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一听这话,安君神采一变,悄悄捶了捶因久坐而略显酸麻的腿,转头看向少台城,只见沿着黄沙道两旁密密麻麻的跪着人群,一个个蒲伏于地却拉长着脖子向车驾看来,那脸上的神采既是恭敬,又是巴望。
这时,德高望重而老态隆钟的巫官管叔渡仿佛猜想到国君在想甚么,在车驾的另一旁低声说道:“君上莫忧,宋侯临时易嫁,不过乎是想借此高我安国一头。依臣看来,这更申明宋侯已经窜改了主张,用不了多久就会撤兵。”
计算,现在的安国还敢计算么?君不见,宋国战车轰鸣于泰日峡道口?君不见,滚滚黄沙已经掩蔽了安国的天空?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看了一眼骑在顿时,英姿勃发的宗子姬云。三个儿子中,就数这宗子最为优良,既担当了他的仁厚,又延袭了亡妻卫姜氏的聪明,年纪轻简便享名于诸侯。
“君上,望渊亭,到了。”
……
昔年,武英王是以武力横扫六合定鼎天下,以是在分封诸侯时也是以武力而定。
姬狄忍不住一声长叹,想起了自任国君以来,善待卿士,操典农桑,友爱邻邦,民风不成谓不朴素,国力也算是蒸蒸日上,但是现在这天下为甚么便是好战的宋蛮子大行其道呢?
景泰王感念安国国君向来忠诚,便命诸侯伯长雍公出面补救。雍公即令齐、燕一道入宋。
开初,安国与宋都城是百乘小国,并且安国的国力还要强过宋国,因为安国的第一代国君是武英王的义弟,姬姓,相较于宋国,安国的封地更加肥饶,物产也更加丰富,不过,令人费解的倒是敷裕的安国历经了几十代,仍然是个百乘小国。
姬狄冷冷一笑,若说强兵之道可取,那好战的殷王便不会被武英王给砍了脑袋,若说变法之道可取,那河东的骊国便不会因为变法而被卿士大夫群起而攻之,最后落得个国毁人亡的了局。
因而,安国便成为了宋国争霸战车上的一员,常常宋国想要挞伐他国,必定令安国也一同出兵,只是在战后,对待战利品的分派上,向来是宋国吃肉,安国喝汤,划一于宋国的属国。
面对雄师压境,安国上自国君下至粟民惶惑不成整天,一面派人持着国书到宋国都城阕城求亲;一面调集诸部家臣,会聚战车于泰日峡道;又遣人入朝歌,要求景泰王出面补救。
这时,天涯乌云乱滚,一层一层向远方荡去,暴风暴雨行未到临。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问起了,步行于车旁的上卿孟于溪昂首抹了抹额角的汗水,答道:“回禀君上,出城方有五里,另有一半路程。”
宗子姬云纵马过来,扬着一张豪气逼人的脸,并没有因为父亲代已新娶而不悦,在车窗旁说道:“父侯,现在民气不安,天下承变,我安国若想在八百诸侯内博得一席之地,该当变法,强兵重战!”
常言道,久握生杀大权,必生掌控天下之心,因而,各路诸侯因各种启事,或是你家偷了我的鸡,或是我家霸了你的牛,至此,展开了长达数百年的中州争霸战。
自那今后,宋蛮子吞食卫国不了了之,但却是以记恨上了无辜的安国,再度挞伐他国时也不叫上安国了,并且陈兵于泰日峡道,又将本来议好的联婚之事一拖再拖。
国势不如人,姬狄敢怒而不敢言,暗觉车厢内气闷非常,便将推窗翻开,问道:“离望渊亭另有多少路程?”
周而复始,不过乎一字,易。
此际,安国举国高低喜气洋洋。
据闻,宋蛮子身具异相,额上生双角,眼中起赤瞳,如许的人物岂会坐视榻间有肥肉?
近年,宋国经常借着挞伐山戎的由头,蚕食着邻近的诸侯小国,竟然越打越强,现在已经是千乘大国,正慢慢向万乘君王迈进。
一起行去,三月轻风送爽,凉意层层袭来。
天下局势,合久必分,穷极生变,变即起乱,大乱复有大治。
武力的像征,便是战车。
?
想到此节,他便来气,暗悔不该将宗子送到燕国去做质子,安国与燕国互质的传统已稀有百年,燕国事万乘君国,送来的质子只是燕侯的庶子,别人来少台也只是来修习仁厚之道,以好返国以后,安安份份的做一个侯门屏藩,而安国却不得不将担当国君之位的世子送入燕国。
“另有一半路程。”
姬狄更加不悦,望渊亭坐落在望渊山上,那位宋国侯女自称车马劳累,却有表情与体力去登高望远,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本来,遵循陈腐的传统,诸侯之间的联婚非同小可,既有送亲也有迎亲,但却千万没有一国之君切身迎亲十里之说。但是现在,人间另有礼法么?
三位万乘之君同时驾临宋国阕城,宋蛮子虽已年有五十,倒是后起之秀,不得不低下了桀骜不驯的头颅,使女出嫁于安君。
宋蛮子怕是意在将来啊……
这点,倒是没法窜改。
宋国就大不不异了,因为太穷了,穷则思变,早在五十年前便经历了一次窜改,国力日渐强大。
面对百国云集,不成一世的宋蛮子不得不勒令战车回转,完整撤销了侵食卫国的动机,更由此再一次向天下证明中心之威,凛然不成侵犯。不过,经此一事,众所周知,宋国迟早有一日会登堂万乘。
王命即出,天下即从。
六匹乌黑的骏马拉着四轮具车行向望渊亭,六合乾坤,上规下矩,自武英王而降,中心之主乘八驱车,诸侯国君御六马战车,卿、大夫可乘两驱之车,士可乘一马之车,布衣不成乘车,至于仆从不但不成以乘车,便是连车身也不成靠近,不然就是以下犯上之罪。
提及卫国,不得不顾名思义,拱卫中心之国。武英王鼎立天下,定都于朝歌,占有了中州中部肥饶之地,一家独大,另有三个拱卫小国,那便是卫国、虞国、祈国。
这些,都是万乘之君,雍国更是天下第一大国、公爵爵位、诸侯伯长。大周王朝共有五类爵位,公、侯、伯、子、男,何为诸侯伯长?八百诸侯的兄长,代替大王挞伐四方,保持天下次序。
谚语有云:三国若不存,天下即危。
姬狄冷静的放下雕翎木窗,正了正脖子上的冠带,靠着车壁,皱起了眉头。
一时候,正在挞伐不休的诸侯们纷繁罢止了兵戈,呼应王命号令,派兵拱卫卫国。
亡妻卫姜氏,卫国国君,卫侯之女。
中州,自武英王定鼎江山建立大周以来,天下承平已稀有百年,跟随武英王挞伐无道的八百诸侯也已雌伏了数百年。
“这天,或许真的要变了。”
本身的这个宗子啊,甚么都好,就是从燕国返来后,动不动就要变法强兵,也不想想,安国保存于众强国之间,耸峙数百年而不倒,倒底依凭的是甚么?
巴望甚么呢?应当是战役……
安国因为世代与宋国联婚,一时倒未被那野心赫赫的宋蛮子给列上挞伐名单。
天下诸侯因战车数量分为三类,万乘君王,千乘大国,百乘小国。
宋蛮子打卫国的主张,那是酒徒之意不在酒,是想摸索景泰王的严肃与天下诸侯的态度,如许的浑水,安国不能淌。
景泰八年春,风和日丽。
为甚么说等候已久?
不过,宋蛮子何许人也?
这事,说来话长……
安国国君不是傻子,且不说安、卫世代交好,便说卫国固然只是个百乘小国,但倒是天下共主景泰王的近卫国,岂可等闲挑衅?
……
位于中州东部偏南的安国迎来了一场天大的丧事,等候已久的宋国小侯女总算经过泰日峡道,到达了安国都城少台。
一时候,他有些茫然。
本来安国也认命了,但是,三年前宋蛮子竟然打起了卫国的主张,而安国国君几经思虑,直言回绝了出兵的要求,并没有踏上宋蛮子的战车。
“唉……”
姬狄年已三十有许,向来最是重视礼法,现在他共有三个儿子,本来此次联婚,是他代宗子姬云求亲于宋国小侯女,谁知临到头来,倒是他这丧了嫡妻的国君前来迎亲,而这宋国小侯女要嫁的人也并非世子姬云,而是安国的一国之君,姬狄。
果不其然,宋国的战车尚未抵临卫国边疆,景泰王就已经拟了一纸召书,命史官持着它传檄四方。
……
雍国的火焰战车自北而来,浩浩大荡,一望而无边。齐国的白羽精锐由东直剖,填野塞苍,投鞭断流。燕国的玄甲军人直接抵临卫国的边城小邑。
洁净整齐的城池中到处张红结彩,便连直通望渊亭的十里黄沙道中也泼了一层浅浅的水。
安国国君姬狄坐在车中,神采有些奇特,既有如负重释的概然,也有些黯然愤怒,宋国侯女的车驾到了望渊亭便停了,派了个鼻子长在天上的巫官前来,二话不说,取出国书便道,侯女远道而来,车马劳累的,极其辛苦,还望姬侯看在宋、安两国世代交好的份上,莫要计算。
“变法?强兵重战?”
“霹雷隆,霹雷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