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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义》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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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秦叔宝归家侍母 齐国远截路迎朋

离了山东,过河南,进潼关渭南三县,到华州华阴县少华山处所,了望一山,势甚险恶,叮咛两名健步:“缓行,待我本身抢先。”那二人道:“秦爷正欲赶路,如何传叫缓将下来?”叔宝道:“你二人不知,其间山势险恶,恐有歹人躲藏,待我本身抢先。”二人见说,就不敢往先,让叔宝领紫丝缰纵黄骠马。三小我膊马相捱,趱出谷口。

五伦当中,生我者亲,知我者友;若友亦不能成人之孝,也不成称相知。叔宝在罗府时,只为思亲一念,无虑功名,原是能孝的,不知在那要全他孝的朋友,其心更切。如那单雄信,因珍惜叔宝身材,不使同樊建威回籍,后边惹出皂角林事来,发配幽州,使他母子隔断,心甚不安。但配在幽州,去处又由不得,雄信真有力没着处。及至有人报知叔宝回潞州搬取行囊,雄信心中快然,忖道:“此番必来看我!”办酒倚门等待。因想三人步行迟缓,比及月上东山,花枝乱影,忽闻林中马嘶。雄信高言问:“但是叔宝兄来了?”佩之答道:“恰是。”雄信鼓掌大笑,真是月明千里故交来。到庄相见联袂,喜动色彩。得佩之、国俊陪来最好。到庄上马卸鞍,搬行李入书房,取拜毡与叔宝顶礼相拜。家童抬过酒来,四人退席坐下。

王伯当也会心,也便死力撺掇。说话之间,已到庙门首上马。命部下看了行囊马匹,四人整衣进了山寺二门,过韦驮殿,走甬道上大雄宝殿。那甬道也好远,这望上去,四角还不会修得。佛殿的屋脊便画了,檐前还未清算。月台下搭了高架,匠人清算檐口。架木外设一张公座,张的黄罗伞。伞下公座上坐一紫衣少年,旁站五六人,各青衣大帽垂手侍立,甚有端方。月台下竖两面虎头硬牌,用朱笔标点,另有刑具摆列。这官儿不知是何人,叔宝世人不知出来不出来。且听下回分化。

只见前面簇拥着一俦漂亮,貌若灵官,横刀跃马,拦住来路,叫:“留下买路钱来!”这个就见得秦叔宝勇者不惧,见了很多喽啰,付之一笑道:“离乡三步远,别是一家风。在山东河南,绿林盗贼,闻我姓名,皆捧首鼠窜;本日进了关中处所,盗贼反来问我讨买路钱?我现在不要通名道姓,打单走了这个能人。”叔宝把双锏纵马,照此人顶梁门打将下来。此人举金背刀抵挡,双锏打在刀背上,火星乱爆,放开坐上马,杀个一团。刀来锏架,锏去刀迎,约斗有三十余合,不分胜负。本来山中另有两个豪杰。倒有一个与叔宝通家,就是王伯当,因别了李玄邃,打此山颠末,也因遇了寨主,战他不过,知是豪杰,留他入寨。那拦住叔宝讨常例的,叫做齐国远,上边陪王伯当喝酒的,叫做李如珪。

叔宝蹑足潜踪,进老母卧房来,只见有两个丫头,三年内都已长大。叔宝伏在床边,见老母面向里床,鼻息中断有一线游气,摸摸膀肩身躯,像枯柴普通。叔宝自知手重,只得停止,摸椅子在床边上叩首,低低道:“母亲醒醒罢!”那老母游魂复返,身材沉重,翻不过身来;朝里床还如梦中,叫媳妇。媳妇站在床前道:“媳妇在此。”秦母道:“我那儿,你的丈夫想已不在人间了。我才瞑目,略睡一睡,只听得他床面前,絮干脆叨的叫我,想已是为泉下之人,千里还魂来家见母了。”媳妇便道:“婆婆,那不孝敬的儿子返来了,跪在这里。”叔宝叩首道:“承平郎返来了。”秦母原有病,因想儿子,想得这般模样。闻声儿子返来,病就去了一半。平常起来解溲,媳妇同两个丫头搀半日还搀不起来。今闻声儿子返来,就爬起了坐在床上,忙扯住叔宝手。白叟家哭不出眼泪来,张着口只是喊,将秦琼膀臂高低乱捏。秦琼就叩拜老母。老母叮咛:“你不要拜我,拜你的媳妇。你三载在外,若不是媳妇孩儿能尽孝道,我死也久矣,也不得与你相会了。”叔宝遵母命,回身拜张氏。张氏跪倒道:“侍姑乃妇道之然,何劳丈夫拜谢?”伉俪对拜四拜,起来坐于老母卧榻之前。秦母便问在外的事。秦琼将潞州颠沛,远戍遇姑委曲,一一说与母亲。老母道:“你姑爷做甚官?你姑母可曾生子?可好么?”叔宝道:“姑爷现为幽州大行台;姑母已生表弟罗成,本年已十三矣。”秦母道:“且喜你姑母已有后了。”遂挣起穿衣,命丫头取水净手叫媳妇拈香,要望西北下拜,谢潞州单员外,救吾儿活命之恩。儿子媳妇一齐搀住道:“病体怎生劳动得?”老母道:“本日得母子团聚,伉俪完聚,皆此人大恩,怎不容我拜谢?”叔宝道:“待孩儿媳妇代拜了,母亲他日身子健旺,再拜不迟。”秦母只得住了。

圈金一品服五色、小巧白玉一围、光白玉带一围、明珠八颗、玉玩十件、马蹄金一千两、寿图一轴、寿表一道。

喝酒之间,喽啰传报上聚礼厅来:“二位爷,齐爷巡山,遇公门官将,讨常例,不料那人不平,就杀将起来,三四十回合,不分胜负。小的们旁观,见齐爷刀法狼藉,敌不过此人,请二位爷早早策应。”这班豪杰义气相尚的,齐国远不能取胜别人,忙叫部下看马,取了东西,下山关来,遥见高山人赌斗。伯当在顿时看那上面交兵的,仿佛秦叔宝模样,相厚的朋友,恐怕毁伤,半山中高叫道:“齐国远不要脱手了!”此山路高,下来另有十余里,如何叫得应?况空谷传声,山鸣水应。此时齐国远正斗,也不知叫谁,见尘头起处,二骑马簌的一响,已到高山。伯当道:“公然是叔宝兄!”二人都丢兵器,解鞍上马,上前告罪。伯当要邀归盗窟,叔宝此时,惊骇坏了两名背包健步,忙叫近前道:“你们不要着忙,不是外人,乃相知朋友,相聚在此。”两个健步,方才放心。

落第思乡马,张帆下水船。回乡不落地,弩箭乍离弦。

诗曰:

友情虽云重,亲恩自不轻。鸡坛堪系念,白发更萦情。

那马四蹄跑发。耳内只闻风吼。逢州过县,一夜天明,走一千三百里路。日当中午,已到齐州空中。叔宝在外首尾三年还可,只到本地,瞥见城墙,恨不能肋生两翅,飞到堂前,反烦躁起来。将入街道,幡然上马,牵着步行。把缠骔大帽,往下按一按,但有朋朋友家门首,遮着本身的面孔,低头急走。转进城来,绕着城脚下,到本身室第后门。不幸当家人三年出外,门垣衰颓。叔宝一手牵马,一手拍门。他娘子张氏,在内里问道:“呀,我儿夫几年在外,是甚么人击我家后门?”叔宝听得老婆说这几句,早已泪落心伤,出声急问道:“娘子,我母亲病好了么?我返来了!”娘子闻声丈夫返来,便策应道:“还不得好。”吃紧开门,叔宝牵进马来。娘子开门,叔宝拴马。娘子是妇道家,见丈夫返来,这等打扮,不知做了多大的官来了,心中又悲又喜。叔宝与娘子见礼,张氏道:“奶奶吃了药,方才得睡。衰弱得紧,你缓着些出来。”

心逐行云乱,思随春草生。倚门方念切,遮莫滞行旌。

次日有诸友拜访,叔宝欢迎叙话。就清算那罗公的荐书,本身开过角色抄本,戎服打扮,来往总管帅府投书。这来总管,是江都人氏;原是世荫,因平陈有功,封黄县公,开府仪同三司、山东大行台,兼齐州总管。是日正放炮开门,升帐坐下。叔宝遂投文入进帅府。来公看了罗公荐书,又看了秦琼的抄本,叫秦琼上来。叔宝承诺:“有。”这一声承诺,似牙缝里迸出春雷,舌尖上跳起轰隆。来公昂首一看:秦琼跪在月台上,身高八尺,两根金装锏悬于腕下,身材凛冽,边幅堂堂,一双目光射寒星,两道眉黑如刷漆,是一个豪杰子。来公甚喜,叫:“秦琼,你在罗爷标下,是个列名旗牌;我衙门中官将,倒是论功行赏,法不成私亲。权补你做个实受的旗牌,今后有功,再行升赏。”秦琼叩首道:“蒙老爷收录于帐下,感知遇大恩不浅。”来公叮咛中军,给付秦琼本衙门旗牌官的服色,点鼓闭门。

李如珪叮咛部下,抬秦爷行李上山。众豪杰各上马,邀叔宝同上少华山。入关到厅叙礼,伯当即引手告罪,摆酒与叔宝拂尘洗尘。叔宝与伯当叙阔别寒温,叔宝将皂角林伤人问罪,远戍幽州,遇亲汲引帅府至回籍,承罗公荐在来公标下为旗牌官,细细备说。“今奉本官调派,赍送礼品,赶来年正月十五长安杨越公府中拜寿。刚才齐兄见教,得会诸兄,实三生之幸。”因问李玄邃踪迹。伯当道:“他因杨越公公子相招而去,想也在长安。”叔宝又问道:“伯当,你缘安在此?”伯当道:“小弟是以山颠末,蒙齐、李二弟相留。已修书雄信,要去过节盘桓。本日遇见兄长进长安公干,却就鼓起小弟这个兴来,不往单二哥处去了,陪兄长安赍贺,就去看灯,兼访玄邃。”叔宝是个多情的人,道:“兄长有此欢畅,同业极妙。”齐国远、李如珪开言道:“王兄同业,小弟愿随鞭镫。”叔宝却不敢遽然抵挡,心中暗想:“王伯当偶在绿林中走动,倒是个斯文人,进长安没有渗漏处。这齐国远、李如珪,倒是两个卤莽灭裂之人;若同他到长安,定要惹出一场不轨的事来,定然涉及于我。”却又不好劈面说他两个去不得,只得用装点之语,对齐、李二人道:“二位贤弟不要去。王兄他是不爱功名繁华的人,弃了出息,浪游湖海。我看此山关隘,城垣房屋殿宇,端方森雄,仓廪充足,又兼二兄本领高强,人丁矫健,隋朝将乱之秋,举少华之众,则隋家国土可分;事即不果,退居此山,足以养老。若与我同进长安看灯,不过是儿戏的小事。京行要一个月方回,世人散去,二位返来,将何为底子?当时却归怨于秦琼。”齐国远以叔宝为诚笃之意,却也游移。李如珪却大笑道:“秦兄小觑我与兄弟,莫非我们自幼习技艺时节,就要落草为寇?也只为粗鄙,不能习文,只得习武。远因奸臣当道,我们没何如,同这班人啸聚此山,待时而动。兄倒说我二人,在此打家劫舍,养成野性,进长安恐怕不遵兄长束缚,惹出祸来,贻害仁兄。不领我们去是正理,若说恐小弟们无所归着,只是小觑我二人了,是要把绿林做毕生了。”把个叔宝说个透心凉,只得改口道:“二位贤弟,如果这等多心,大师同去便罢了。”齐国远道:“同去再也无疑。”叮咛喽啰清算战马,选了二十名矫健喽啰,背负包裹行李,带盘费银两。叮咛山上其他喽啰,不准私行下山。秦叔宝也去扎缚那两个健步,不成泄漏,大师有祸。

半夜时候,四友六骑马,部下世人,离了少华山,取路奔陕西。约离长安有六十里之地,是日落日时候,王伯当与李如珪连辔而行,了望一座旧寺更始,殿脊上现出一座流金宝瓶,被落日晖映。伯当在顿时道:“李贤弟,可见得世事,忽成忽败。当年我进长安时候,这座寺已衰颓了,却又是甚么人发心,修得这类划一?”如珪道:“我们现在且在庙门下,只当歇歇脚步,出来瞻仰瞻仰,便晓得是何人修建。”叔宝自下少华山,不敢离齐、李二人摆布。官道行商,过客最多,恐二人放枝响箭,吓下人的行李来,贻祸不小。筹算这两小我到长安,只暂住两三日便好;若住得日子多了,少不得有一桩大祸。本日才十仲春十五日,到正月十五,另有一个足月,倒不如在前边修的这个寺里,问长老借僧房权住。过了残年,灯节进步城,三五日,好拘管他。又不好上前明言,把马一夹,对齐、李二人道:“二位贤弟,本年长安城下处却贵哩!”齐国远笑道:“秦兄也不像个大丈夫,下处贵多用几两银子罢了,也拿在口里说。”叔宝道:“贤弟有所不知,长安息家房屋,都是稀有的。每年房价,行商过客,如旧停歇。本年却多了我们这辈朋友。我一人带两名健步,会晤各位,就是二三十人。莫非就是我秦琼有朋友,这些差来贺寿的官,那一个没个朋友?欢畅到长安看灯,人多屋少,挤塞一块,受很多拘束,却不是有银子没处用?”他两个倒是养成的野性,怕的是拘束,回道:“秦兄,如果这等,如何的便好?”叔宝道:“我的意义,要在前边修的寺里借僧房权住。你看这荒郊田野,走马射箭,舞剑抡枪,无束无拘,多少欢愉。住过残年,到来春灯节前,我便进城送礼,各位却都雅灯。”

话说那越公杨素的寿诞,外京藩镇官姑息谦虚,不过官衔礼单,如何用个寿表?他也不是上位文天子之弟,乃突厥可汗一种,在隋有军功,赐御姓为杨。他出为大将,曾平江南,入为丞相,官居仆射,宠冠百僚,权倾中外。文帝与他言听计从。因他废了太子,囚了蜀王,在朝文武,在外藩镇,半出他门。以此天下官员,以贵爵尊之,差官赉礼,俱用寿表。

来公赏秦琼马牌令箭,并安家盘费银两,传令中军官:营中发马三匹,两匹背马引马,一匹差官坐马。因叔宝虎躯大,折一匹草料银两,又选二名健步背包。叔宝命健步背包,归家烧脚纸起家,进内拜辞老母。老夫人见秦琼行色仓促,跪于膝下,就眼中落下泪来道:“我儿,我残年老景,喜的是相逢,怕的是拜别。在外三年,归家不久,目下又要远行,莫似当年使老身倚门而望。”秦琼道:“儿今非昔比。奉本官马牌,驰驿往还,来年正月十五,赉过寿礼,只在仲春初旬,准拜膝下。”叮咛张氏晨昏定省。张氏道:“不必叮咛。”叔宝令健步背包,上了黄骠马长行。

叔宝取出张公谨回书,送雄信看了。雄信道:“上年兄到幽州,行色仓促,就有书来,未曾写得详细与罗令亲相会情由。本日愿闻在令亲府中,二载不足,所作何事?”叔宝停杯道:“小弟有千言万语,要与兄讲;及至相逢,一句都无。待等与兄抵足,细诉衷肠。”雄信把杯放下了道:“不是小弟本日不能延纳,有逐客之意,杯酌以后,就欲兄行,不敢久留。”叔宝道:“为何?”雄信道:“自兄去幽州二载,令堂老夫人有十三封书到寒庄;前边十二封书,都是令堂写来的,小弟有薄具甘旨,回书安抚令堂。只今一个月以内,第十三封书,却不是令堂写来的,乃是尊正也能书。书中言令堂有恙,不能执笔修书。小弟现在欲兄速速归去,与令堂相见,全人间母子之情。”叔宝闻言,五内皆裂,泪如雨下道:“单二哥,如果这等,小弟时候难容;只是幽州来马被我骑坏了,程途悠远,心急马行迟,如何了得?”雄信道:“自兄幽州去后,潞州府将兄的黄骠马,收回官卖。小弟即将银三十两,纳在库中,买回养在舍间。我但是想兄,就到槽头去看马,睹物思人。昨日到槽头,那良马晓得故主返来,喊嘶踢跳,有人言之状。本日刚好足下到此。”叫部下将秦爷的黄骠马牵出来。叔宝拜谢雄信,就将府里领出来的鞍辔,原是雄信按这个马的身躯做下的,擦抹洁净,鞴将起来,把那重行李捎上,不复退席吃酒,告别三友,骑马出庄。衣不解带,纵辔加鞭,如逐电追风,非常迅捷。

叔宝回家,取礼品馈送中军,遍拜同僚。叔宝管二十五名军汉,都来叩见。叔宝倒是有感化的人,将幽州带返来的令媛囊橐,改换门闾。在行台府中,做了旗牌三个月。是日寒夏季气,叔宝在帅府,服侍本官堂事已完。来公叫秦琼不要出去,去到后堂服侍。秦琼随至后堂跪下。来公道:“你在我标下,为官三月,并未曾重用。来年正月十五,长安越公杨爷,六旬寿诞。我已差官往江南,织造一品服色,昨日方回。欲差官赉礼前去,天下荒乱,盗贼生发,恐半途疏虞。你却有兼人之勇,可当此任么?”叔宝叩首道:“老爷养军千日,用在一时,既蒙老爷调派,秦琼不敢辞劳。”来爷叮咛家将,开宅门传礼出来。卷箱封闭,另取两个大红皮包。座上有发单,开卷箱照单检点,付秦琼入包。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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