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刘唐放火烧战船宋江两败高太尉(4)

当时宋江便教杀牛宰马，大设筵宴，一面分投赏军，一面大吹大擂，会合大小头领，都来与高太尉相见。各见礼毕，宋江持盏擎杯，吴用、公孙胜执瓶捧案，卢俊义等侍立相待。宋江开口道：“文面小吏，安敢背叛圣朝，奈缘堆集罪尤，逼得如此。二次虽奉天恩，中间勉强奸弊，难以缕陈。万望太尉慈悯，救拔深陷之人，得瞻天日，刻骨铭心，誓图死保。”高俅见了浩繁豪杰，一个个豪杰狠恶，林冲，杨志瞋目而视，有发作之色，先有了五分惧怯。便道：“宋公明，你等放心！高某回朝，必当重奏，请降宽恩大赦，前来招安，重赏加官，大小义士，尽食天禄，觉得良臣。”宋江听了大喜，拜谢太尉。

第三日，高太尉定要下山，宋江等相留不住，再设筵宴送行，将出金银彩缎之类，约数令媛，专送太尉，为折席之礼；众节度使以下，另有馈送。高太尉推却不得，只得都受了。喝酒中间，宋江又提起招安一事。高俅道：“义士可叫一个邃密之人，跟从某去，我直引他面见天子，奏知你梁山泊衷曲之事，随即好降圣旨。”宋江一心只要招安，便与吴用计议，教“圣手墨客”萧让，跟从太尉前去。吴用便道：“再教铁叫子乐和作伴，两个同去。”高太尉道：“既然义士相托，便留闻参谋在此为信。”宋江大喜。至第四日，宋江与吴用带二十余骑，送高太尉并众节度使下山，过金沙岸二十里外饯别，拜辞了高太尉，自回盗窟，专等招安动静。

再说宋江掌水路，捉了高太尉，急教戴宗传令，不成殛毙军士。中军大海鳅船上闻参谋等，并歌儿舞女，一应部从，尽掳过船。鸣金收军，解投大寨。宋江、吴用、公孙胜等，都在忠义堂上，见张顺水渌渌地解到高俅。宋江见了，仓猝下堂扶住，便取过罗缎新奇衣服，与高太尉重新换了，扶上堂来，请在正面而坐。宋江纳头便拜，口称“极刑！”高俅仓猝答礼。宋江叫吴用，公孙胜扶住拜罢，就请上坐。再叫燕青传令下去：“如若此后杀人者，定依军令，处以重刑！”号令下去，未几时，只见纷繁解上人来：童威、童猛解上徐京；李俊、张横解上王文德；杨雄、石秀解上杨温；三阮解上李从吉；郑天寿、薛永、李忠、曹正解上梅展；杨林解献丘岳首级；李云、汤隆、杜兴，解献叶春、王瑾首级；解珍、解宝掳捉闻参谋，并歌儿舞女，一应部从，解将到来。单单只走了四人：周昂、王焕、项元镇、伸开。宋江都教换了衣服，重新清算，尽皆请到忠义堂上，列坐相待。但是活捉军士，尽数放回济州。另教安排一只好船，安设歌儿舞女，一应部从，令他自行看管。

正踌躇间，只听得梁山泊顶上，号炮连珠价响，只见四分五落，芦苇丛中，钻出千百只划子来，水面如飞蝗普通。每只船上，只三五小我，船舱中竟不知有何物。大海鳅船要撞时，又撞不得。水车正要踏动时，前面水底下都填塞定了，车辐板竟踏不动。弩楼上放箭时，划子上人，一个个自顶片板遮护。看看逼将拢来，一个把铙钩搭住了舵，一个把板刀便砍那踏车的军士。早有五六十个爬上前锋船来。官军急要退时，前面又塞定了，孔殷退不得。前船正混战间，后船又大呼起来。高太尉和闻参谋在中军船上，听得大乱，急要登陆，只听得芦苇中金鼓大振，舱内军士一齐喊道：“船底漏了。”滚滚走入水来。前船后船，尽皆都漏，看看沉下去。四下划子，如蚂蚁类似，望大船边来。高太尉新船，缘何得漏？却本来是张顺引领一班儿妙手水军，都把铁凿在船底下凿透船底，四下里滚入水来。

前船丘岳见步地大乱，急寻脱身之计，只见当中海员丛中，走出一个水军来。丘岳未曾防备，被他赶上，只一刀，把丘岳砍下船去。阿谁便是梁山泊锦豹子杨林。徐京、梅展见杀了前锋丘岳，两节度使奔来杀杨林。水军丛中，连抢出四个小头领来：一个是白面郎君郑天寿，一个是病大虫薛永，一个是打虎将李忠，一个是操刀鬼曹正，一发从前面杀来。徐京见不是头，便跳下水去逃命，不想水底下已有人在彼，又吃拿了。薛永将梅展一枪，搠著腿股，跌下舱里去。本来八个头领，来投充水军，尚兀自有三个在前船上：一个是青睐虎李云，一个是款项豹子汤隆，一个是鬼脸儿杜兴。众节度使便有三头六臂，到此也发挥不得。

高太尉爬去舵楼上，叫后船救应，只见一小我从水底下钻将起来，便跳上舵楼来，口里说道：“太尉，我救你性命。”高俅看时，却不认得。那人近前，便一手揪住高太尉巾帻，一手提住腰间束带，喝一声下去，把高太尉扑通地丢下水里去。堪嗟赫赫中军将，翻作淹淹水底人！只见中间两只划子，飞来救应，拖起太尉上船去。那小我便是“浪里白条”张顺，水里拿人，浑如瓮中捉鳖，手到拈来。

次日，又排筵会，与高太尉压惊，高俅遂要辞回，与宋江等道别。宋江道：“某等淹留大朱紫在此，并无异心；如有瞒昧，六合诛戮！”高俅道：“如果义士肯放高某回京，便好百口于天子前保奏义士，定来招安，国度重用。若更翻变，天所不盖，地所不载，死于枪箭之下！”宋江听罢，叩首拜谢。高俅又道：“义士恐不信高某之言，可留下众将为当。”宋江道：“太尉乃大朱紫之言，焉肯失期？何必拘留众将。容日各备鞍马，俱送回营。”高太尉谢了：“既承如此相款，深感厚意，只此告回。”宋江等众苦留。当日再排大宴，序旧论新，筵席直至更深方散。

梁山泊宋江、卢俊义，已自各分水陆打击。宋江掌水路，卢俊义掌水路。休说水路全胜，且说卢俊义引领诸将军马，从山前通衢，杀将出来，正与前锋周昂、王焕马头相迎。周昂见了，抢先出马，大声痛骂：“反贼，认得俺么？”卢俊义大喝：“知名小将，死在目前，尚且不知！”便挺枪跃马，直奔周昂，周昂也抡动大斧，纵马来敌。两姑息山前通衢上比武，战到二十余合，未见胜负。只听得后队马军，建议喊来。本来梁山泊大队军马，都埋伏在山前两下大林丛中，一声喊起，四周杀将出来。东南关胜、秦明，西北林冲，呼延灼：浩繁豪杰，四路齐到。项元镇、伸开那边拦截得住？杀开条路，先逃性命走了。周昂、王焕不敢恋战，拖了枪斧，夺路而走，逃入济州城中；扎住军马，探听动静。

当日筵会，甚是整齐；大小头领，轮番把盏，殷勤相劝。高太尉酣醉，酒后不觉放荡，便道：“我自小学得一身相扑，天下无对。”卢俊义却也醉了，怪高太尉自夸“天下无对”，便指著燕青道：“我这个小兄弟，也会相扑，三番上岱岳争交，天下无对。”高俅便起家来，脱了衣裳，要与燕青厮扑。众头领见宋江敬他是个天朝太尉，没何如处，只得随顺听他说；不想要勒燕青相扑，正要灭高俅的嘴，都起家来道：“好，好，且看相扑！”世人都哄下堂去。宋江亦醉，主张不定。两个脱了衣裳，就厅阶上，宋江叫把软褥铺下。两个在剪绒毯上，吐个流派。高俅抢将入来，燕青手到，把高俅扭得定，只一交，颠翻在地褥上，做一块半晌挣不起。这一扑，唤做“夺命扑”。宋江、卢俊义仓猝扶起高俅，再穿了衣服，都笑道：“太尉醉了，如何相扑得胜利，切乞恕罪！”高俅惶恐无穷，却再退席，饮至夜深，扶入后堂歇了。

却说高太尉等一行人马，望济州返来，先有人报知，济州前锋周昂、王焕、项元镇、伸开，太守张叔夜等出城驱逐。高太尉进城，略住了数日，清算军马，教众节度使各自领兵回程暂歇，听候调用。高太尉自带了周昂，并大小牙将头子，领了全军，同萧让、乐和，一行部从，离了济州，迤逦望东京进发。不因高太尉带领梁山泊两小我来，有分教：风骚出众，洞房深处遇君王；细作通神，相府园中寻豪杰。毕竟高太尉回京，怎地保奏招安宋江等众，且听下回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