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暗夜微澜
太皇太前面上浮起苦笑:“唉,瑾珮,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哀家晓得。不过哀家也不能护你一辈子。此次将你放到二十四司,你明白哀家的用心了吗?”
周女官重重点了点头:“瑾珮明白。”
茹佩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想要辩白倒是在周女史峻厉的目光下畏缩了。成女史笑呵呵想要上前说点甚么话却被周女官挥手挡住。
年青时她如许宫人还不觉得意,但是跟着她年龄渐长,如许熬夜会伤了她那并不安康的凤体。四周女官和尚宫们几次安慰,太皇太后却执意如此。
她说完回身对常陈成三位女史道:“成果我会禀报给外务府。明日让她们来司饰司找我。”
四位灵巧的小宫女跪坐在暖笼四周,谨慎翼翼地熏蒸着这件厚重又贵气的衣衫。她们不敢用心半点,恐怕火星喷上一点半点将这件华丽的宫装给毁了。
周女官呼吸都短促了。她低声道:“太皇太后福泽深厚……”
太皇太后呵呵笑了起来。不过很快她低了头咳嗽起来。周女官仓猝端茶倒水,又令宫女们拿来保和丸让她服下。一番折腾,太皇太后这才面色微松。
全部殿中暖和如春。此时一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正靠在软塌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这老妇人身穿一件雪色长衣,满头银丝挽成高髻,一丝不苟。她约莫年近七十,面庞虽老,却带着历经沧桑几十年的严肃。
周女官眼圈一红:“太皇太后千万不要这么说话!瑾珮不想当甚么大尚宫,更不想当甚么宫令女官。太皇太后当瑾珮亲孩子一样心疼,瑾珮就算是陪着太皇太后一辈子都是极欢畅的。”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浑浊的老眼都是怠倦:“不了。再过一个时候就要起家沐浴换衣。哀家年纪大了,睡也睡不平稳,干脆就在这打个盹,免得等会一片兵荒马乱的。”
烛火“毕波”一声,打了个大大的灯花。
三位女史恭敬应了,此时香道考校终究结束。
太皇太后看着周女官为她忙前忙后地盖毯子,添香炉,一股安神宁气的香味传来。她微微一叹:“人老了就不顶用了。瑾珮你现在已经是二十四司的副司侍,这些活儿不消你做了。”
她寂然道:“此次掌香女史考核第一是安如锦。香道是风雅之道,是人之道。如果没有考虑品香的人,那就是不是真正的香道。只是徒有浮名,玩弄香料的俗人罢了。秋荷用了僭越之香;姚燕中规中矩,此二位为第二。程杏为第四。”
“错了。”太皇太后的老眼中绽出一丝丝的锋利,“在这个世上没有一个是能够靠着福泽深厚安然无恙的度过平生的。哀家靠的是女人的直觉,另有……洞察先机的预感。”
现在,她已七十岁高寿。她老了,就如同浅显人一样,到了这个风烛残年的年纪。她会病痛,更会精力不济。可有她在的一天就如同定海神针一样,令人无端放心。
安如锦出了含香殿还感觉如在梦中,固然才过了两个时候,但是她有种在内里过了一世的错觉。她看着中午郎朗的好天。日光刺目,刺得她面前一片水光。
她恰是全部后宫,也是全部天下最高贵的女人——太皇太后。她十六岁入宫,十八岁诞下嫡子,二十五岁守寡,搀扶天子即位,然后再激流勇退在三十六岁时宣布搬入元宁宫中安养天年。
周女官心中叹了一口气。几十年了,太皇太后都是如此,每次祭奠先皇大典的前一夜都没法安然入眠。她常常干脆熬一夜,到了祭奠后再补眠。
在内里守着的碧荷瞥见她来了,欢畅挥手:“如锦姐姐,你赢了!你赢了!我们归去道贺!”
风刀霜剑加在她身上,只会铸就她的传奇,而不会令她有半分畏缩。
太皇太后展开了眼。周女官仓猝跪下:“惊扰了太皇太后,瑾珮万死。”
她挥退宫女,一双老眼看着周女官,叹道:“瑾珮,你这些年在哀家跟前委曲了。你进退有度,无能又慎言慎行。若不是哀家拘着你,你早就应当是大尚宫……”
夜,来临。明月西斜,暗蓝色的天涯零散挂着几颗星子。这是个酷寒的初冬夜色。在安好的元宁宫中,鎏金铜炉中喷吐着香雾,殿中虽大,却在四周的窗户挂了丰富又绵密的蜀锦加厚帘子。
周女官笑道:“太皇太后这是说甚么话呢?瑾珮是太皇太后跟前的人,就算是当了大尚宫,还是宫令女官一样要服侍太皇太后娘娘的。”
太皇太后看着内里沉沉的夜色,苦笑:“哀家已经活得够长了,子孙那么多。皇上兢兢业业,不算明君却也没有行差踏错甚么。但是哀家总感觉不安。这类不安这几年日趋缠绕在哀家的心中。天下承平太久,总会生变。一旦安闲太久的皇朝是没法接受住剧变。这皇朝已经从上到下开端腐朽,只是很多人底子没法看到罢了。”
太皇太后看清面前的人后,缓缓起家。周女官赶紧为她背后垫上软垫。她低声道:“夜已深了,太皇太后娘娘为何不上床安息?等时候到了,奴婢们必然会唤醒太皇太后,不会迟误了祭奠先皇的大典。”
周女官悄悄走了出去,跪在老妇人的面前,悄悄拿起她手边早就垂下的佛经。
太皇太后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一眼,这才握住周女官的手,沉声道:“哀家十六岁进宫,十八岁生下皇上,二十五岁成为太后。你晓得哀家今时本日能在元宁宫保养天年,靠的是甚么?”
她盯着周女官:“哀家感觉,这天要变了。”
殿的四角都烧着旺旺的炭火,在殿正中间一方暖笼冒着热气,上面披着一件暗金色百鸟朝凤宫装长裙。长裙上绣着各种百般吉利的纹路,雍容华贵,令人不敢多看。
……
安如锦终究展颜一笑,悄悄抹去眼角的水光,重重点了点头:“好!我们归去!”
周女官猛地一惊,几近软坐在地上。
她在宫中至今已经近乎一甲子。在这冗长的宫中光阴中,她经历过众叛亲离,经历过伶仃无援,但是一如盘石下的蒲草一样。她始终坚固如丝,刀砍不竭,火烧不催。
茹佩神采乌黑地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眼神怨毒。她咬牙:“安如锦,你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