乎乎的影子,不由心头大惊,跟着就听徐少卿在身后低呼:“不好!”
“既是要走了,这些事便不必问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高暧心中打动,不自禁地便欲下拜。
“陛下,这……”徐少卿一见那东西,不由惊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