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桓法嗣定计夺粮 李玄邃兴师伐郑
正战之间,咬金马后鸣锣号令,又转出一伙能人来。抢先四个山王,四般兵刃,杀入阵来。一面厢交兵,一面四下伏兵,呐一声喊,把粮车尽数夺了去。众山王扒开兵刃,兜转马径,往山谷巷子去了。咬金寡不敌众,单人独马,只好战七员正将,如何再顾得粮车?以此也拨转马,一头走着,心下自想:“这伙强贼技艺精通,多是王世充的将官,假作山王,埋伏在此,夺了粮去!我待复转河南实际,想他如何肯认?不如且回金墉,奏知魏王,再作事理。”不一日,来至金墉,正遇魏王设朝。咬金当驾启奏,把单雄信抱病、用计夺粮的情由,一一奏闻。魏王见说,怒咬银牙,心生烈火,传旨各将士,整点人马,起兵挞伐河南不题。
有河南探细的,预先报入城中,都晓得了。驸马单雄信,与智囊桓法嗣商讨霸术:
敷演一番归本阵,齐声万岁圣明君!
二人设想已定,雄信说:“智囊!你在此调拨人马,我本日就要回金墉去了!”归朝拜辞郑王,雄信把战略,悄悄地细奏了一遍。郑王说:“生受驸马用心!”亲赐御酒饯行。雄信出了朝门,上马扳鞍,诈病回朝,见魏王去。恰是:江海风波偶然测,民气险恶最难知!一起无词。
四下多埋菱角刺,核心多掘陷人坑。
雄信怀奸图卖国,魏王拒谏弃忠良。
定要日宫内用计捉金乌,直上月殿中施谋擒玉兔。
军马正行间,哨马来报:“已到河南翠屏川,离城约十数里之地!”魏王传令:“就在翠屏川安营!”
魏王看罢大恼:“这贼是凡胎浊骨,有甚么神兵?清楚是妄邀左道,煽动军心!本待斩了下书逆贼,只道寡人不仁,临时留下这颗贼头,只把战书批写两行:“天兵压境,势急烧眉。不思纳土投降,妄出抗违之语。六军效勇,刻时攻破河南;虎将扬威,指日削平洛蕊。姑准来书,共决胜负。或战或降,两宜知悉!”
魏王批罢战书,分付军校把来使撵出营去。长孙安舍纵马回河南,入朝将书启复郑王。桓法嗣说:“我主明日于镇东山顶,建一坛,祭献六合,次祭圣王周公,他曾许阴助主公破魏。自古心诚同于六合,意正格乎鬼神。我主斋戒礼祀,臣自有擒龙捉虎之谋,管束奏凯回朝!”郑王准奏,一面差参军郑龙监坛。统统祭奠礼品完整,郑王斋戒沐浴,改换朝服,同桓法嗣择日登坛祷告。公然: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钦!是夜,周公旦复显灵于郑王,口称:“蒙王致祭,特来伸谢!来日出兵,吾神自有阴兵互助,定取李密城池!”言毕拱手而退。郑王醒来,倒是南柯一梦。
魏王启览,春秋排各国,乃天下之天下;古今称王伯,非一人所独专。城池广漠,户口滋繁;不存满足之心,恣逞贪婪之欲。切闻阴阳有消长之理,人事有否泰之机。何其残暴,妄肆发兵!若能返旆,尚存邻国之欢;如或恃强,不免危亡之祸!于今玄月二十五日,借上界神兵十五万临凡,当时缩首就擒,悔之晚矣!幸与高超议之!
绕寨征云狼虎惧,摩空杀气鬼神惊。
桓法嗣敷演神兵完整,到朝中请郑王旁观。郑王立即传旨起驾,观演神兵:
脚踩高跷长二丈,头披乱发坠红缨。
不说河南调兵。再说程咬金路程。恰是每行深浅径,时太短长亭。有日来到河南城,直到朝前上马,跟着黄门官入朝。扇大膀,似大鹏展翅;拽大步,如猛虎离山。行至殿前,口称:“东郑王请揖!”东郑王说:“将军少礼!”程咬金说:“我主多多请安!向日借粮十万石,为何好久不还?单将军过催,粮不见付,人不见回。”郑王说:“单将军正要解粮启程,因不平水土,抱病在金亭馆驿,着医调节,至今尚未痊好,以此迟误日期。”程咬金说:“未将去看单将军病势如何!”赶紧出朝,一骑马径到馆驿内。见了雄信,恰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咬金说:“单将军,你缘何得这病症,现在贵体好些么?魏王发恼,又着我来。”雄信道:“程大人!郑王的粮有了一半,待先送回朝,不想不平水土,抱病到今,不能行动,以此迟误回程。”咬金说:“既这等,我先把有的粮解回金墉,你待病体好些,趱完粮就回罢!”咬金别了雄信,复到郑王驾前趱粮。郑王说:“粮已备下多时了,止欠车辆。先解纳一半,随后送完。”咬金说:“就做两次也无妨,快办理启程!”郑王差近侍官:“陪将军光禄寺茶饭!”一面分付当驾官,把粮米车辆人夫,即速齐备。咬金茶饭已毕,来辞郑王。郑王把粮米交割与咬金,出了河南城,押着粮车,一起上人夫嚷嚷,车辆辚辚。晓乘曙色登遥岭,晚带寒烟过远村。正行到翠屏川,只听得一声锣响,谷中转出喽啰来。为首三个山王:头戴茜红巾,身穿皮锁甲。手内齐擎大砍刀,雕鞍跨下追风马!
全军醒睡传更漏,喝号提铃要谨慎。
硝黄着火当空焰,好似天涯闪电明。
再说桓法嗣,整点神兵,采选身长八尺、彪形大汉一万三千,刀斩斧齐,每日学踩高跷。跷高一丈二尺,人长八尺,高山人就长二丈,每日练习谙练。预先把桑皮纸染成五色,做就长袍,分与踩跷的军士披挂。每人都带鬼脸,面蓝赤发,巨口狼牙。大家手中,或执长枪刀斧,或执一个盒盘。盒内放硝黄火药,把盒连开连闭,或暗或明,如闪电普通。把军分作十队,五十报酬大队,三十报酬一小队,布整天门阵法。但见:
词:
总帅魏王传将令,翠屏川下好安营。
面笼鬼脸真如鬼,体挂神袍果是神。
令严束约三千士,威镇貔貅百万兵。
头披乱发,脑后撒丈二红丝,盒贮硝黄,空内起千百丈火焰。五色袍光辉如云,一样脸跷蹊如鬼。比如丰都驱鬼卒,俨如东海夜叉神!
且停警世语,再表串珠词!
大喝一声:“留下买路钱!”程咬金说:“如何这去处也有能人哨聚!”咬金喝一声:“吾乃金墉魏王驾下虎将,趱粮颠末,有甚么买路钱?你既是山王,也通个名姓来!”山王说:“吾乃是知名安闲大王!你有买路钱,放你畴昔;如无,上马受降!”咬金说:“这贼!博得我,有买路钱,赢不得,休走!”
叫:“宣至驾前!”朝拜魏王。魏王问单雄信:“你抱病在河南,曾晓得劫粮的动静?”雄信说:“臣因得病未痊,闻得驿中人说,东郑王差人马假作草寇,夺了粮去。臣恐他暗害性命,以此带病逃回,特奏主晓得!”魏王见说大怒:“这贼怎敢欺负寡人!与他誓不两立!”问总帅王伯当:“人马点齐未?”王伯当说:“军粮俱已完整!”传旨:“来日出师,朕亲统雄师,下河南挞伐!”一宵老景不题。到第二日,设朝已毕,宣太子监国,单雄信病体未好,着他保护城池,其他将佐,俱随驾挞伐。程咬金、罗成为前锋,秦琼、王伯当为总帅护将,牛进雄、张公瑾为殿后,梁建方、牛进达为左监军,王源、王浩为右监军,王当仁、裴仁俭为游击将军,王珪督理粮草,点齐四十万人马。三声炮响军离寨,五度锣鸣将起营。但见:
且说河南埋伏密查军情健卒,于路传了动静,报入河南城。一面厢桓法嗣与单雄信誉计,调遣大将郭士衡、樊佑、周文英,领三千兵,伏在翠屏川深谷中。又调徐成、石赞、林士浩、朱荣四将,领三千人马,随后策应。桓法嗣与众将附耳低言,如此如此。众将领了军令,大家清算衣甲鞍马,擎刀执剑,插箭弯弓,点选人马,预先出城埋伏。一面厢筹办粮米车辆,事事完整。桓法嗣、单雄信把设想承诺来使话,一一启奏。郑王说:“猎奇策!二卿为国效力,当与朕共享承平!”
天赐东郑王神助大胜利,却交李魏主数尽无归路!
比武战役无多会,又听锣声震地鸣。
幸遇三杯美酒,况逢一朵花新;片时谈笑且相亲,来日阴晴不决。
口内呢喃学番语,吹风豁哨满空吟。
屯军采选平阳地,下寨还须近水津。
到了天明,郑王设朝已毕,宣桓法嗣上殿,将梦中神人言语,说与桓法嗣。法嗣说:“本日好出兵交兵!”辞却郑王,出了朝门,径下演武场,调拨将士。朱荣、张永通二将,领一支人马,到翠屏川正东埋伏。燕义、李禄二将,领一支人马,到翠屏川正西埋伏。王元、杨佐领一支人马,到翠屏川东南埋伏。长孙安舍、何仁领一支人马,到翠屏川西南埋伏。太子仁恕、大将军郭士衡,带领二万精兵,同神师军杀出城去。又传令各将士,来日二更,只听空中号炮三番,城楼画角齐鸣之时,各营同埋伏的人马,四周举火杀进,务要劫李密的营,烧了他粮草,方是众将功绩。上前奋勇者赏,退后畏缩者罚!众将领了军令,悄悄地分头出城,各领兵埋伏去了,却早天气已晚。次日凌晨,桓法嗣道扮划一,径来城楼上坐下,唤军士取斜席一领,号炮三个。又取五十名画角军,俱赴城楼听用。
有日来到金墉,进了城,东华朝前上马。值门官奏:“单雄信等旨!”
怒冲魏国擒龙将,恼犯王朝妙手人。
东郑王旁观大喜,赏犒军士已毕,传旨摆驾回朝。又早见红日埋山,冰轮出海,老景不题。
次日东郑王驾设早朝,桓法嗣上殿启奏:“我主可差人下战书与李密,约本月二十五日,借神兵十五万下界!”郑王即唤侍臣,修下战书,到魏营去。长孙安舍接了战书,趱离朝门,一骑马径出南门,直至翠屏川魏王营门上马。旗牌官报:“有王世充差官,在营门等旨!”魏王叫:“宣来!”长孙安舍来到帐中,拜见魏王,奏说:“臣是东郑王驾下,奉智囊桓法嗣令,送战书在此!”魏王说:“取上来看!”近侍官接上龙案,拆看:
弓弯上弦刀出鞘,防备偷营劫寨人。
旗号招展,绣的是飞虎飞龙;彩帜飘摇,画的是飞熊飞豹。震居甲乙,重重垒翠堆青;离属丙丁,片片飘红簇紫。坎临壬癸,腾腾黑雾锁天涯;兑守庚辛,皎皎白云升霄汉。中心戊己,高标金纂杏黄旗;绣袄亲军,手执黄封传令剑。前面摆千千队,画戟钢刀;前面列千万层,铜锤铁斧。亮铮铮漫天兵刃,密匝匝各处兵戈。鞍顿时,雄赳赳英勇胜澹台;步行兵,气昂昂豪杰欺子路。压寨韩侯临赵地,绝胜王翦出秦关!
军中若使谋臣在,安得江山属郑王!
营前四角安流派,八面枪刀护统军。
世事短如春梦,情面薄似秋云;不须计算苦劳心,万事向来有命。
帝闪龙睛观兵士,王睁凤目看神兵。
不题河南调兵,且说魏王在营传说,今是玄月二十五日,河南出兵交兵,诡称神术,煽动军心,传令布阵迎敌。秦叔宝、牛进雄领三万兵,屯于正东。程咬金、梁建方领三万兵,屯于正西。罗成、王当仁领三万兵,屯于正南。张公瑾、裴行俭领三万兵,屯于正北埋伏。王伯当、柳周臣、贾闰甫保驾,保护中军。裴行基、牛进达领一万兵,五路救应。其他将士,都屯在中哨。魏王调兵方完,天气傍午,顷刻间就变了:昏惨惨云笼宇宙,黑洞洞雾锁江山。北风刮面,寒气侵入,魏营军士,交头接耳说:“河南本日有神兵下界,上半日晴明,这一会儿就黑了!”都有些迷惑。恰是:民气恍忽威风散,将士犹疑壮气消!不知当夜厮杀,胜负何如。
魏王安营。长探报马,报入东郑王驾前。郑王宣桓法嗣、郭士衡计议军情。桓法嗣说:“臣的战略已定下多时,不劳圣虑,管束一阵胜利!臣现在整点神兵齐备,请主公旁观,方可下战书!”郑王说:“卿等尽意施谋,各要调遣如法。专候捷音!”桓法嗣与郭士衡辞朝,径下演武场,调拨人马,操演神兵。桓法嗣、郭士衡坐下中军帐,分付各营马步领军官,听令调用:遣周武、艾先、郝明三将,领三万人马,离城五里安营;又调薛德音、陈智略、樊佑三将,领三万人马,于城西安营;又调周文英、周文礼、徐成三将,领三万人马,于城东安营。桓法嗣分付众将:“三处屯营,用心戍守!如有敌兵应战,待我有令,方许出军,勿得擅离汛地!”众将领了军令,大家全装披挂,整点人马,出城安营不题。又调张永通巡查各营,添兵增戍,城上俱要旗号光鲜,日夜巡哨。又调石赞、雷延、张忠、林士浩四将近前,桓法嗣附耳低言,不过数句话,四将都晓得了,大家顶盔挂甲,插箭弯弓,领一万人马,从巷子径往金墉城,见单雄信去。
且说单雄信与千花公主结婚,却早明光方漏尽,长乐又钟鸣。郑王驾设早朝,雄信上殿谢恩。郑王赐雄信金花彩缎,官封马步统兵大元帅。不题雄信招为驸马,再说金墉魏王,一日设朝已毕,问众文武:“单雄信去河南讨粮,如何好久音信不闻?寡人欲待起兵,又不知他那边还与不还?”班部中闪过程咬金启奏:“待臣再去河南催讨一遭,就探雄信的动静。如果设想骗赖,我主这一回出师,名正言顺!”魏王准奏。咬金辞驾出朝,戎装整齐,上马扳鞍,趱离金墉城不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