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刘唐放火烧战船宋江两败高太尉(1)

韩存保深思，这厮枪又赢不得我，鞭又赢不得我，我不就这里赶上，活拿这贼，更待何时！抢将近来，赶转一个山嘴，有两条路，竟不知呼延灼那边去了。韩存保勒顿时坡来望时，只见呼延灼顺著一条溪走。存保大呼：“泼贼，你走那边去！快上马来受降，饶你命！”呼延灼不走，却痛骂存保。韩存保却大宽转来抄呼延灼后路。两个却幸亏溪边相迎著。一边是山，一边是溪，只中间一条路，两匹马回旋不得。呼延灼道：“你不降我，更待何时！”韩存保道：“你是我手里败将，倒要我降你。”呼延灼道：“我漏你到这里，正要活捉你。你性命只在瞬息！”韩存保道：“我正来活捉你！”两个旧气又起。韩存保挺著长戟，望呼延灼前心两胁软肚上，雨点般搠将来。呼延灼用枪左拨右逼，泼风般搠入去。

却说水浒寨中，宋江先和董平上山，拔了剑矢，唤神医安道全用药调节。安道全使金疮药敷住疮口，在寨中养病。吴用收住众头领上山，水军头领张横，解党世雄到忠义堂上请功。宋江教且押去后寨软监著，将夺到的船只，尽数都支出水寨，分拨与各头领去了。

本来这韩存保是韩忠彦的侄儿。忠彦乃是国老太师，朝廷官员，多有出他门下。有个门馆传授，姓郑名居忠，原是韩忠彦举的人，见任御史大夫。韩存保把上件事奉告他；居忠上轿，带了存保来见尚书余深，同议此事。余深道：“须是禀得太师，方可面奏。”二人来见蔡京说：“宋江本无异心，只望朝廷招安。”蔡京道：“前者毁诏谤上，如此无礼，不成招安，只可剿捕！”二人禀说：“前番招安，惜为去人，不布朝德意，用心抚恤；不消嘉言，专说短长，以此不能成事。”蔡京方允。约至次日早朝，道君天子升殿，蔡京奏准再降圣旨，令人招安。天子曰：“当今高太尉令人来存候仁村闻焕章为参谋，早赴军前委用，就差此人伴使前去。如肯来降，悉免本罪；如仍不伏，就著高俅定限，日下剿捕尽绝还京。”蔡太师写成草诏，一面取闻焕章赴省筵宴。本来这闻焕章是驰名文士，朝廷大臣，多有知识的，俱备酒食驱逐。席终各散，一边清算起行。

再说高太尉在济州城中，会合诸将，商讨收剿梁山之策，数内上党节度使徐京禀道：“徐某幼年游历江湖，使枪卖药之时，曾与一人交游。那人深通韬略，善晓兵机，有孙吴之才调，诸葛之智谋，姓闻名焕章，现在东都城外安仁村讲授。若得此人来为参谋，能够敌吴用之狡计。”高太尉传闻，便差首将一员，带缎疋鞍马，星夜回东京，礼请这教村塾秀才闻焕章来，为军前参谋；便要早赴济州，一同参赞军务。那员首将回京去，不得三五日，城外报来，宋江军马，直到城边搦战。高太尉听了大怒，随即点就本部军兵，出城迎敌，就令各寨节度使同出比武。

前阵五七百人抢登陆去。那柳阴树中，一声炮响，两边战鼓齐鸣：左边就冲出一队红甲军，为头是“轰隆火”秦明；右边冲出一队黑甲军，为头是“双鞭”呼延灼，各带五百军马，截出水边。刘梦龙急号召军士下船时，已折了大半军校。牛邦喜听得前军喊起，便教后船且退。只听得山上连珠炮响，芦苇中飕飕有声，倒是公孙胜披发仗剑，踏罡布斗，在山顶上祭风。初时穿林透树，次后走石飞砂，斯须白浪掀天，瞬息黑云覆地，红日无光，暴风高文。刘梦龙急教棹船回时，只见芦苇丛中，藕花深处，小港狭汊，都棹出划子来，钻入大船队里。鼓声响处，一齐点著火把，顷刻间，大火竟起，烈焰飞天，四分五落，都穿在大船内。前后官船，一齐烧著。

话说当下高太尉瞥见水路军士，情知不济，正欲回军，只听得四边炮响，急收聚众将，夺路而走。本来梁山泊只把号炮四下里施放，却无伏兵，只吓得高太尉心惊胆战，鼠窜狼奔，连夜收军回济州。计点步军，折陷未几；水军折其大半，战船没一只返来；刘梦龙逃可贵回；军士会水的，逃得性命，不会水的，都死在水中。高太尉军威折挫，锐气培植，且向城中屯驻军马，等待牛邦喜拘刷船到；再差人公文去催，非论是何船只，堪中的尽数拘拿，解赴济州，清算征进。

且不说闻焕章同天使出京，却说高太尉在济州心中烦恼。门吏报导：“牛邦喜到来！”高太尉便教唤进，拜罢问道：“船只如何？”邦喜禀道：“于路拘刷得大划子一千五百余只，都到闸下。”太尉大喜。赏了牛邦喜，便传号令，教把船都放入阔港，每三只一排钉住，上用板铺，船尾用铁环锁定；盖数发步军上船，其他马军，近水护送船只。比及编排得军士上船，练习得熟，已得半月之久，梁山泊尽都知了。吴用唤刘唐受计，掌管水路建功。浩繁水军头领，各各筹办划子，船头上排排钉住铁叶，船舱里装载芦苇乾柴，柴中灌著硫黄焰硝引火之物，屯住在小港内。却教炮手凌振，于四望高山上，放炮为号；又于水边树木丛杂之处，都缚旗号于树上，每一处设金鼓火炮，虚屯人马，假定堡垒，请公孙胜作法祭风。旱地上分三队军马策应。

却说高太尉在济州催起军马，水路统军，倒是牛邦喜，又同刘梦龙并党世英这三个掌管。高太尉披挂了，发三通擂鼓，水港里船开，水路上马发，船行似箭，马去如飞，杀奔梁山泊来。先说水路里船只，连篙不竭，金鼓齐鸣，迤逦杀入梁山泊深处，并不见一只船，看看渐近金沙岸，只见荷花荡里，两只捕鱼船，每只船上只两小我，鼓掌大笑。头船上刘梦龙便叫放箭乱射，渔人都跳下水底去了。刘梦龙急催动战船，渐近金沙岸头。一带阴阴的都是细柳，柳树上拴著两端黄牛，绿莎草上睡著三四个牧童，远远地又有一个牧童，倒骑著一头黄牛，口中呜哭泣咽吹著一管笛子来。刘梦龙便教前锋悍勇的起首登岸。那几个牧童跳起来，呵呵大笑，尽穿入柳阴深处去了。

再说高太尉引领军马在水边策应，只听得连珠炮响，鼓声不断，料道是水面上厮杀，骤著马，前来背景临水看望。只见纷繁军士，都从水里逃命，爬登陆来。高俅认得是自家军校，问其原因，说被放火烧尽船只，俱各不知地点。高太尉听了，心内越慌。但瞥见喊声不竭，黑烟满空，急引军回旧路时，山前鼓声响处，冲出一队马军，拦路抢先。急前锋索超，轮起开山大斧，骤马抢近前来。高太尉身边节度使王焕，挺枪便出，与索超交兵。不到五合，索超拨回马便走。高太尉引军追逐，转过山嘴，早不见了索超。正走间，背后豹子头林冲，引军赶来，又杀一阵。再走不过六七里，又是“青面兽”杨志，引军赶来，又杀一阵。又奔不到八九里，背后“美髯公”朱仝赶上来，又杀一阵。这是吴用使的追逐之计：不去前面反对，只在背后赶杀――败军偶然恋战，只顾驰驱，救护不得后军。是以高太尉被赶得慌，飞奔济州，比及入得城时，已自半夜。又听得城外寨中火起，喊声不断，本来被石秀，杨雄埋伏下五百步军，放了三五把火，潜地去了。惊得高太尉魂不附体，连令人探视，回报去了，方才放心。整点军马，折其大半。

高俅正在忧愁间，远探报导：“天使到来。”高俅遂引军马，并节度使出城驱逐，见了天使，就说降诏招安一事。都与闻焕章参谋使相见了，同进城中帅府商讨。高太尉先讨抄白备照旁观。待不招安来，又连折了两阵，拘刷得很多船只，又被尽行烧毁；待要招安来，恰又羞回京师；心下迟疑，数日主张不定。不想济州有一个老吏，姓王名瑾，那人平生克毒，人尽呼为“剜心王”倒是济州府拨在帅府供应的吏员。因见了圣旨抄白，更探听得高太尉心内游移不决，遂来帅府，呈献方便事件，禀说：“朱紫不必沉吟，小吏瞥见诏上已有活路：这个写草诏的翰林待诏，必与朱紫好，先开下一个后门了。”高太尉见说大惊，便问道：“你怎见得先开下后门？”王瑾禀道：“圣旨上最要紧是中间一行。道是：”除宋江卢俊义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此一句是囫囵话。现在开读时，却分作两句读，将’除宋江‘另做一句，’卢俊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另做一句；赚他漏到城里，捉下为头宋江一个，把来杀了，却将他部下世人，尽数拆散，分调开去。自古道：“蛇无头而不可，鸟无翅而不飞。’但没了宋江，其他的做得甚用？此论不知恩相意下如何？”

宋江等坐在忠义堂上，见缚到韩存保来，喝退兵士，亲解其索，请坐厅上，殷勤相待。韩存保感激无地，就请出党世雄相见，一同管待。宋江道：“二位将军，切勿相疑，宋江等并无异心，只被滥官贪吏，逼得如此。若蒙朝廷免罪招安，甘心与国度着力。”韩存保道：“前者陈太尉来山招安，如何不乘机遇去邪归正？”宋江答道：“便是朝廷圣旨，写得不明，更兼用村醪倒换御酒，是以弟兄世人，心皆不伏。那两个张干办，李虞候，擅作威福，热诚众将……”韩存保道：“只因中间无好人保持，误了国度大事。”宋江设筵管待已了，次日，具有鞍马，送出谷口。这两个在路上说宋江很多好处，回到济州城外，却好晚了。次早入城，来见高太尉，说宋江把二将放回之事。高俅大怒道：“这是贼人狡计，慢我军心。你这二人，有何脸孔见吾！摆布与我推出，斩讫报来！”王焕等众官都跪下告道：“非干此二人之事，乃是宋江，吴用之计。若斩此二人，反被贼人嘲笑。”高太尉被世人苦告，饶了两个性命，削去本身职事，发还东京泰乙宫听罪。

却说宋江军马见高太尉提兵至近，仓猝退十五里外平地郊野之地。高太尉引军赶去，宋江兵马已向山坡边摆成步地，红旗队里，捧出一员虎将，号旗上写得清楚，乃是双鞭呼延灼。兜住马，横著枪，立在阵前。高太尉瞥见道：“这厮便是统领连环马时，背反朝廷的。”便差云中节度使韩存保出马迎敌。这韩存保善使一枝方天画戟。两个在阵前，更不打话，一个使戟去搠，一个用枪来迎。两个战到五十余合，呼延灼卖个马脚，闪出去，拍著马，望山坡下便走。韩存保紧急干功，跑著马赶来。八个马蹄翻盏撒钹类似，约赶过五七里无人之处，看看赶上，呼延灼勒回马，带转枪，舞起双鞭来迎。两个又斗十数合之上，用双鞭分开画戟，回马又走。

驾船的是“出洞蛟”童威，拦腰抱的是“混江龙”李俊。却说牛邦喜见四下官船队里火著，也弃了戎装披挂，却待下水，船梢上钻起一小我来，拿著铙钩，劈脸搭住，倒拖下水里去。那人是“船火儿”张横。这梁山泊内杀得尸横水面，血溅波心，焦头烂额者，不计其数。只要党世英摇著划子，正走之间，芦林两边，弩箭弓矢齐发，射死水中。浩繁军卒，会水的逃得性命归去；不会水的，尽皆死；活捉活捉者，都解投大寨。李俊捉得刘梦龙，张横捉得牛邦喜，欲待解上盗窟，唯恐宋江又放了。两个豪杰自筹议，把这二人，就路边成果了性命，割下首级，奉上山来。

只见前面一彪军马，来寻韩存保，两家却好当住。为头两员节度使：一个是梅展，一个是伸开。因见水渌渌地顿时缚著韩存保，梅展大怒，舞三尖两刃刀，直取张清。交马不到三合，张清便走，梅展赶来，张清轻舒猿臂，款扭狼腰，只一石子飞来，正打中梅展额角，鲜血迸流，撇了手中刀，双手掩面。张清急便回马，却被伸开搭上箭，拽满弓，一箭射来，张清把马头一提，正射中马眼，那马便倒。张清跳在一边，捻著枪便来步战。那张清本来只要飞石打将的本身，枪法上却慢。伸开先救了梅展，次厥后战张清。顿时这条枪，神出鬼没，张清只办得架隔。遮拦不住，拖了枪，便走入马军队里躲闪。伸开枪马到处，杀得五六十马军，四分五落，再夺得韩存保。却待返来，只见喊声大肆，峪口两彪军到：一队是轰隆火秦明，一队是大刀关胜，两个虎将杀来。伸开只保得梅展走了，众军两路杀入来，又夺了韩存保。张清抢了一匹马，呼延灼使尽力量，只好众厮杀，一齐掩击到官军队前，乘势打动，退回济州。梁山泊军马也不追逐，只将韩存保连夜解上盗窟来。

两个又战了三十来合。正斗到浓深处，韩存保一戟，望呼延灼软胁搠来，呼延灼一枪，望韩存保前心刺去。两个各把身躯一闪，两般军火，都从胁下搠来。呼延灼挟住韩存保戟杆，韩存保扭住呼延灼枪杆；两个都在顿时，你扯我拽，挟住腰胯，用力相争。韩存保的马，后蹄先塌下溪里去了，呼延灼连人和马，也拽下溪里去了。两个在水中扭做一块。那两匹马溅起水来，一人一身水。呼延灼弃了手里的枪，挟住他的戟杆，急去掣鞭时，韩存保也撇了他的枪杆，双手按住呼延灼两条臂；你掀我扯，两个都滚下水去。那两匹马迸星也似跑登陆来，望山边去了。两个在溪水中都滚没了军火，头上戴的盔没了，身上衣甲飘零，两个只把空拳来在水中厮打，一递一拳，正在水深里，又拖上浅水里来。正解拆不开，岸上一彪军马赶到，为头的是没羽箭张清。世人动手，活了韩存保。差人急去寻那走了的两匹战马，只见那马却听得马嘶人喊，也跑返来寻队，是以收住。又去溪中捞起军火，还了呼延灼，带湿上马，却把韩存保背剪缚在顿时，一齐都奔峪口。

刘梦龙见满港火飞，战船都烧著了，只得弃了头盔衣甲跳下水去，又不敢傍岸，拣港深水阔处，赴将开去逃命。芦林内里一小我，独驾著划子，直迎将来，刘梦龙便钻入水底下去了。却好有一小我拦腰抱住，拖上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