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杨志押送金银担吴用智取生辰纲(1)
话休絮烦。却说北京大名府梁中书,拉拢了十万贯道贺生辰礼品完整,选日差人启程。当下一日在后堂坐下,只见蔡夫人问道:“相公,生辰纲几时启程?”梁中书道:“礼品都已完整,明后日便可起家,只是一件事在迟疑未决。”蔡夫人道:“有甚事迟疑未决?”梁中书道:“上年费了十万贯拉拢金珠宝贝奉上东京去,只因用人不着,半路被贼人劫将去了,至今未获;本年帐前目睹得又没个了事的人送去,在此迟疑未决。”蔡夫人指着阶下,道:“你常说这小我非常了得,何不着他委纸领状送去走一遭?不致失误。”
三阮那边肯受。吴用道:“朋友之意,不成相阻。”三阮方才受了银两。一齐送出庄外来。吴用附耳低言道:“这般这般,至期不成有误。”三阮相别了,自回石碣村去。晁盖留住公孙胜,刘唐在庄上。吴学究常来议事。
晁盖道:“这位秀士先生便是智多星吴学究。”公孙胜道:“吾闻江湖上人多曾说加亮先生大名。岂知缘法却在保正庄上得会。只是保正疏财仗义,以此天下豪杰都投门下。”晁盖道:“再有几个了解在内里,一发请进后堂深处相见。”三小我入到内里,就与刘唐,三阮,都相见了。世人道:“本日此一会应非偶尔,须请保正哥哥正面而坐。”晁盖道:“量小子是个穷仆人,怎敢占上!”吴用道:“保正哥哥年长。依着小生,且请坐了。”晁盖只得坐了第一名。吴用坐了第二位。公孙胜坐了第三位。刘唐坐了第四位。阮小二坐了第五位。阮小五坐了第六位。阮小七坐了第七位。却才聚义喝酒,重整杯盘,再备酒肴,世人饮酌。
当时公孙胜正在阁儿里对晁盖说这北京生辰纲是不义之财,取之何碍,只见一小我从内里抢将入来揪住公孙胜,道:“你好大胆!却才商讨的事,我都知了也!”那人倒是智多星吴学究。晁盖笑道:“传授休讽刺,且请相见。”两个叙礼罢,吴用道:“江湖上久闻人说入云龙公孙胜一清大名,不期本日此处得会。”
此时恰是蒲月半气候,虽是晴明得好,只是炽烈难行。这一行人要取六月十五日生辰,只得路上行。自离了这北京五七日,端的只是起五更,趁早凉便行;日中热时便歇。五七今后,人家渐少,行路又稀,一站站都是山路。杨志却要辰牌起家,申时便歇。那十一个厢禁军,担子又重,无有一个稍轻,气候热了,行不得;见着林子便要去安息。杨志赶着催促要行,如若愣住,轻则痛骂,重则藤条便打,逼赶要行。两个虞候虽只背些包里行李,也气喘了行不上。杨志便嗔道:“你两个好不晓事!这干系须是俺的!你们不替洒家打这夫子,却在背后也渐渐地挨!这路上不是耍处!”那虞候道:“不是我两个要慢走,实在热了行不动,是以掉队。前日只是趁早凉走,现在恁地正热里要行,恰是好歹不均匀!”杨志道:“你这般说话,却似放屁!前日行的须是好空中;现在恰是难堪去处,若不日里赶畴昔,谁敢五更半夜走?”两个虞候口里不言,肚中深思:“这厮不直得便骂人!”杨志提了朴刀,拿着藤条,自去赶那担子。
次日,天气未明,世人起来,都要乖凉起家去。杨志跳起来,喝道:“那边去!且睡了!却理睬!”
次日,叫杨志来厅前服侍,梁中书出厅来问道:“杨志,你几时起家?”杨志禀道:“告覆恩相,只在明早准行,就委领状。”梁中书道:“夫人也有一担礼品,另送与府中宝眷,也要你领。怕你不知头路,特地再教奶公谢都管并两个虞候和你一同去。”杨志告道:“恩相,杨志去不得了。”梁中书道:“礼品都己拴缚完整,如何又去不得?”杨志禀道:“此十担礼品都在小人身上,和他世人都由杨志,要早行便早行,要晚行便晚行,要住便住,要歇便歇,亦依杨志提调;现在又叫老都管并虞候和小人去,他是夫人行的人,又是太师府门下公,倘或路上与小人别拗起来,杨志如何敢和他争论得?若误了大事时,杨志那其间如何分辩?”梁中书道:“这个也轻易,我叫他三个都听你提调便了。”杨志答道:“如果如此禀过,小人甘心便委领状。倘有疏失,甘当重罪。”梁中书大喜道:“我也不枉了汲引你!真有见地!”随即唤老谢都管并两个虞候出来,当厅分付,道:“杨志提辖甘心委了一纸领状监押生辰纲――十一担金珠宝贝――赴京太师府交割。这干系都在他身上,你三人和他做伴去,一起上,夙起,晚行,住,歇,都要听他言语,不成和他别拗。夫人处罚付的活动,你三人自理睬。谨慎在乎,早去早回,休教有失。”老都管一一都应了。
次日五更起来,安排早餐吃了,晁盖取出三十两花银送与阮家三兄弟,道:“权表薄意,切勿推却。”
众军汉道:“趁早不走,日里热时走不得,却打我们!”杨志痛骂道:“你们免得甚么!”拿了藤条要打。
吴用道:“保正梦见北斗七星坠在屋脊上,本日我等七人聚义发难,岂不该天垂象?此一套繁华,唾手而取。前日所说央刘兄去密查路程从那边来,本日天晚,来早便请登程。”公孙胜道:“这一事不须去了。贫道已探听知他来的路数了,只是黄泥冈通衢上来。”晁盖道:“黄泥冈东十里路,地名安桨村,有一个闲汉叫做”白日鼠“白胜,也曾来投奔我,我曾赍助他川资。”吴用道:“北斗上白光莫不是应在此人?自有效他处。”刘唐道:“此处黄泥冈较远,那边能够容身?”吴用道:“只这个白胜家,便是我们安身处。――亦还要用了白胜。”晁盖道:“吴先生,我等还是软取?倒是硬取?”吴用笑道:“我已安排定了骗局,只看他来的风景;力则力取,智则智取。我有一条战略,不知中你们意否?如此如此。”晁盖听了大喜,颠着脚,道:“猎奇策!不枉了称你做智多星!公然赛过诸葛亮!好战略!”吴用道:“休得再提。常言道∶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只可你知我知。”晁盖便道:“阮家三兄且请回归,至期来小庄集会。吴先生还是自去讲授。公孙先生并刘唐只在敝庄权住。”当日喝酒至晚,各自去客房里安息。
当日杨志领了,次日夙起五更,在府里把担仗都摆在厅前。老都管和两个虞候又将一小担财帛,共十一担,拣了十一个矫健的厢禁军,都做脚夫打份。杨志戴上凉笠儿,穿戴青纱衫子,系了缠带行履麻鞋,跨口腰刀,提条朴刀。老都管也打扮做个客人模样。两个虞候假装做跟的伴当。大家都拿了条朴刀,又带几根藤条。梁中书付与了信札书呈。一行人都吃得饱了,在厅上拜辞了。梁中书看甲士担仗启程。杨志和谢都管两个虞候监押着,一行共是十五人,离了梁府,出得北都城门,取通衢投东京进发。
梁中书看阶下那人时,倒是青面兽杨志。梁中书大喜,随即唤杨志上厅,说道:“我正忘了你。你若与我送生辰纲去,我自有汲引你处。”杨志叉手向前,禀道:“恩相调派,不敢不依。只不知怎地办理?几时起家?”梁中书道:“下落大名府差十辆承平车子;帐前十个厢禁军,监押着车;每辆上各插一把黄旗,上写着‘献贺太师生辰纲’每辆车子,再使个军健跟着。三日内便要起家去。”杨志道:“非是小人推托。实在去不得。乞钧旨别差豪杰邃密的人去。”梁中书道:“我故意要汲引你,这献生辰纲的札子内另修一封书在中间,太师跟前重重保你,受道勒令返来。如何倒生支词,推让不去?”杨志道:“恩相在上,小人也曾听得上年已被贼人劫去了,至今未获。今岁途中盗贼又多;此去东京又无水路,都是水路。颠末的是紫金山,二龙山,桃花山,伞盖山,黄泥冈,白沙坞,野云渡,赤松林,这几处都是能人出没的去处。便兼单身客人,亦不敢单独颠末。他晓得是金银宝贝,如何不来掳掠!枉成果了性命!以此去不得。”梁中书道:“恁地时多着军校防护送去便了。”杨志道:“恩相便差一万人去也不济事;这厮们一声听得能人来时,都是先走了的。”梁中书道:“你这般地说时,生辰纲不要送去了?”杨志又禀道:“若依小人一件事,便敢送去。”梁中书道:“我既委在你身上,如何不依?你说!”杨志道:“若依小人说时,并不要车子,把礼品都装做十馀条担子,只做客人的打扮;行货也点十个矫健的厢禁军,却装做脚夫挑着;只消一小我和小人去,却打扮做客人,悄悄连夜上东京托付,恁地时方好。”梁中书道:“你甚说得是。我写书呈,重重保你,受道诰命返来。”杨志道:“深谢恩相汲引。”当日便叫杨志一面打拴担脚,一面选拣甲士。
两个虞候坐在柳阴树劣等得老都管来;两个虞候奉告道:“杨家那厮强杀只是我相公门下一个提辖!直这般会做大!”老都管道:“须是相公劈面分付道:”休要和他别拗,‘是以我不作声。这两日也看他不得。临时耐他。“两个虞候道:”相公也只是情面话儿,都管自做个主便了。“老都管又道:”且耐他一耐。“当日行到申牌时分,寻得一个客店里歇了。那十一个厢禁军两汗通流,都感喟吹嘘,对老都管说道:”我们不幸做了军健!情晓得被差出来。这般火似热的气候,又挑侧重担;这两日又不拣早凉行,动不动老迈藤条打来;都是普通父母皮肉,我们直恁地苦!“老都管道:”你们不要怨怅,巴到东京时,我自赏你。“那众军汉道:”如果似都管对待我们时,并不敢怨怅。“又过了一夜。
那十一个厢禁军口里喃喃呐呐地怨怅;两个虞候在老都管面前絮唠叨聒地搬口,老都管听了,也不着意,心内自恼他。
众军忍气吞声,只得睡了。当日直到辰牌时分,渐渐地打火吃了饭走。一起上赶打着,不准投凉处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