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局势
“为何不是先攻河东,再伐魏博?”
“持续讲。”高仁厚坐了下来,说道。
孙儒退兵后,杨行密壮着胆量攻滁州、和州,本地留守蔡兵一降一走,阵容稍振。
“今可转兵攻河北。镇冀四州,户口近百万,王镕幼年,取之不难。云州无钱无粮,独一堆凶兵……”盖寓说道。
李克用眉毛扬了扬,道:“数镇联军都被击退了,何惧之有?”
青唐都五千众,乃采选青唐吐蕃降人精干入军,是大帅另一重身份下的“臣民”。
义参军军使但是大帅的姻亲没藏氏,高将军如此豪言壮语,怕是会惹其不快,今后少不了为他转圜化解。
大同城下,氛围呆滞。
“甚么机遇?”
“克用摆布难堪,已不敷为虑。”杜晓说道:“以现在之局势,河东两面受敌,只会越打越弱。克用兼并昭义五州,泽潞委李罕之镇守,然其残暴非常,动辄劫夺,民失稼穑,逃散略尽。邢、洺、磁三州,经年交战,府库空虚,百姓嗷嗷待哺,然克用还在大肆征兵,其人,竟还不如全忠。若非河东形胜之地,早亡矣。”
他的声音不大,明显怕被其别人闻声。
“大帅,须做最坏的筹算。”回师的路上,盖寓道。
“朱全忠厚力最为强大,兵比大帅还多,兖、郓、徐三镇,危若累卵,非其敌手。破此三镇以后,便有两个方向,一者南侵淮南,二者北伐魏博。”
高仁厚站起家来,表情有些激昂。
义参军两都,横山都三千人,战兵一半,大家披铁甲,选的都是身高体壮的横山党项懦夫。野利、没藏,更是大帅姻亲,非常受信赖。
“前些日子,弟妇手札而来,言鄯州麸金甚多,已遣巧儿打制金器,腊月前送一批过来,为大郎道贺生辰。”刘氏招了招手,李克用叹一口气,上了马车。
刘氏是河东大族,妇人也知书达理,兼且智计百出,李克用一贯恭敬,但这会表情不好,不想答话。
事理他都懂,但内心不舒畅,大不了与邵贼拼完了,一起死了算了。
“朱全忠狂飙大进,李克用摆布难堪,李匡威贼心不死,杨行密静待机会。”杜晓答道。
孙儒在淮南祸害得实在太短长。饿殍遍野,人自相食,竟然无财力养军了,因而只能去江南劫夺。
大帅这话声音也不大,盖寓心中稀有,又道:“全忠已转兵攻时溥,现在恰是机遇。”
跟着年龄渐长,实在好多了,但大怒之下仍然会吵架军士,乃至杀人。
至于听不进劝,那就更多了。河东将佐们都晓得,大帅表情不好的时候,不要劝,不然了局多数不妙。
“大王何事如此大怒?”王妃刘氏翻开马车车帘,笑语吟吟地问道。
而杜相公也失实成心机。现在还在朝堂上时不时说邵立德的好话,成果公开里派了二儿子到朔方幕府谋职,贤人如果晓得了,还能信赖他吗?
李克用也不想徒伤性命。
杜晓但笑不语。
河东,在北方诸镇中根柢应当是最好的,但被玩成这副德行,李克用难辞其咎。
听闻当年陈敬瑄派派高将军攻伐东川,许其节度使之位,实在也就随口一说罢了,并不是真想让你和我平起平坐。
李克用沉默不语。
“夫君小惩便可。军士们也是怨犒赏不敷,心中不利落罢了。现在府库不丰,若好好拾掇一下,鼓励出产,民勤于稼穑,府库丰殷,军士们天然就不劫夺了。”刘氏拉着李克用的手,笑道:“夫君乃顶天登时的豪杰,这些小事,交给专人去做就是了。河东表里江山,向称沃壤,只要百姓安宁,何愁不富?”
这个游历嘛,大师都懂。杜晓很快就被朔方幕府聘请,然后派到高仁厚身边,帮着措置文书方面的事情——如果有赞画军机之才,当然也能够,就看他能不能掌控住机遇了。
“宣帅杨行密,善抚百姓,然兵不精粮不敷,屡战屡败。今岁以来,孙儒举淮、蔡之兵渡江南下,田頵、安仁义数战皆北,挡不得蔡兵一击,行密治下各城闻蔡兵至,皆望风自溃,不敢言战,最后还是靠着大水退了蔡兵。其人,尚需静待良机。”杜晓又说道。
听闻朝廷比来从各藩镇幕府中征辟了一批文职僚佐入朝为官,看模样也是对京中朝官的程度有些绝望。杜相公此举,大抵也是有些心灰意冷了吧?
王镕一次能拉出来“十万骑”,李匡威动不动发十万步骑,即便此中包含大量临时征召的州兵、县镇兵、土团兵,那也非常惊人了,没有点经济根本是不成能的。
“李克用呢?”高仁厚又问道。
“夫人所言甚是。”李克用也是晓得好歹的人,但很多时候节制不住脾气。
高仁厚没问他为何只提这四人,究竟是明摆着的,就这四人有进取之心,其别人或许只想盘据一方,或许想进取,但受限严峻,有力为之。
“军中武夫,凭本领说话。”高仁厚听杜晓这么一说,便笑了,道:“老夫亦知过往有些事做得不铛铛,但我老了,不想改了。大帅既如此信重,老夫另有甚么好说的,异日南下华州,定然为大帅攻取陕虢。”
蔡兵勇悍,杨行密、钱镠被杀得惨败,各部奔溃。
诸军轮番上阵,屡攻不克,死伤惨痛。
“你!”李克用不料谋主竟然这么说,有些肝火勃发,道:“邵贼如此欺我,便当甚么事也没产生?”
“先回晋阳,不去朔州了。邵贼奸猾,又穷兵黩武,猜想精穷精穷的,野无所掠,不如去打王镕小儿。”李克用吁了一口气,道。
竟然有人说这是杂牌!杂牌能有这么多铁甲?
但高将军统兵才气不错,攻陷东川后,竟然没有请辞,而是大大咧咧地受了节度使之位,让陈敬瑄起了杀心。恰好高将军还不自知,对陈敬瑄没有涓滴防备,直到两镇反目,还想着化解干系,敦睦如初,这处世之聪明实在一言难尽。
“李匡威有何贼心?明远可知?”高仁厚用考较的语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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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三镇,上高低下,数代联婚。艰巨以来,更是多次联兵对抗朝廷。幽州兵精粮足,户口富强,更有草原蕃部供应战马,气力在三镇中首屈一指。镇州王镕幼年,匡威轻视,言辞多有托大,以长辈自居,一向想着兼并镇冀,随后再谋易定、魏博。若让其掩有此四镇之地,便是全忠亦不敢轻撄其锋。”
这个年代的河北,能够是大唐最富庶的地区,江南都比不上。
杨行密,是有才气的,但兵太差了,这是他的死穴。
“弟妇为人,可比义弟强多了。”李克用冷哼一声。
汗青上李克用围城五个多月,就是打不下来,最后赫连铎军食耗尽,不得不弃城而走。
义参军这支军队的来源,他之前只晓得个大抵,现在翻阅了军史及其他籍册,算是明白了头绪。
敷裕的大平原上火食稠密,盛产丝绸、粮食,盐铁之利亦很多,还和草原有贸易来往,取之可成帝业。
这会大同军底子没有粮食耗尽的迹象,李克用在世人劝说之下,不得不黯然退兵,今后再找机遇。
“老夫此番上任,但是获咎了很多人啊。”放下籍册后,高仁厚笑了笑,神采云淡风轻,仿佛表情一如平常,并无甚么担忧。
“君可知赫连铎的粮食哪来的?”李克用的神情有些不对劲,问道。
高仁厚也是从初级军官一步步起来的,虎帐那点事当真如掌上观纹,一清二楚。
“秋收以后,粮草充沛,某便提兵北上,攻朔州,非得出了这口气。”李克用一甩马鞭,直接走了,不想再听盖寓劝。
“天然来自西面。”盖寓表情沉重地叹了口气,道:“此事,大帅无妨当不晓得的好。”
围城战中,从邢州等地征发来的军士死伤七千余,再打下去就要叛变了,是以他命令撤兵了。
艰巨以来,偶有战事,但大抵安静,糊口安宁。
作为义参军副使,高仁厚当然不消如同军士们一样在毬场上被蚊子咬,他还是有住处的。
非诸军不消命,实在是云州乃坚城,城内守甲士数也多,在粮食没有耗尽的环境下,强攻实乃下下之策。
杨行密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不然他这个宣歙节度使也将地盘尽失,名不副实。
“这帮杀才!”李克用骂了一声,道:“归去便清算军纪。劫夺百姓、矿场者,皆斩!”
“明远感觉现在中原局势如何?”高仁厚翻开了窗户,让屋外的冷风吹出去。
“大帅待如何?”盖寓问道。
前阵子孙儒打击行密老巢宣州。行密凑了最后三万兵,决死一战,成果还是大败。本来又要跑路了,成果老天爷发威,可贵一遇的大水淹没了蔡虎帐地,丧失惨痛,不得不退兵。
大帅若要兵进中原,该如何挑选呢?现在看来,没得选,只要一条路,那就是攻伐王重盈父子。李克用如有见地,当不会坐视,这又是一个困难。
“伐魏博,便是为了攻河东。先剪除克用核心羽翼,将其逼回河东,然后再数路出师,一举攻拔晋阳。”
七月隆冬的夜晚闷热非常。
已经亥时了,他仍然在就着油灯翻阅档籍。
“明公心志坚如铁石,自不会为小人所扰。”幕僚杜晓说道。
河北真正式微,还得是北宋三易回河,完整将这片敷裕的地盘折腾完了,而此时倒是天下的精华。盖寓劝李克用攻河北,便出于这个目标——河东本来人丁是不下于成德等镇的,但现在不可了,必须从内里找补。
杜晓是宰相杜让能的次子,年事不大,还不到三十。考了几次进士了,至今还没考上,本还在家持续复习功课,筹办再战呢,成果父亲让他到灵夏“游历”一番。
刘氏笑了笑,道:“妾本来也筹算送一些金银器到灵州,可听闻有军士劫夺矿场,矿监不能制……”
老高年纪不小,火气倒挺大,这夏夜委实太闷热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