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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义》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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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狠英雄犴牢聚首 奇女子凤阁沾恩

一日傍晚时候,只见金鼓喧阗,有队兵马来到城边,大声喊道:“快快开城,我们是夏王差来的勇安公主在此。”城上兵士,忙报知雄信。雄信到城隅上往外一望,见无数女兵,尽打着夏国灯号,中间拥着金装玉堆的一名公主,手持方天画戟,坐在顿时。雄信道是窦建德的女儿,一面差人去报知王世充,随领着戍守的禁兵来开城驱逐。岂知是柴绍伉俪,统了娘子军来到洛阳关,会了李靖,假装勇安公主,赚开城门。那些女兵,个个团牌砍刀,刚进城来,早把四五个门军砍翻。郑兵喊道:“不好了,贼出去了!”雄信如飞挺槊来战,逢着屈突通、殷开山、寻相一干大将,团团把雄信围住。雄信犹力敌诸将,当不起团牌女兵,忘命的滚到马前,砍翻了坐骑,不幸天挺豪杰,只得束手就缚。好笑那吃人的朱粲,被李靖杀败,逃到王世充处,觉得长城之靠,不料城破,亦被擒拿。柴绍伉俪忙要进宫去杀王世充,只见王世充捧了舆图国玺,背剪着步出宫来。李靖叮咛诸将,将王世充家小宗族,尽行搜缚出来,上了囚车,一面晓谕安民。正在慌乱之时,小校前来报导:“秦王已到了。”李靖同诸将并很多百姓,扶老携幼,接入城去,竟到郑王殿中。李靖同诸将上前参谒。秦王对李靖道:“孤前去虎牢时,卿许灭夏以后,郑亦随亡,不料公然。”李靖道:“王世充这贼,奸诡百出,戍守甚严,幸亏柴郡主来哄开城门,世充方自绑来投献。”秦王笑对世充道:“你当初以孺子待我,随你奸计多谋,怎出得我几个名将的樊笼。”王世充在囚车内答道:“罪臣久思臣服归唐,因诸将踌躇未决,又知殿下不在寨中,故此直至本日来投献,只求圣恩免死。”秦王笑了一笑,即命诸将去检点堆栈,开放狱囚,自今后宫,与柴绍伉俪相见,清算珍玩。

昔日龙潭凤窟,现在孽镜循环。几年龄业总成灰,洛水滚滚无碍。说甚唇亡齿寒,堪嗟绿尽荒苔。顷刻撇下热灰尘,只看月明常在。

且说秦叔宝随秦王返来,在第二队,见洛阳城已破,心上因挂念着单雄信,如飞抢进城来,正见王世充弟男人侄,多在囚车中,郑国廷臣累累锁在那边,未有发放,独不见雄信;查问军士,说是见过了秦王,程爷拉他往东去了。叔宝忙又寻到东街来,遇着了程知节部下一个小卒,叔宝叫住来问道:“你们老爷呢?”那小卒低低说:“同单二爷在地盘庙里。”叔宝叫他领到庙中,只见程知节同单雄信相对,坐在一间屋里,项上带着锁链,叔宝见了,上前相抱而哭。雄信说道:“秦大哥何必哀痛。弟前日闻秦王来讨郑时,弟已把死生置之度外,今为亡国俘虏,安望瓦全;但不知夏王何故败绩如此之速?”叔宝道:“单二哥怎说这话?我们一干兄弟,原拟磨难相从,死生相共,不料魏公、伯抢先亡,其他散在四方,止我数人。昔为二国,今作一家,岂有不相顾之理;何况以兄之才力,若肯为唐建功,便是佐命之人。”叔宝又把窦建德如何败北,如何被擒说了一遍,只见外边一人排闼出去,雄信定睛一看,倒是单全,便说道:“你不在家中照顾,到此何干?莫非家中亦有人下来么?”单全道:“今早五更时分,润甫贾爷到来,说是老爷的主张,将夫人蜜斯,立逼着起家,说要送往秦太太处去。是以小的来问老爷,晓得秦爷已到,再问个确信。”雄信对秦、程二人道:“润甫兄弟,我久已未曾相会,这话从何提及?”程知节道:“贾润甫兄是个故意人。他既说要送到秦伯母处,谅无疏虞。”叔宝亦道:“贾兄是个义气的人,尊嫂与令爱,必替兄安设安妥,且莫愁烦。”雄信对单全道:“你还该赶上去,看管家眷。我这里有两个小校在此。”叔宝亦道:“主管,免得你老爷牵挂,你去寻着贾爷,看个下落,这里我天然着人服侍。”说了,单全拭泪而去。早有四五个军士,捱进门来,倒是秦叔宝的亲随内丁。叔宝问道:“寓所寻下了么?”内丁道:“就在北街沿河一个叛臣张金童家,程老爷的行李,也发在一处。今保和殿上,已在那边摆宴,只恐王爷就有旨来,传二位老爷去上席。”程知节道:“我们一搭儿寓,绝妙的了!”叔宝对雄信道:“此地住不得,屈二哥到我那边去。”雄信道:“弟今是犯人,理合在此,兄们请便。”程知节直喊起来道:“甚么朱紫犯人,单二哥你是个豪杰,为甚把我两个当作外人看承!”忙把雄信项上链子除下来,付与小校拿着,叔宝双手挽着雄信,出了庙门,回到下处,叮咛内丁,好好服侍。

时建德与雄信,都睡在床上,听更筹已尽,在那边闲话,忽闻声甬道内,有很多人脚步走动,到后边去拍门;一回儿又听得那屋里头的桎梏铁链,一齐震惊起来。本来后牢房里的众囚徒,闻声此时下来提犯,不知是那一案,那一个,俱担着干系,以是唬得个个颤栗起来,把桎梏弄得叮叮噹噹,好似很多上阵兵马甲胄穿响。建德如飞起家,往门缝里一张,只见七八个红衣雉尾的刽子手,先赤绑着一人前来,细心一看,倒是朱粲;随后又绑着一人来,乃是王世充。建德对雄信道:“单二哥,我们也要来了,起家了罢!”雄信道:“由他。”正说时,只听得有人来叩门叫道:“单爷,家中有人在这里。”雄信见说,如飞爬起家来开门,倒是单全。单全见了家主,端住了跪在膝前大哭,雄信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便道:“你不须哭泣,起来问你:奶奶蜜斯在那边?”单全站起来,附雄信耳上说了几句,雄信点点头儿,道:“我的事早已料定,你只看管奶奶与蜜斯,就是爱主的忠心了。我这里有各位老爷叮咛,你不须牵挂,你若在此,反乱我的襟曲。”单全犹自依依不舍,只见禁子头儿排闼出去,对着窦建德说道:“夏王爷,孙爷来了。”建德尚未开口,孙安祖已走到面前,大师见了,此时三小我,抱持了大哭。建德问道:“卿已回乐寿,为何又来?”安祖向建德耳边,唧唧哝哝的说了很多话,却又欢愉起来,建德便蹙着双眉道:“人活百年,老是要死,何必费很多周折。卿还该同公主归去,安葬了曹后娘娘并殉难的诸柩。”安祖却不肯。

不一时,只见两个女子,裂帛缠胸,青衣露体,两腕如玉乌黑的,赤绑着,口中多衔着明晃晃的利刀一把,跪在丹墀里头。唐帝望去,虽非绝色,感觉皆有一种英秀之气,光彩撩人。唐帝便有几分矜怜之意,就叫近侍:“去了那两女子口中的刀,扶他上殿来见朕。”内侍忙下去摘掉了刀,簇拥着上来,却又是两对窄窄弓足,挺挺的走上殿来跪下。唐帝便问道:“你两个女子,是那边人氏?为何事这个模样来见朕?”窦线娘道:“臣妾窦氏,系叛臣窦建德之女。因妾父建德,犯法天条,似难宽宥,妾愿以身代受典范,故敢冒死上渎天威。”唐帝道:“窦建德岂无臣子子侄,要你这个琐琐裙衩来替他?”线娘道:“忠臣良将,俱已尽节捐躯;若说子侄,宗支式微。妾父止生妾一人,罔极深恩,在所必报;况王世充篡位弑君,尚邀恩赦。臣妾父虽据国自守,然当年曾讨宇文明及,首为炀帝发丧;前在黎阳军旅之间,又曾以陛下御弟神通并同安公主归还,较之世充,不亦远乎?倘皇恩浩大,准臣妾所请,赦父之罪,加上妾身,是亦国法之不弛,而降恩之普照,则妾虽死而犹生矣!”唐帝道:“你刚才说窦建德止生得你,那一个又是你何人?”线娘未及答复,木兰便道:“臣妾姓花,名木兰,系河北花弧之女。”便将刘武周出兵代父参军,直至与窦线娘结义一段,说将出来。唐帝见他两个言词朗朗,不堪赞叹道:“奇哉两孝女!圣僧所谓两好最难能也。”正说时,只见两个内监走来,跪下奏道:“娘娘有旨,宣殿下进宫。”秦王只得起家进宫去了。

横戈顿令烽烟熄,金镫频敲唱凯回。

现在且不说孙安祖要守定窦建德,再说朱粲捆绑了出来,已去市曹斩首。王世充亦绑着进朝面圣。唐帝责他篡位弑君一段,世充奸猾非常,反将事体多推在臣子身上。唐帝又责负固顺从,城破才降,世充叩首道:“臣固当诛,但秦殿下已许臣不死,还望天恩保全首级。”唐帝因秦王之意,将他贬为庶人,兄弟子侄,都安设朔方,世充谢恩出朝。唐帝又差人去拿建德见驾,只见黄门官前来奏道:“有两个女子,捆绑衔刀,跪于朝门外,要进朝见陛下。”唐帝见说,觉得奇特,忙叫押出去。

时窦建德与代王琬、长孙安世三个囚车,与王世充、朱粲的几个囚车,尚隔一箭之地,众军校见秦王与诸将散去,便将囚车骨碌碌的推来,聚在一处。王世充见了,扑簌簌落下泪来,叫道:“夏王,夏王,是寡人误了你了!”窦建德闭着双眼,只是不开口。中间代王琬又叫道:“叔父,不幸怎生救我便好?”王世充瞥见,一发泪如泉涌道:“我若救得你,我先自救了。”指着身边车内太子玄应道:“你不见兄弟也囚在此,我与你尚在一搭儿,不知宫中婶娘与诸姊妹,更作何状貌哩!”说了不由大哭不止。窦建德瞥见这般风景,不觉厌憎起来,大声叹道:“咳,我那边晓得你们这一班饭桶坯子;若早得知,我也不来救济了。大丈夫生于六合间,不能流芳百世,即当遗臭万年,何必学那些妇人女子之行动,毫无丈夫气势!”对中间的小校道:“你把我的车儿,扯到那边去些,免得你们饶舌,有污我耳。”那些众百姓,站在两旁瞥见,有的指道:“阿谁夏王,闻他在乐寿,极珍惜百姓,为人清正,比我们的郑王,好十万倍;那皇后更加贤明,勤奋治国;今不料为了郑王,把一个江山弄失了,岂不成惜。”众百姓多在那边指手画脚的群情不提。

不提那夜宴享功臣之事。到了次日,秦王先打发柴郡主统领娘子军起家,齐国远、李如珪只得仓促别了叔宝、知节亦归鄠县去了。当时刚好徐懋功从乐寿返来,见了秦王,秦王问乐寿如何摒挡,懋功说:“臣到乐寿时,祭酒凌敬已缢死朝堂,曹后同宫女四人,缢死宫中,其他嫔妃,不过粗蠢妇女,一二十罢了;但不见了他的女儿。那老幼百姓,闻了建德被擒,无不嗟叹,臣开仓赈恤,俱不忍来领。顷见臣禁约军士,秋毫无犯,尽愿存积,以放逐饷;是以远近仕官,无不参谒臣服。臣就此中择一老成慎重的齐善行权为管摄,未知可合殿下之意否?”秦王点头称善,命淮阳霸道玄同宇文士及、大将屈突通,临时镇守洛阳。谕将士清算班师。徐懋功闻声单雄信在叔宝下处,忙来相会,对雄信:“弟昨日自乐寿返来,途遇一友。说见贾润甫兄,护送二哥的宝眷在那边,想必他知秦王之命,这一干人犯,总要到长安候旨发落,润甫先将兄家眷,送到秦伯母处,亦为安妥。弟恐路上停滞,忙拨一差官并军校二十名,发行粮三百两,叫他们赶上,川资世人到都,兄可放心无忧。”雄信道:“弟闻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弟本日处此职位,亦无言可善,亦难鸣可哀,承诸兄庇覆雄信家室,弟虽死犹生也。”叔宝叫人去雇一乘驴轿,安设单雄信坐了,自同秦王清算起家。恰是:

且说窦后见秦王返来,心中甚喜,夜宴过已有二更时分,不觉睡去,梦一尊金身的罗汉,对窦后顿首说道:“汝儿已归,我有个门徒,承他带来,快叫他披剃了,交还与我。”说完不见了。窦后醒来,把梦中之事,述与唐帝听。唐帝道:“昨近世民返来,未曾问他详细,且等明日进朝,问他便了。”窦后展转不寐,听更筹已交五鼓,忍耐不住,便叫内监传懿旨,宣秦王进宫。时秦王在西府梳洗过,将要进朝,见有内侍来宣,忙同进宫,朝见过了,窦后道:“你把出都收两国之事,细细述与做娘的晓得。”秦王就把差段悫去和朱粲,被朱粲醉烹了段悫,直至宣武陵射中野鸾,几被单雄信擒获,幸遇石室中圣僧唐三藏,施显神通,隐庇赠偈,得尉迟恭赶到救出。窦后听了,点头道:“儿,怪道夜来圣僧托梦,本来有这段原因。”秦霸道:“母后梦境如何?”窦后就把梦中之事,述了一遍,又道:“据为母的猜详起来,囚俘内里,毕竟有个好人在内。”对秦霸道:“刚才儿说那唐三藏赠的偈,录出来待我详察一详察。”秦王写了出来,大师正在那边揣摹,只见宇文昭仪走到面前,诸妃中唯此女窦后极欢乐他,见了便对昭仪说道:“恰好,你是极敏慧的,必然揣摹得出。”窦后述了本身梦中之言,并秦王录出遇见圣僧赠偈四句,与昭仪看。昭仪道:“第一句是明白的,隐着夏主的名字在内;第二句想必此人也是个孝子;只要第三句,讲解不出;那第四句,显而易见,没甚难明。”窦后道:“为何显而易见?”昭仪道:“娘娘姓窦,今建德也姓窦,水源草本,概而推之,如同一体,是要赦窦建德之罪也。”窦后点头称是。秦霸道:“窦建德是个了得的男人,比方猛虎,纵之是易,缚之甚难。今邀九庙之灵,一朝为我擒获,倘若赦之,又为我患何如?”唐帝道:“现在且不必拘泥。朱粲残虐不仁,理宜斩首;提出王世充来,待朕鞠问他的臣下,或者有个孝子在内,也未可知的。”秦王就差校尉到狱中去,提斩犯一名朱粲立决,又提斩犯一名王世充面圣。

现在不说徐懋功往洛阳进发,且说王世充困守洛阳孤城,被李靖将兵马围得水泄不通,在城将士日夜巡查,个个弄得神倦力疲。兼之粮草久缺,大半要思献城投降,只要一个单雄信梗住不肯,死守南门。

天下事只靠得本身,如何靠得人;靠人不知他做得来做不来,有力量有力量;靠本身唯认定忠孝节义四字做去,随你凶神恶煞,铁石刚肠,也要打动起来。

词曰:

时窦建德久已拿进朝,跪在丹墀下,听那两个女子对答,唐帝叫上来讲道:“你助党为虐,本该斩首。今因你女儿甘以身代,朕体上天好生之德,何忍加诛,连你之罪,法外宥汝。”就叫侍卫去了建德的锁链捆绑,又对他说道:“朕赦便赦了你,只是你也是一个豪杰,如果朕赐你之爵,你曾南面称孤道寡,岂肯屈居人下,朕若废你为百姓,你怎肯忘怀斑斓江山,免不得又企图妄图。”建德叩首道:“臣蒙陛下法外施仁,贷臣不死,已出望外,安敢又生他念?臣自被逮以后,名利之念,雪化冰消,臣今万幸再生,甘心披剃入山,焚修来世,酬谢皇图,不敢再入尘网矣!”唐帝见说,大喜道:“你肯做和尚,妙极,朕到替你觅一个法师在那边,叫你去做他的门徒;但恐你此心不真耳!”窦建德叹道:“臣闻屠刀一掷,六根即净,观面前孽镜,老是雨后空花,有甚不真?”唐帝道:“你此心既坚,替你改名巨德,着礼部结赐度牒,工部颁布衣帽,即于殿前替你剃度。”秦王自宫中出来奏道:“母后知建德肯转意向道,欢乐不堪,要两孝女进宫去一见,父皇觉得可否?”唐帝就叫内侍,领两个女子进宫朝见。窦后见了,欢乐得紧,就叫宫奴把两副衣服,赐线娘与木兰穿好,又赐锦墩,叫他们坐下,问他们春秋,二人答复明白。窦后又问:“线娘,曾适人否?”线娘羞怯涩未及答复,木兰代奏道:“已许配幽州总管罗艺之子罗成。”窦后道:“罗艺归唐,屡建奇功,圣上已封他为燕郡王,赐国姓,镇守幽州;闻他一个儿子豪杰了得,你若嫁他,毕生有托了。你既明孝义,我也姓窦,你也姓窦,我就把你算做侄女儿,愈觉有光。”窦线娘也不敢推却,只得下去谢恩。窦后又问木兰经历,木兰一一陈奏。窦后亦深加奖叹,便叮咛内侍,取内库银二千两,彩缎百端,赠线娘为奁资;又取银一千两,彩缎四十端,赠赐木兰,为父母养老送终之费,差内监送归乡里。二女便谢恩出宫。

不一日到了长安,报马早已报知唐帝。唐帝命大臣,并西府未随征的宾僚,出郭驱逐;只见一队队鼓吹旗枪,前面几对宣令官、旗牌官,押着王世充、窦建德、朱粲并擒来的将相大臣、宗姓子侄,暨隋家乘舆法物,都列在前面。秦王锦袍金甲,骑着敬德夺的那匹骏马,后边很多将士,全装贯甲,簇拥着进城,先到太庙里献了俘,然后入朝。唐帝御门,秦王与各将士,以次朝见。秦王即进宫去见母后。唐帝出旨:天气已晚,各将士鞍马劳累,着光禄寺在太和殿赐宴奖赍,夏、郑、朱等囚俘俱着大理寺收狱候旨决计。时单雄信也不得不随行向狱中去。刑部里发了一张单儿,差十来个校尉,押着众犯人,来到狱门首,大声喝道:“禁子们,走几个出来,照单儿点了出来。此系两国叛犯,须用心看管着。”众禁子道:“晓得。”一个个点将出来,领到一个矮门里,倒是三间不大敞亮的肮脏密室。雄信此时,感觉有些沉闷起来。建德看那两旁,先有一二十个披枷带锁的囚徒,也有坐的,也有卧的,多是鸠形鹄面,似人似鬼的在那边。建德此时大志,早已消磨了一半,幸亏还遇着个单雄信,是旧知己,聚在一处,诉分袂情。忽见一个彪形大汉,在门首望着里边说道:“阿谁是夏王,阿谁是单将军?”建德尚未开口,雄信此时一肚子烦躁,没好气,只道是就要叫他出去完局,便走近前来道:“我就是单雄信,待如何样?”本来阿谁是禁子头儿,便道:“请二位爷出来。”建德同雄信只得走出来,那汉引到右首一间洁房里,里边床帐台椅,安排伏贴,那汉道:“方才小的在大堂上探听,见发下票子,如飞要返来看管,因徐老爷与秦老爷,传去叮咛,故此归迟。众弟兄们不知脑筋,都一窝儿送到后边去。”随指着一张有铺陈的床儿说道:“这是王爷的。”指着那一张没铺陈的床儿说道:“这是单爷的。那铺陈秦老爷马上差人送出去。”窦建德道:“单爷是众位老爷叮咛,我却从未有好处到你,为甚承你这般照顾?”那禁子道:“王爷说那边话来,三日前就有一名孙老爷来,再三叮咛小的,蒙他赐小的东西,说如王爷发下来,他也要出去看王爷,以是预先打扫这间屋儿,在这里服侍。”建德想道:“莫非孙安祖逃了归去,又来不成?”忽听外边嘈喧闹杂,六七个小校,扛停止李与一坛酒,食盒中放着肴馔,对众禁子道:“这是单老爷的铺陈,并现成酒肴,众位老爷说有公干在身,不能够出去看单爷。禁子们,叫你们好生服侍着。”说完出去了。众禁子手忙脚乱,铺设安排伏贴。窦、单二人原是豪杰胸怀,且把大事丢开,相对交心细酌。

时窦建德刚落了发,改了僧装,身披斑斓法衣,头戴毗卢僧帽,正要望帝拜辞。唐帝对建德说道:“你现在放心了。”只见二女换衣出来,后边很多内侍,扛了彩缎库银,来到殿廷。内监放下礼品,将宫中懿旨,一一奏闻。二女又向唐帝谢恩。唐帝又对建德道:“不料卿女许配罗艺之子,又为娘娘侄女,孝女得此快婿,卿可免内顾矣。”建德并未知此事,只道窦后懿旨赐婚赐物,谢恩出朝。唐帝又差官一员,赏银二千两,布帛一笥,送至榆窠销魂涧内,隐灵岩中圣僧唐三藏处。建德出了朝门,只见早有一僧,挑着行李,在那边服侍。建德定睛一看,倒是孙安祖。建德大骇道:“我是恐天子重视,削发避入佛门,你为何也做此行动?”孙安祖道:“主公,当初好好住在二贤庄,是我孙安祖劝主公出来叛逆,今事不成,天然也要在一处焚修;若说盛衰易志,非世之好男人也。”建德又对线娘道:“你既以身许事罗郎,又沐娘娘隆宠,嗣为侄女,毕生有赖了,自今今后,你是干你的事,我是干我的事,不必沉沦着我了。”线娘需求送父到山中去,那内监道:“我们是奉娘娘懿旨,送公主到乐寿去,和尚自有官儿们作陪,不消公主操心。”线娘没何如,只得同出长安,大哭一场,分路而行。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秦王着记室房玄龄,进中书门下省,清算图籍制诰,萧瑀、窦轨封堆栈,统统金帛,嘱柴嗣昌、宇文士及,验数颁赐有功及从征将士。李靖见叔宝、知节,便道:“秦王有旨,烦二位将军,明早运回洛仓余米,轸恤城中百姓。”叔宝道:“洛仓粮米,只消出一晓谕,着耆老带领穷黎,到洛施助,何必又要运回?”便叮咛书办出去写示。只见屈突通奔出去,向叔宝说道:“秦将军,单雄信在那边?秦王有旨,点诸犯入狱,出兵看管,独不见了雄信。”叔宝问:“旨在那边?”屈突通在袖中取出来,叔宝接过来看,上写道:“段达隋国大臣,助王世充篡位弑君;朱粲残杀不辜,杀唐任务;单雄信、杨公卿、郭士衡、张金童、郭善才一干,暂将锁絷下狱,点兵看管,俟带回长安,候旨决计。”叔宝蹙着眉头,尚未答复,程知节道:“屈将军,单雄信是我们两个的好弟兄,在我们下处,不必叫他入狱中去,候到长安,交还你一个单雄信就是了。”时齐国远、李如珪、尤俊达多在那边看慰雄信,李如珪看这风景,不堪忿怒道:“我们众兄弟,在这里血战胜利,莫非一小我也担负不起?”屈突通道:“我也是奉王命来查,既是众位将军担负,我何妨用情。”说完去了。

调寄《西江月》

知节与叔宝到保和殿来,只见李靖在那处罚拨将士,扼守城门,分担贩子,大悬榜文,制止军士掳掠,违者立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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