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京师(一)
“未曾。田令孜那些假子,贪得无厌,手中官位奇货可居,又怎能够轻授?”
又喝了点小酒后,昏昏沉沉地睡了半日,至傍晚时分,外厅中又有哭声。细心一听,倒是自家从妹的。封隐无法,穿好衣物后出来,道:“早劝你等回巨鹿,今又哭哭啼啼的,有甚用?这长安城迟早要破,留在这里,怕不是被巢军掠去当了贼眷。”
“郎君,本日小姑又来了,但哭。”将下酒菜端上来后,刘氏叹了口气,说道。
“可曾求得一官半职?”
封隐恨恨地踢飞了面前的一个碎瓦片。连自家娘子都晓得禁军不堪战,朝堂诸公到底在想甚么呢?
“胡涂!”封隐斥道:“巢军在河南越是禁止,进长安后就越会猖獗。秋毫无犯是别想了,劫夺财贿、争抢女子倒是极有能够。此事不消多言,明日你便回趟家,多的不消带,金饰清算好了,弓、甲、刀随身,去畿县避一避。就往――北边走。”
“真的。”封隐抬开端,看着厅外渐深的夜色,很久才道:“贤人欲发关内诸军及神策营军士守潼关。军中传言,昔年安禄山不过五万众,哥舒翰十五万军不能守,今黄巢六十万众,如何守之?怕是皆去送命矣。”
广明元年十一月初八,黄巢陷汝州。朝堂诸公眼看河南诸镇不作为,情势有点不对,终究决定要授予黄某客岁求取的天平军节度使大位了,不过期不时为时已晚呢?
封隐偶然候都在想,本身还是不是封氏后辈,为何自家两个从妹都衣食无忧,糊口充足,本身却要在军中打拼,糊口宽裕呢?都是河中封氏后辈,唉!
“巢众若来,长安必破,这里不能留。”封隐斩钉截铁地说道:“先找个畿县避一下吧,越快越好。外舅、外姑那边也说一下,能走便走,勿要游移。神策营军士,娘子你亦是晓得的,十个里头有一个能战的就不错了,希冀他们是不成的。”
刘氏但感喟,也无语。
“郎君亦感觉长安不能留了?”刘氏诘问。翁婆都在河中,本来是个好去处,但前阵子王重荣反叛,节帅李都不能制,乱兵四周劫夺,现在却不敢去了。
第二日,因不消上直,封隐直睡到日上三竿才为家中喧华的小后代弄醒。无法之下起床,随便吃了点汤饼后,便到大街上转悠。
刘氏怔怔无言。她也是军校家庭出身,天然晓得兵凶战危。神策军这些兵将,在她一个妇道人家看来,也就只能恐吓人,一上阵就要露陷。这今后的日子,该如何过?
不晓得为甚么,封隐下认识地就想往北边跑,或许在他潜认识里,阿谁处所更安然吧。
这父子二人,皆名列军籍文册,却没到营过一天。费钱雇了寺庙病坊的乞儿代他们参军,贤人丰富的犒赏却全数截留下来。常日里鲜衣怒马,气势不凡,现在要上阵出征了,乞儿连站都站不稳,张承范不成能被乱来,多数自忖必死,在家痛哭了。
“魏氏乃巨鹿郡望,内妹也很有资财,竟都花光了?”封隐有些吃惊。
本身搏命拼活,与一帮除了吃喝嫖赌甚么也不会的神策营军官虚与委蛇,还不是为了养家糊口。成果自家这两个亲戚,唉。那魏绲自夸名流,所作所为竟如此好笑,自家内妹祖母乃范阳卢氏、生母是荥阳郑氏,从小知书达理,嫁给这厮真是屈辱了。
封隐伸手重扶额头,道:“是某想差了。”
现在的长安,到处通报着让人不安的信息。颠末一户人家门口时,封隐听到有哭声,探头一望,倒是老熟人,神策营右军弩手崔全。崔全父子二人在家捧首痛哭,旁若无人,让封隐内心更加烦躁。
“官迷心窍,国子监白读了!”封隐猛灌了一大口酒,怒道。
听封隐这么一说,刘氏也差点哭了。她虽是妇人,也晓得神策军将士不习交战,尴尬大用。若黄巢引军西来,何人能挡之?
“不说了。”封隐很烦躁,直灌酒。
“也只能如此了。”封隐挥了挥手,不想再掺杂这些破事,旋又道:“明日某去见见李大夫。自晋阳返来后,整天闷闷不乐,现在事急,说不定另有重新起用之机。若能出镇掌兵,便再好不过了。京西北八镇,近二十万兵马,总要比神策营堪战。”
漫无目标地在大街上走着,所见所闻,无不让封隐的心跌入谷底。有禁军将士在招募贫人代行出征,有人烂醉如泥醉生梦死,另有人在清算金饰筹办去畿县暂避,竟无一人愿前去潼关拒敌。
封隐下直后,直接去市里买了些酒肉,然后仓促回家,让他娘子整治了一番,便喝起了闷酒。这京中糊口,确切比不得在河东称心,月赐粮两石,外加少量绢帛赋税,只堪堪够百口长幼吃用。军中寒暄来往是别想了,囊中羞怯也。
不知不觉走到了虎帐四周,同袍见了也是一怔,不过没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各自拜别了。虎帐内哄哄哄的,因为传闻贤人发不出犒赏了,很多人便哄抢军中财物,四散而去。乃至另有人剥下衣甲、弓刀换钱逃命去的,也不晓得买这些器物的人想要做甚,多数不是为了抵抗巢众,而是为了劫夺坊市吧。
“郎君莫要恐吓小姑。”刘氏瞪了自家丈夫一眼,不过内心也是一颤。郎君这从妹,出身崇高,长得花容月貌的,还精通文章,虽不如嫁给进士家的另一名从妹能够指导考学士子的文章、律诗,但也非常不错了。巢军若来,两姐妹都有极大能够被掠去,唉,这世道,妇人就是件物事,与牛羊无异,被人掳来掳去的。公卿贵女又如何,怕是贤人嫔妃、宗室玉叶也保不住吧。
从妹但哭不答。刘氏无法,叹了口气,道:“小姑夫不知从哪听来了动静,说观军容使田令孜言三川帅臣皆其亲信,劝贤人幸蜀,若随驾而去,定然飞黄腾达。然乏钱,苦无门路,田令孜假子薛某见内妹色彩,欲诱其献妻。”
“魏绲又做甚么了?”封隐坐下来问道。
“听闻黄巢有弘愿,也许会秋毫无犯呢?”刘氏还是有些踌躇。她家世代参军,父兄皆为神策军牙校,一向住在这长安城里,现在能去那里?
说完这个,封隐放下了一桩苦衷。乱世当中,能保得一家长幼性命,已是侥天之幸。这天下,谁做天子又有甚么干系?今只愿阖家安然,别无他念。
“应是如此了。”刘氏也不是很肯定,但看小姑那模样,应当是没错了。
“巢军六十万众,在关东四周掠地,现在能去哪儿?不如让小姑跟着我们一起去畿县避避。”刘氏道。
“魏绲整天求官,四周驰驱,财帛将尽,还不肯休,竟将小姑之嫁奁偷偷售卖,好去跑门路。”刘氏安抚了一下午自家丈夫的从妹,天然有豪情偏向。
“此事紧急,郎君当以之为重。”刘氏出身武人家庭,对这类事情的敏感性颇高,是以立即说道。
“混闹!”封隐大怒道:“明日便清算器物,回刑州去。”
“本日贤人检阅神策营将士,田令孜保举左军马军将军张承范为前锋,将弩手两千八百人先行,前去潼关。过几日,另有后续人马出动……”
封隐很有种无语问彼苍的感受。本身在河东时,殚精竭虑,为此还受了重伤,才捞到了一点财贿。魏绲那厮与自家内妹,从巨鹿来京,带了那么多财贿,竟然都花光了,这真不晓得说甚么好。
“郎君,妾听闻神策营要出征,此事可为真?”刘氏坐了下来,担忧地问道。
“魏氏好歹也是大族,就不能回刑州?做个县尉亦可啊!”封隐怒其不争,道:“堂兄不也在做长安尉么?”
“内妹又何为?但是因为那魏绲?”封隐烦躁地放下酒杯,问道。
到了午后,崔家父子从门前仓促路过,竟也清算金饰跑路了。封隐苦笑,不知张将军可否凑得充足军士去守御潼关。靠征发坊市民多数是不成的,长安的这些人,早垮了,还不如晋阳坊市民可靠。起码人家还能结合起来击杀劫夺的昭义兵乱卒,长安坊市民能做甚么?
“河中府?”刘氏惊奇道:“王重荣方才反叛,怕是不太安静。”
一起长叹着返回家中,封隐定定地坐了很久,随后才叮咛道:“娘子,这几日便清算金饰,带孩儿们去河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