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周太后见孙太后并没有接话的意义，也并不泄气。何况今儿宫中人多耳杂，也并分歧适商讨闲事。遂笑眯眯地转了话头，又说了些谁家女人好，谁故里子好，谁家的酒戏热烈之类的闲话。因瞧见洪萱坐鄙人面不念声不念语的非常沉稳，不免又想起前两日理国公府进上的冰皮月饼的制作方剂，因此向杨老太君道：“哀家这几日吃惯了汤药，嘴里只感觉发苦。旁的点心香露之类，又吃絮烦了，不觉如何。倒是按着你们府上进献的方剂叫御膳房做了些冰皮月饼吃来，还感觉清甜适口，可贵又有几分新意。”

孙老夫人一一应对。一时得知两个女孩儿跟着家中兄长通读了四书五经，周太后不免又赞叹道：“多读书好。读书能令人明理知义。别看哀家不识得几个字，可哀家最喜好会读书的。”

本年倒是头一年在理国公府上过中秋。侯门深院端方多，饶是洪萱早已风俗了这些繁文缛节，每到年节之下，这的确是倍增的端方礼数还是叫她大感头疼。

吴夫人见状，少不得显出几分对劲之色。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洪家世人。心想道：“冰皮月饼又能如何，不过是些糯米、豆沙、果汁弄的俗物罢了，只胜在新巧，却不值甚么，哪有他们家的海鲜月饼做起来又费工夫又费食材？这才是大户人家的食谱。冰皮月饼，不过是穷酸人才想出来的穷体例罢了。”

周太后瞧着这些个精美标致的花瓣月饼，不觉有些食指大动。她这些光阴因着风寒不动荤腥，又因着吃药没了胃口，并没有如何端庄用饭。唯有当日理国公府进献月饼方剂时，因觉着新奇叮咛厨房送了些月饼来，略动了两口，却也不当饭吃。

周太后轻抚了抚鬓角，开口笑道：“孙家府邸在城西，周家府邸原在城东，这会子能走到一起，若不是约好了，可见是有缘分了。”

一句话未落，引得殿内诸位女眷纷繁附和。一旁的昕王世子妃也笑向世人说道：“依着我的话说，萱儿常日在衣裳金饰上费的心也有限，唯独在这吃食一道上，倘若说旁人是费了五分的心机，她便有十五分的心机了。太后娘娘只看着这冰月点心出陈推新，却不晓得萱儿弄出来的奶茶才是适口的。”

周太后笑向孙老夫人道：“老夫人这一对孙女儿生的实在是好。老夫人有福分。”

周太后听如此说，便笑着说道：“不叨扰不叨扰。这几日因着身上不好懒怠走动说话儿，那天同府上略酬酢了几句，倒感觉精力好了些许。”

吴夫人见问，不觉勾了勾嘴角，含着矫饰的口气说道：“好叫太后娘娘得知，这原是我们府中厨房上的点心徒弟的心机。将那银模型打成各色花腔儿，用上好的蟹腿子、虾仁、海参、贝肉等海物儿碾碎了几次揉搓成面，将那蟹黄做馅儿，放进模型里蒸出来的海鲜月饼。口味平淡，又能补身子。”

杨老太君闻言，不觉诚惶诚恐的躬身回道：“这冰皮月饼乃是小孙女儿闲来无事鼓捣出来的吃食，馅料食材一概有限，本不值甚么，能得太后娘娘喜好，便是它的福分了。”

洪萱微微一笑，只像昕王世子妃使了个眼色，并未答言。

浩繁女眷闻言，立即躬身应是。跟从凤驾直至清冷殿领宴。

一时候又有宫俾来传话说筵席齐备，请诸位朱紫移驾清冷殿。孙太后见状，不免笑说道：“既如此，我等便也畴昔罢。”

周太后也有些猎奇，表示身后服侍的大宫女接过捧盒来。孙太后见状，少不得也叮咛大丫环接了来。

洪萱看在眼中，并不放在心上，只跟着母亲长辈们向宫中朱紫们行大礼问安。方才行了叩拜大礼，又听门外小寺人同传说孙家女眷并周家女眷前来存候，孙太后因笑道：“如何像是约好了普通，竟是一起过来了。”

是日一早，理国公洪贯先带领阖府众男丁子侄开祠堂行朔望之礼。祭拜过先祖以后，又至杨老太君房中扣头存候。及至五鼓时分，世人方按品服大妆入宫谢恩领宴。

殿上女眷均是长了一万个心眼子的人尖子，周太后这一番做派旁人如何能看不明白。因此世人只笑着跟班周太后的后风儿将孙家几位女儿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孙太后见状，不免开口说道：“不过是两个毛丫头罢了，当不得mm如此嘉奖。莫要叫她们生了傲气才是。”

一面说着，一面表示身后跟班的两位婢女走上前。那两位婢女一人手中捧着一个黑漆填金喜鹊登梅式样的花心捧盒，原是世人早就留意的。本不知吴夫人意欲如何，没想是应到这里。不免凑趣问道：“哦，吴家也鼓捣出了新奇月饼？到不知是甚么花腔儿了？”

正说话间，两家女眷都出去存候。周太后看了眼孙家的三位女孩儿――特别是孙蔚孙蕙两位适龄未嫁女儿，又看了看本身娘家母亲和大嫂，不觉心中一动。因向孙太后笑道：“前儿老夫人携着家眷到哀家宫中存候，因哀家身子不大利落，并未多留。还好老夫民气境宽广，不觉着哀家是怠慢了。今儿倒要向姐姐先陪个不是。”

周太后这些光阴吃药吃的嘴里发干发苦，觉不出甚么味道。昕王世子妃此言一出，立即引发周太后非常兴趣。不免开口问道：“哦，甚么是奶茶？”

说是月饼，那式样却与平常月饼没有一处不异。顺着花瓣五搬并一处花心的位置，顺时针摆着一朵梅花，一朵菊花，一朵玫瑰，一朵兰花，一朵莲花，中间则端端方正放着一朵大红重瓣牡丹。其形状栩栩如生，仿佛真花。看的世人不觉一叹，因赞道：“好精美的模样，从未见过如许的月饼。”

周、孙两位太后穿戴朝服凤冠端坐于上首，皇后与洪贵妃分作下首两边首位，其下顺坐着各王府女眷，再下的后宫椒房家属以及大臣亲眷们则坐在宫中女婢们搬来的鼓凳上。洪萱拿眼睛往世人身上一溜，便见安阳大长公主含笑看了过来，夙来熟悉的昕王世子妃并其妹子亦微微点头表示，其他众者或相笑示好，或无动于衷，唯有吴家的二女人吴清姝不觉得然的翻了个白眼。

吴夫人闻言，立时表示那婢女将捧盒交与宫女送至两位太后跟前儿。只见两位宫女儿将捧盒翻开，暴露里头一盒六块月饼――

两位太后酬酢说话，早有聪明的宫俾搬了鼓凳过来请几位女眷入坐。周太后心中因有了筹算，少不得不时存眷孙家的两位女人。但见孙蔚与孙蕙上身穿戴碧色底绣荷塘月色纹饰蜀锦对襟长衣，下罩翠纱烟罗绮云裙，裙摆处绣着缠支青梅暗纹花腔儿，行走处更加显得其人婀娜，其姿翩跹。两个女孩儿因是双生子，生的如同一个模型里出来的，就这么悄悄的坐在一起，仿佛双姝对比，看得人更加喜好。

女眷一行按例是先今后宫拜见过两宫太后。因着本日是皇宫家宴，来给两位太后娘娘存候的除皇后、洪贵妃以及后宫椒房家属以外，另有各皇室亲王府的女眷们，以及朝中深受承启帝看重的大臣家眷。

周太后如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头便冲着贴身服侍的大宫女叮咛道：“记取理国公府萱丫头的话，明儿叫御膳房的糕点徒弟揣摩好了做来尝尝。”

洪家世人瞧着吴家女眷们满脸的对劲之色，心中非常明白。在坐世人略一思忖，晓得吴家是在理国公府进上了冰皮月饼的方剂后，才鼓捣出这海鲜月饼来，也都发觉出几分意义来。不觉相视一笑。昕王世子妃用团扇半遮面，用细不成闻的音量笑向洪萱道：“这吴家，当真成心机的紧。”

孙太后闻言，因笑道：“mm这话是如何说。所谓尊卑有别，长幼有序，mm贵为太后，本不敢轰动，何况身上又不好。只是碍于宫中端方，凡是女眷进宫须得向两宫存候，如此方是礼数全面。mm因着身上不好，原可推了，可mm又没有。既如此，又何必赔不是。倒是哀家，须得向mm陪个不是才对――那日存候，但是叨扰了mm。”

八月十五乃是中秋佳节，是百口团聚，喜乐完竣的好日子。往年的中秋节，洪萱都是跟着父母兄长在江州过的。一家四口在院子里的葡萄藤下放好圆桌，摆好月饼，螃蟹，生果，美酒，一面吃着东西一面弄月，兴趣来了便吟诗作赋，谈古论今，直至酒意挥发，睡意上头便各自回房安息，当真是清闲安闲，非常畅快。

洪萱跟着母亲并理国公府一干女眷出去存候的时候，诸位女眷正簇拥着两位太后谈笑，只瞧见这满殿的珠翠生辉，莺歌燕语，倒是比昔日里热烈很多。

吴夫人因看不惯世人阿谀理国公府的模样，笑言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因晓得这些光阴太后娘娘为汤药所苦，不思饮食。皇后娘娘特地叮咛臣妾鼓捣些新奇吃食来献给太后。又见恰逢中秋，臣妾便也揣摩出个新奇月饼来，恳请太后娘娘尝尝鲜。”

洪萱见问，不免笑着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不过是在些牛奶里头掺了各色茶叶，再跟着爱好添减些果粉罢了。早些年我们一家在江州的时候，那些外族人老是喜好喝奶茶。因我又喝不惯羊奶牛奶里头的一股子膻味，暗里鼓捣来的罢了。倒不是甚么端庄东西。”

周太后也早知这冰皮月饼乃是理国公府上的厨子按着洪萱的主张做出来的。因此笑说道：“哀家早觉着萱儿这孩子非常机警通透，可见也是个会纳福的。若说我们这些女人家，不比男人们，总得操心那些个家国大事，常日里并没甚么要紧事，也就是在这些衣食上操心了。”

那婢子立即躬身应诺。

这会子见了吴家进上的海鲜月饼，瞧着花腔精美，闻着味道也很平淡，周太后些许有了食欲，遂叮咛宫俾将月饼劈面切割，送与殿上女眷们分食，孙太后亦是如此。唯有洪贵妃，因府中怀着龙嗣，并不敢随便吃东西，并没有动筷。其他人等，少不得起家谢恩，就着月饼吃了一口。只见面软馅浓，入口醇香，略嚼动时还觉非常劲道，各色海鲜的鲜甘旨道充盈在口中，叫人不觉赞叹连连。

孙老夫人闻言，立即躬身伸谢。周太后因又问两个女孩儿多大年纪了，读过甚么书，可曾许配了人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