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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义》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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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鸩昏主竟同儿戏 斩逆后大快人心

太子拚身诛逆贼,休将成败论豪杰。

臣前者闻诸门路,天子与后妃公主,微服夜游市里观灯,士庶谛视称异。臣初觉得必无是事,既而知人言非妄,不堪骇诧。周礼云:夫人过市罚一幕,世子过市罚一帟,命夫过市罚一盖,命妇过市罚一帷,国君过市则刑人赦。诚以市里嚣尘,逐利者之所趋,非君子所宜入也!夫国君世子,命夫、命妇、夫人等一过市中,尚且有罚;况帝后妃主之尊,而可改妆换衣,结队夜游,招摇过市乎!至于怨女三千,放之出宫,乃太宗天子之美政,陛下既不此之法,而纵宫人数千,任其出游,乃至逋逃者,无可清查,成何体统?且宫妃岂容居外第,外臣岂容于与宫妃往还,此皆大亵国体之事,伏祈陛下立改前失,速下禁约,严别表里,稽查宫门出入;更不成白龙鱼服,非时游幸;亦不成无端宴集,使奉承者流,闲吟浪咏,更唱迭和;尤不成使俳优侏儒,与朝臣稠浊于帝后妃主之前,戏谑无忌。轻万乘而渎百僚,致滋物议也。

储位本宜推嫡长,论功推让最称贤。

一日杨均以烹调之事,入内供应,韦后因召他至密室中,屏退摆布,私相谋议。韦后道:“此老迩来多信外臣之言,而有迷惑宫中之意,此不成不虑。”杨均道:“我看娘娘玉貌生光,将来必有喜庆。皇上千秋万岁后,娘娘天然临朝称制了,何必多虑。”韦后惊奇道:“他若心变,我怎等得他千秋万岁后?”杨均沉吟半晌道:“若依娘娘如此说,此事要用着些人谋了。”韦后附耳道:“有甚好药,能够了此事否?”杨均道:“药是问马秦客便有;但此事非同小可,当相机而行,未可冒昧。”

时突厥默啜,扰乱鸿沟,屡为朔方总管张仁愿所败。默啜密与宗楚客交通,楚客受其重贿,禁止边事。监察御史崔琬上疏劾之,当殿朗读弹章。本来唐朝故事,大臣被言官当殿面劾,即俯躬趋出,立于朝堂待罪。是日宗楚客竟不趋出,且忿怒作色,自陈忠鲠为崔琬所诬,宋璟厉声道:“楚客何得强辩,故违朝廷法制!”中宗更弗推问,只命崔琬与宗楚客结为兄弟,以和解之。时人传作笑谈,因呼为和事天子。

时处士韦月将抗疏,直言武三思私通宫掖,必生逆乱。韦后闻知大怒,劝中宗速杀之。宋璟道:“彼言中宫私于武三思,陛下不究其所言,而即杀其人,何故服天下;若必欲杀月将,请先杀臣,不然臣终不敢奉诏。”中宗乃命贷其死,长流岭南。自此中宗内心亦颇思疑,传旨查察宫门出入之人,群小是以亦多不自安;太子重俊,亦有明断,中宗唯唯不决。次日魏元忠入内殿奏事,中宗以立太女废太子之说密询之。元忠道:“太子初无失德,陛下岂可轻动国本。皇太女之称向未曾有,且公主称太女,驸马作何称呼?此断不成。”中宗意悟,将此二事俱置不可。韦后与公主好生不悦;那安乐公主,又急欲韦后专政,使本身得为皇太女,却一时无计可施。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化。

岂是故意学吴起,阿奢妹丈总休论。

武崇训既诛死,中宗命武延秀为安乐公主驸马,延秀即崇训之弟也,以嫂妻叔,伦常扫地矣!自此韦武之权愈重。时有许州参军燕钦融上疏,言韦后淫乱干政,宗楚客等图危社稷。中宗览疏,未及批发,韦后即传旨,将燕钦融扑杀。中宗心下怏怏不悦,未免露之色彩,韦后非常疑忌,密谓杨均道:“此老渐已心变,前所云进药之说,若不急行,祸将不测。”杨均道:“马秦客有一种末药,人服之腹中作痛,口不言,再饮人参汤,即便身故,不露伤迹。”韦后道:“既有此药,可速取来。”杨均笑道:“事成以后,要封我为武安君哩!”韦后道:“不必多言,共享繁华便了。”杨均遂与马秦客暗害取药进宫。韦后知中宗喜吃三酥饼,即将药放入饼馅里,乘中宗那日在神龙殿闲坐,尚未进膳,便亲将饼儿供上。中宗连吃了几枚,感觉腹胀微微作痛,少顷大痛起来,坐立不宁,倒于榻上乱滚。韦后佯为惊问,中宗说不出话,但以手自指其口。韦后急呼内侍道:“皇爷想欲进汤,可速取人参汤来!”此时人参汤早已备着,韦后接办,急来灌入中宗口中;中宗吃了人参汤,便滚不动了。淹至晚间,呜呼崩逝。恰是:

当时中宗的梓宫停于太极殿,韦后亦在殿中。临淄王勒兵至玄武门,斩关而入;那些宿卫梓宫的军士,鼓噪应之。韦后大骇,一时无措,只穿得小衣单衫,奔出殿门,正遇杨均、马秦客,韦后急呼救济,二人摆布搀扶,走入飞骑营,希冀暂避,却被本营将卒,先把杨均、马秦客斩首,砍其尸为肉泥。韦后要告饶命,世人都嚷道:“弑君淫贼,大家共愤!”一齐举刀乱砍,顿时砍死于乱刀之下。临淄王闻韦后已为众所诛,传令扫清宫掖。武延秀方与云从私宿于玉树轩,被李仙凫搜出,双双斩首。刘幽求将上官婉儿挟至临淄王前,说他曾与承平公主共草遗诏,议立相王,可免其一死,临淄霸道:“此婢妖淫,渎乱宫闱,不成轻恕。”即命斩讫;随遣刘幽求收安乐公主。时天已晓,安乐公主深居别院,还不知外变。方夙起新沐,对镜画眉,刘幽求率众突入,即挥兵从后砍之,头破脑裂而死,并将其家眷都诛死。宗楚客逃奔至通化门,被门吏擒献,立即腰斩于市。表里既定,临淄王乃叩见相王,谢不先禀白之罪。相霸道:“社稷宗庙不坠于地,皆汝功也。”刘幽求等请相王早正大位。是日早朝,少帝重茂,方将升座,承平公主手扶去之说道:“此位非儿所宜居,当让相王。”因而众臣共奉相王为天子,是为睿宗,改号景云元年。重茂仍为温王;进封临淄王为平王;祭故太子重俊;赠恤李多祚、燕钦融等;追复张柬之等五人官爵;追废韦后、安乐公主为庶人,搜捕韦党诸人。惟崔日用以出首背叛有功,仍旧供职,其他俱定罪。韦后之妹崇国夫人,为秘书监王囗之妻,王囗恐因妻被祸,以毒酒毒死其妻,自白于官。御史大夫窦从一之妻,乃韦后之乳母,俗呼乳母之夫为阿奢。窦从一每自称皇后阿奢,恬然不觉得耻,至此乃他杀其妻以献。恰是:

昔日点筹烦圣虑,今将一饼报君王。

中宗览疏,也不批发,也不召问,竟置之不睬,宋璟也无可如何。韦后等愈无顾忌,承平公主、安乐公主久已奉诏,各自开府第,自置官属。这班无耻幸进之徒,多营谋为公主府中官员。

不说二人暗害。且说太子重俊,闻知韦后欲要谋废,贰心机疑惧,又恐为三思、婉儿辈所陷,因欲先发制人,与东宫官属李多祚等,矫诏引御林军杀入武三思私第。恰值武崇训在三思处喝酒,都被拿住,太子仗剑手刃之。更命军士乱剁其尸,百口老幼男女,尽都诛死。又勒兵至宫门欲杀上官婉儿。中宗闻变大惊,急登玄武门楼,宣谕军士。一面令宫闱令杨思勖与李多祚交兵。多祚败北兵溃,自刎而死,太子亦死于乱军中。恰是:

韦后既行弑逆,秘不发丧。承平公主闻中宗暴死,明知死得不明白,却又难于发觉,只得且哑忍,急与上官婉儿议草遗诏,意欲扶立相王;韦后与安乐公主都不肯,乃议立温王重茂。遗诏草定,然后召大臣入宫,韦后饰辞中宗以暴疾崩,称遗诏立温王重茂为太子嗣,即天子位。时年方十五,韦后临朝听政,宗楚客劝韦后依武后故事,以韦氏后辈典南北军,深忌相王与承平公主,谋欲去之;又妄引图谶,谓韦氏当革唐命,遂与安乐公主及都知兵马使韦温等暗害为乱,将约期发难。时相王第三子临淄王隆基,曾为潞州别驾,罢官回京,因见群小披猖,乃阴聚才勇之士,志图改正。兵部侍郎崔日用,向亦凭借韦党,今畏临淄王贤明,又忌宗楚客独擅大权,知其有逆谋,恐今后扳连着他,遂密遣宝昌寺和尚普润,至临淄王处告变。临淄王大惊,即报与承平公主晓得,一面与内苑总监钟绍京、果毅校尉葛福顺、御史刘幽求、李仙凫等,计议乘其未发,先事诛之。众皆奋然,愿以死自效。承平公主亦遣其子薛崇行、崇敏、崇简来互助。葛福顺道:“贤王发难,当启知相王殿下。”临淄霸道:“吾举大事为社稷计,事成则福归父王;如或不成,吾以身殉之,不累及其亲。今若启而服从,则使父王预危事;倘其不从,将败大事计,不如不启为妥。”因而换衣,率众潜入内苑。时夜将半,忽见天星落如雨。刘幽求道:“天意如此,时不成失。”葛福顺拔剑抢先,直入羽林营典军,韦温、韦浚、韦璠、高嵩等出其不料,措手不及,俱被福顺所杀。刘幽求大喊道:“韦后鸩弑先帝,谋危宗社,今夕当共诛奸逆,立相王以安天下。敢有怀两端助逆党者,罪及三族。”羽林军士稽颡服从,临淄王引众出南苑门,钟绍京率苑中匠丁二百余人,执斧锯以从,诸卫兵俱来策应。

现在且说上官婉儿,自彩楼评诗以后,才名大著,中宗更加宠嬖,升他做了婕妤,其穿的服饰与住的宫室,都如妃子普通。他愈恃宠娇纵,又倚着皇后与诸公主都喜好他,更自横行无忌。中宗又特置修文馆,挑选公卿中之善为诗文者,如沈佺期、宋之问、李峤等二十余人,为修文馆学士,经常赐宴于内庭,吟诗作赋,争华竞美,俱命上官婉儿评定其甲乙,传之词林,或播之乐府。由是天下士子,争以文采相尚,统统儒学君子与公谠正言,俱不得上达。恰是:

词曰:

向来宫闱之乱,多见于春秋时。周襄王娶翟女为后,通于王弟叔带,致生祸害。其他侯国的夫人,如鲁之文姜、卫之南子辈,不成列举。至于秦汉晋,以及前五代,亦多有之。老是见之当时,则遗羞宫阃;传以后代,则有污史册,然要皆未有如唐朝武韦之甚者也。有了如此一个武后,却又有韦后继之,且加以承平、安乐等诸公主,与上官婉儿等诸宫嫔,倒是一班寡廉鲜耻、败检丧伦的女人。好笑唐高宗与中宗,恬然不觉得热诚,不唯不由之,而反纵之,使变成篡窃弑逆之事,一则几不保其子孙,一则竟至殒其身,为先人所嗤笑唾骂,感喟悔恨。

景云元年,议立东宫,睿宗以宋王成器居嫡长,而平王隆基有大功,游移不决。宋王涕零叩首固辞道:“向来建储之事,若当国度安则先嫡长,国度危则先有功;今隆基功在社稷,臣死不敢居其上。”刘幽求奏道:“平王有大功,宋王有让德,陛下宜报平王之功,以成宋王之让。”睿宗乃降诏,立平王隆基为太子。先人有诗,奖饰宋王之贤道:

安乐公主府中,有两个少年的官儿,一个姓马,名秦客;一个姓杨,名均。那马秦客深通医术,杨均却最长于烹调食品。二人都生得仙颜,为安乐公主所宠嬖,因荐与韦后,又极蒙爱幸。由是马秦客,趋奉得升为散骑常侍;杨均亦得升为光禄少卿。那崔湜与宗楚客,既私通上官婉儿,又转求韦后公主,于中宗面前,交口奖饰,说此二人可作宰相。中宗遂以宗楚客为中书令,崔湜同平章事。自此小人各援引其党类,滥官日多,朝堂充满,时人觉得三无坐处。谓有三样官,因做的人多,朝堂中坐不下也。你道那三样官?倒是宰相、御史、员外郎,这三样官是多么官职,乃至人多而无坐处,则其他众官之滥可知矣!时吏部侍郎郑愔掌选,赃污狼籍,有选人系百钱于靴带上,愔问其故,答曰:“当今之选,非钱不可。”愔默不言。中宗又惑于小人之说,谓朝廷当不次用人,遂于吏部铨选以外,另用墨敕除授官职,因而承平公主、安乐公主与长宁公主、上官婉儿俱招权。

天子至尊也,因何事却被后妃欺。奈昏瞆无能,柔嫩不竭。斜封墨敕,人任为之。故一旦宫廷兴事情,寝殿起灾危。似锦江山,如花天下,转头一想,都是伤悲。还思学武后,刑与赏,大权尽我筹划。冀立千秋奇迹,百世根底,再欲更逞荒淫。为欢不敷,躬行弑逆,开罪难辞。试看临淄兵起,终就刑诛。

此时若便清宫阃,何待监淄建大功?

调寄《内家娇》

上官婉儿又与韦后公主们私议,启奏中宗,传闻婉儿自主私第于外,以便诸学士经常得以诗文往还批评,是以那些没操行的官员,多驰驱出入其私第,以希援引进用。婉儿因遂勾搭此中少年精锐者,潜入宫掖,与韦后公主们交好。因而朝臣中崔湜、宗楚客等,俱先通了婉儿,后即为韦后与公主们的亲信。中宗自观灯市里以后,时或微服出游,或即游幸上官婉儿私第,或与韦后公主们同来游幸。婉儿既自有私第在外,宫女们日夕来往,宫门上出入无节,物议沸腾,却没人敢明言切谏。只要黄门侍郎宋璟独上一密疏,其略曰:

昔依妇势真堪耻,今杀妻身太寡恩。

不幸未死慈亲手,却被贤妻把命伤。

建成昔日如知此,同气三人可保全。

不求刚正贤能士,但炫风云月露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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