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玄武门太子交锋 显德殿秦王即位
承平天子即位日，四方龙虎会风云。
本来张、尹二妃，窃知秦王来意，飞骑报知建成。建成急召元吉商讨。
家将接了公文，出了长安城，晓行夜住，到了霸陵川。寻见了徐茂功的行馆，把公文递与徐茂功。茂功拆开看说：“我晓得了！你先归去，多拜覆皇亲大人，说我随即就来。”茂功即着家童，知会众总管，约日赴京。众总管都晓得了，大家整治行装，连续趱入长安城，俱到皇亲府歇下。三十六员总管，四十五员散将，都聚做一处。散话休题。
时高祖正与宫人游舟，在海池戏乐，只见敬德擐甲持矛，直至帝侧奏说：“英齐二王反叛，秦王已率兵诛之，恐轰动陛下，遣臣将首级报知！”高祖大惊，捧首而哭曰：“不料本日乃见此事！”裴寂奏说：“二王本日自取其祸，万岁自宜保重！”高祖曰：“父子本性也，虽自招祸，二儿于地府之下，亦怀悔恨。吾今不能治家，何故立国？”言罢又哭，昏绝于地。众官劝止。先人有诗为证：太白经天事可惊，故交秦府动兵器。
词：
长孙无忌回转后堂与夫人于氏商讨，把传位之事，说了一遍。“我现在要差人到霸陵川知会众总管，没有天策府印信文凭，要夫人去见长孙娘娘，悄悄地要包一纸印信文凭付我，不成使殿下晓得。作速回府，以便行事！”于夫人立即打扮划一，上了宝轿，家童径抬至天策府下轿。长孙娘娘闻报皇亲夫人来望，移步殿堂，迎进宫院。夫人依国礼朝贺娘娘，长孙娘娘以家礼相见夫人，分宾坐下。于夫人说：“娘娘恭喜！不日殿下登宝位了！八月上旬，该传天下。你哥哥要知会众总管人关，没有殿下的印信文凭，特来私与娘娘商讨。”长孙娘娘说：“如要文凭不难！”一面厢分付设席，接待夫人。未几时，备下筵宴，长孙娘娘与夫人饮宴已毕。娘娘取出印信，印下一纸文凭，递与夫人。夫人接了藏在袖内，告别娘娘，径回府中。见了长孙无忌，就把文凭亲递在乎。无忌万千之喜，立即修下书缄，差一个亲信家将，分付：“你快到霸陵川，寻见徐茂功，将这封书悄悄亲手递与他，要他知会众总管，早至长安。不成走透动静！”
一日，唐高祖驾设早朝，百官朝拜已毕，宣秦王世民直临御前。高祖说：“首建大谋，削平海内，皆汝之劝，向欲立汝为嗣，汝固辞不从；且建成居长，为嗣日久，吾又不忍复夺其位。朕观汝兄弟，各怀异志，各不相容，若同处京邑，必有妒争之患。朕思忖，今着汝还居洛阳，自陕以东，皆汝主之。仍赐汝建天子旗号，出警入跸，如汉梁孝王故事，岂不分身？”秦王泣曰：“非所愿也！只吾兄弟怀意甚歹，臣岂敢阔别膝下？但得昏定晨省，此臣本心，安望居大位乎？”高祖说：“既吾儿孝友纯笃，朕复何忧？去处亦听汝所欲！”一面厢散了文武不题。
其日晚间众总管一齐备装披挂，插箭弯弓。到了半夜时分，众总管都来到天策府击门，一齐呼喊：“请主公即位！”守门官校伐鼓，传报秦王。秦王分付不要开门，也不承诺。众总鄙见击不开门，大家计议，取数十条红绵索，大家攀附而上，把天策府门楼拴缚伏贴，号令一声，世人踊力，只一扯，清脆一声，好似黄河倾两岸，华岳倒三峰，把天策府门楼扯倒。众总管齐拥进聚事堂，口称：“请主公登基！”秦王闻知，仓猝走将出来，问说：“你众总管回家探亲，如何都在京师？”众官承诺说：“闻知主公将登大宝，以此众臣不敢远去，都在四周处所服侍！”只见长孙无忌、秦叔宝、高士廉、尉迟恭、殷开山等，近前奏说：“主公！英、齐多次设谋暗害，若不早除，必中其毒！”秦王叹曰：“骨肉相残，古今大恶！吾诚知祸在朝夕，欲伺其发，然后以义讨之，未为晚也！公等且更图之。”敬德道：“情面谁不爱其死，今世人舍死相随，乃天授也！殿下若不消臣言，臣将窜身草泽，不能留居摆布，比武受戮矣！”长孙无忌说：“不从敬德之言某亦当相随而去，不能伏侍殿下了！且殿下以舜为何如人？使舜浚井不出，则泥于井；完廪不下，则灰于廪，安能泽被天下，法传后代乎？”秦王说：“凡事三思而行，勿今悔怨！可令方士卜其休咎。”适值张公瑾自外入见，秦霸道：“来得刚好！为我卜之！”公瑾取阄投地曰：“卜以决疑，今事在不疑，又何卜乎？倘卜而不吉，岂得已乎！”众总管一齐拥上，替秦王戴盔贯甲，束带披袍，扶上灵毬马，簇拥出了天策府。众将先入，埋伏于玄武门侧。
百官赴阙，跳舞扬尘。山呼万岁。朝贺已毕，改武德九年为贞观元年，称呼太宗天子，尊高祖为太上皇，张、尹二妃为皇太妃，退居长乐宫。册立长孙氏为皇后。文武百官，俱加爵禄。遣人召魏徵来见，魏徵俯伏殿前。太宗曰：“汝何为诽谤我兄弟？合得甚罪！”百官见说，尽皆惊骇。魏徵容色稳定，举止自如，对曰：“先太子早从徵言，必无本日之祸。”太宗大怒曰：“败臣到此，尚自不平！”喝令推出斩之。敬德跪曰：“此等忠臣，合法容留！”太宗笑曰：“我亦知玄成经济大才，素抱忠义，故戏之耳！”亲举酒压惊，拜为詹事主簿。徵乃招王珪、韦挺入见，俱拜为谏议大夫。凡是二宫将士，亦各有封赏。大赦天下。以高士廉为侍中，房玄龄、宇文士及为中书令，萧瑀、封德彝为仆射。诸若秦府将士，并皆重用。是日，杀牛宰马，大赏士卒，开仓施助，百姓大悦。
高皇自是无筹略，致子双亡一羽轻。
又过数日，李淳风自想吉期已迫，秦王主张不决，恐误大事，径到长孙无忌府中。相见已毕，说：“皇亲大人！明日癸亥，合该交传宝位之辰，奈二殿下踌躇不从，特来请见大人计议。事不宜迟，非皇室嫡亲，不能辅就大功！”长孙无忌说：“先生！前日蒙示教，我已将主公麾下众官，堆积在此。有了定国诸臣，何愁大宝不定！”邀李淳风进入后堂，与众总管相见。李淳风说：“主公只在明日登基，今藉各位将军，随机应变！”说罢，长揖而别，出皇亲府去了。
临高一览江山换，人在琼瑶天下中。
元吉忙来东府见英王说：“大哥！今宜勒兵不朝，以观情势！”英王说：“秦府兵备已严，你我且当俱入朝参，自问动静，再作筹办！”二王遂并马同进朝门，直至临湖殿。觉有变动之象，二王赶紧勒转马头，便欲出宫。秦王瞥见，乃大喊曰：“反贼至此，欲逃何往？”持枪欲刺建成，建成勒马便走。秦王追逐，左手飞鱼袋内取弓，走兽壶中拔箭，扯开弓，搭上箭。正待射时，秦叔宝瞥见，策马趱近秦王马后，把弓只一推，箭一声响，正中建成背窝，两脚蹬空，倒上马来。长孙无忌刺斜里跑进，—刀斩讫。
雪赋一篇吟好处，词翰数段玩来真。
方与敬德交兵，未及数合，只见秦府千余骁骑，澎湃而入，表里夹攻，众兵大溃。秦王急止之曰：“勿得脱手！吾杀兄弟，不干汝众之事！”东宫齐府兵将闻声，渐自散去。
滕神翦水，素女裁冰。花落梁园，絮飞灞岸。云母作楼台，看来六合不知夜；梅花飘楚笛，飞入园林别是春。万里江涛，玉裹银妆真似画；半轩梅影，珠辉月映不堪清。端的撒向樽前欺酒力，飞来纸上恼墨客。扬州观里发琼花，陈苑田中栽玉树。骚人闭户，恍然银阙神仙；学士烹茶，那羡冰山繁华。王子猷高情访戴，孟浩然野兴寻梅。到处有田堪种玉，村村无地不着花。恰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迹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说与长孙施战略，用印修书到霸陵。
设朝高祖亲观见，方士淳风断得灵。
天上何人驾玉龙，荡摇银甲下长空。
唐朝景运从兹盛，舜日尧天喜再逢。
师师总管皆欢腾，纷繁散将尽知闻。
秦王先到殿上拜见高祖，密奏曰：“建成、元吉淫乱后宫，臣于兄弟无涓滴有负，屡欲杀臣，觉得世充、建德报仇。臣今虽死，亦耻见诸贼于地下矣！”高祖惊诧觉悟曰：“竖子果有此事！亲当鞫问，以正典刑！”闪太长孙无忌、秦叔宝、尉迟恭、殷开山等，当驾叩首：“万岁！请驾到后宫，少坐片时，待决计了天下，然后奏闻！”高祖起驾，退入后宫。
萧瑀、陈叔达近前奏曰：“东宫、齐王，自发兵以来，未始与谋；既立以后，又无功德于天下，徒疾秦王功高望重，共为奸谋。今秦王已讨而诛之，陛下若处以元良，委之国务，无复忧矣。”高祖曰：“卿言正合朕心！”乃降手敕，令表里诸侯，俱受秦王节制。又传令以礼殡葬英、齐二王，然后召秦王入朝，哭泣泣下，曰：“建成、元吉何罪？不请于朕，汝遽杀之，恐难逃不义之名！”秦王亦泣曰：“昔御园中使黄太岁试槊，淮安王府饮臣毒酒，此皆成心欲害世民。幸天理昭然，得以不死。本日之事，实出无法。况二人乱伦篡逆，其情屡见，若不先举，世民必死于二人之手矣！”父子相向大哭。有间，高祖从百官之请，即下诏传位于秦王。秦王受命，遂即位于东官显德殿。你看：祥云芬芳，遥知麟现东川；瑞气氤氲，恰睹凤仪郑地。青锁闼，千条御柳垂；建章宫，百啭流莺绕。玉炉中沉烟环绕，金殿上仙乐轻清。琼簪珠履，披袍束带拜丹墀；绣袄锦衣，执斧檠瓜随御驾。云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
却说六月中，高祖设朝，日中大会群臣，共议治平之事。见正西方一颗星，其大如斗，流光荧耀，过午不散。高祖大惊，问钦天监台官傅奕等曰：“汝掌司天，深明天文之道，此星何名？主何兆应？”傅奕、李淳风直至驾前密奏，“臣按天官书，此为太白阴星，乃上公大将军之象。此星出不经天，出东当伏东，出西当伏西。今过午为经天，经天则天下反动。况又见于秦雍州，分应在秦王，当有天下！”高祖问：“应在何时？”傅奕奏说：“合在八月上旬！”高祖说：“既如此，就着李淳风密以此星事状，授之秦王！”李淳风领旨出朝，径来至天策府，进入聚事堂，朝拜秦王。秦王问李淳风：“你来必有话说！”李淳风说：“主公！臣等已见两次太白经天，现于秦雍州之分，合应主公继登宝位。本日万岁临朝，至午亲见。问及臣等，臣等奏说，此星出不经天，出东当伏东，出西当伏西；今过午为经天，经天则天下革政，况又见于秦雍州之分，主二殿下当有天下。万岁即遣臣以此事状，密启主公得知。主公须预为之备。”秦王说：“帝王之位，非比平常，自有天数！不成循私，诽谤我兄弟，再勿多言！”李淳风只得辞了秦王出府，心下自想：“还去与长孙皇亲计议！径至皇亲府，见了长孙无忌，把太白经天，奏闻高祖之语，及圣旨传论秦王，秦王谦让之意备细说了一遍。长孙无忌说：“先生！待我计处伏贴，相约通报！”李淳风言别而归。
天命当归真命主，经天太白现星文。
不觉八月上旬将近，李淳风又往天策府朝见秦王，力劝秦王行周公之事，以安国度存亡之机，正在本日。秦王曰：“虽有仇敌，无可何如！”值房玄龄、杜如晦自外而入，秦王问道：“世人劝我举兵，早定大位，汝二人觉得可否？”房、杜俱说：“此金石之言也，殿下当从其请！今不早图，恐有悔怨！”秦王闻言，沉吟半晌。如晦又说：“前日英、齐二王奏闻万岁，特遣众将，各回探亲者，盖欲谋殿下，先去羽翼，以孤殿下之势。今殿下股肱羽翼尽已散去，一旦祸机窃发，不唯府朝涂地，实乃社稷之忧，愿早决计！”秦霸道：“众言虽当，奈吾父皇在上，恐怒见怪，实招不孝之名！”李淳风又近前奏说：“事不早决，追悔立至，况元休咎戾，终不肯事其兄。当日曾与其护军薛实说道，‘我但除得秦王，则取东宫如反掌耳！’彼与太子谋乱未成，已有取太子之心。乱心无厌，何所不至！若使二人得志，天下非复唐有！殿下何如徇匹夫之节，忘社稷之计乎？”秦王犹自沉吟道：“汝等且退，俟吾静以筹之！”众官告别秦王，各回衙门去了。
忆昔太宗居宝位，近臣传诏赐皇封。
前面尉迟敬德领七十骑续至，正遇见元吉前走。摆布一齐正要射他，忽见元吉坐上马，失了前蹄，将元吉掀在马下。秦王持枪直刺元吉，因打马赶上，仓猝了一些，其马奔入林中，为木枝所绊，坠不能起。元吉骤马至前，遂夺秦王手内的弓，将欲射秦王。忽被敬德跃马持鞭，大喊：“不得无礼！敬德在此！”元吉惊惧，丢了秦王，遂弃马奔入武德殿去。前面甲士大喊，弓弦响处，是敬德射中元吉，带箭而走，被敬德赶上斩之。随后东宫齐府将帅，领三千兵拥至，来攻玄武门时，门已紧闭，无由得入。人马聚在一处，喊杀震天。敬德将建成、元吉首级出示，众将见了大惊，乃大喊曰：“吾等为主报仇，不就此杀人，更待何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