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鲁智深浙江坐化 宋公明衣锦还乡(1)

话说当下方腊殿前启奏，愿领兵出洞交战的，恰是半子驸马主爵都尉柯引。方腊见奏，不堪之喜。柯驸马当下同领南兵，带了云璧奉尉，披挂上马出师。方腊将自已金甲锦袍，赐与驸马，又选一骑好马，叫他出战。那柯驸马与同皇侄方杰，引领洞中护御军兵一万人马，驾前大将二十余员，出到帮源洞口，列成步地。

已自有人先去报知方腊，说道：“柯驸马如此豪杰，战退宋兵，连胜三将。宋江等又折一阵，杀退十里。”方腊大喜，叫排下御宴，等候驸马卸了戎装披挂，请入后宫赐坐。亲捧金杯，满劝柯驸马道：“不想驸马有此文武双全！寡人只道贤婿只是文才秀士，若早知有此等豪杰豪杰，不致折很多州郡。烦望驸马大展奇才，立诛贼将，重兴基业，与寡人共享承平无穷之繁华。”柯引奏道：“主上放心！为臣子当以经心报效，同兴鼎祚。明日谨请圣上登山，看柯引厮杀，立斩宋江等辈。”方腊见奏，心中大喜，当夜宴至更深，各还宫中去了。次早，方腊设朝，叫洞中敲牛宰马，令全军都饱食已了，各自披挂上马，出到帮源洞口，摇旗发喊，擂鼓搦战。方腊却领引内侍近臣，登帮源洞山顶，看柯驸马厮杀。

当日帮源洞中，杀的尸横遍野，流血成渠，按《宋鉴》所载，斩杀方腊蛮兵二万余级。当下宋江传令，教四下举火，监临烧毁宫殿。龙楼凤阁，内苑深宫，珠轩翠屋，尽皆焚化。有诗为证：

却说张招讨会合刘都督，童枢密，从、耿二参谋，都在睦州聚齐，合兵一处，屯驻军马。见说宋江获了大功，拿住方腊，解来睦州，众官都来道贺。宋江等诸将参拜已了，张招讨道：“已知将军边塞劳苦，损折弟兄。今已全功，实为万幸。”宋江再拜泣涕道：“当初小将等一百八人，破辽还京，都未曾损了一个。谁想起首去了公孙胜，京师已留下数人。光复场州，渡大江，安知十停去七！本日宋江虽存，有何脸孔，再见山东父老，故里亲戚？”张招讨道：“前锋休如此说。自古道：‘贫繁华贱，宿生所载；寿夭短长，人生分定。’常言道：‘有福人送无福人。’何故损折将佐为耻！本日功成名显，朝廷晓得，必当重用。封官赐爵，光鲜门闾，衣锦回籍，谁不称羡！闲事不须挂意，只顾清算回军。”宋江拜谢了总兵等官，自来号令诸将。张招讨已传下军令，教把活捉到贼徒伪官等众，除留方腊另行解赴东京，其他从贼，都就睦州市曹，斩首实施。统统未收去处衢、婺等县贼役赃官，得知方腊已被擒获，一半逃散，一半自行投首。张招讨尽皆准首，复为良民。就行出榜，去各处招安，以安百姓。其他侍从贼徒，不伤人者，亦准其自首投降，复为乡民，拨还财产故乡。光复州县已了，各调守御官军，护境安民，不在话下。

神行太保戴宗黑旋风李逵病关索杨雄混江龙李俊活阎罗阮小七荡子燕青

小遮拦穆春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鼓上蚤时迁小尉迟孙新母大虫顾大嫂

且说宋江当日传令，叮咛诸将：“本日厮杀，非比他时，正在要紧之际。汝等军将，各各用心，擒获贼首方腊，休得殛毙。你众军士，只看南军阵上柴进回马引领，就便杀入洞中，并力追捉方腊，不成违误！”全军诸将得令，各自摩拳擦掌，掣剑拔枪，都要掳掠洞中金帛，尽要活捉方腊，建功请赏。当时宋江诸将，都到洞前，把军马摆开，列成步地。只见南兵阵上，柯驸马立在门旗之下，正待要出战，只见皇侄方杰立马横戟道：“都尉且押手停骑，看方某先斩宋兵一将，然后都尉出马，用兵对敌。”宋兵瞥见燕青跟在柴进背面，众将皆喜道：“本日计必成矣！”大家自行筹办。

黄屋朱轩半入云，涂膏衅血自欣欣。若还天意容豪侈，琼室阿房可不焚。

小李广花荣小旋风柴进扑天雕李应美髯公朱仝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

却说阮小七杀入内苑深宫内里，搜出一箱，倒是方腊捏造的平天冠、衮龙袍、碧玉带、白玉、无忧履。阮小七瞥见上面都是珍珠异宝，龙凤锦文，内心想道：“这是方腊穿的，我便着一着，也不打紧。”便把衮龙袍穿了，系上碧玉带，着了无忧履，戴起平天冠，却把白玉插放怀里，跳上马，手执鞭，跑出宫前。全军众将，只道是方腊，一齐闹动，抢将拢来看时，倒是阮小七，众皆大笑。这阮小七也只把做好嬉，骑着马东走西走，看那众将多军抢掳。正在那边闹动，早有童枢密带来的大将王禀、赵谭入洞助战。听得全军闹嚷，只说拿得方腊，径来争功。却见是阮小七穿了御衣服，戴着平天冠，在那边嬉笑。王禀、赵谭骂道：“你这厮莫非要学方腊，做这等模样！”阮小七大怒，指着王禀、赵谭道：“你这两个，直得甚鸟！若不是俺哥哥宋公明时，你这两个驴马头，早被方腊已都砍下了！本日我等众将弟兄成了功绩，你们倒置来欺负！朝廷不知备细，只道是两员上将来帮手胜利。”王禀、赵谭大怒，便要和阮小七火并。当时阮小七夺了小校枪，便奔上来戳王禀。呼延灼瞥见，急飞马来隔开，已自有军校报知宋江。飞马到来，见阮小七穿戴御衣服，宋江、吴用喝上马来，剥下犯禁衣服，丢去一边。宋江陪话解劝。王禀、赵谭二人虽被宋江并众将劝和了，只是记恨于心。

且说前锋使宋江思念亡过众将，洒然泪下，不想得病在杭州张横、穆弘等六人，朱富、穆春看视，共是八人在彼。后亦各得病身故，止留得杨林、穆春到来，随军征进。想起诸将劳苦，本日承平，当以超度，便就睦州宫观净处，扬起长幡，修设超度九幽拔罪功德，做三百六非常罗天大醮，追荐前亡后化各位偏正将佐已了。次日，椎牛宰马，致备牲礼，与同智囊吴用等众将，俱到乌龙神庙里，焚帛享祭乌龙大王，谢祈龙君护佑之恩。回到寨中，统统部下正偏将佐阵亡之人，收得尸骨者，俱令各自安葬已了。宋江与卢俊义清算军马将校职员，随张招讨回杭州，听候圣旨，班师回京。浩繁将佐功绩，俱各造册，上了文薄，进呈御前。先写表章，申奏天子。全军齐备，连续启程。宋江看了部下正偏将佐，止剩得三十六员回军。那三十六人是：

呼保义宋江玉麒麟卢俊义智多星吴用大刀关胜豹子头林冲双鞭呼延灼

当下宋江与同诸将，引兵马离了睦州，前去杭州进发。恰是：收军锣响千山震，得胜旗开十里红。于路无话，已回到杭州。因张招讨军马在城，宋前锋且屯兵在六和塔驻扎，诸将都在六和寺安息。前锋使宋江、卢俊义迟早入城听令。

却说方腊从帮源洞山顶落路而走，便望深山郊野，透岭穿林，脱了赭黄袍，丢去金花幞头，脱下朝靴，穿上草履麻鞋，登山驰驱，要逃性命。连夜退过五座山头，走到一处山凹边，见一个草庵，嵌在山凹里。方腊肚中饥饿，却待正要去茅庵内寻讨些饭吃，只见松树背后转出一个胖大和尚来，一禅杖打翻，便取条绳索绑了。那和尚不是别人，是花和尚鲁智深。拿了方腊，带到草庵中，取了些饭吃，正解出山来，却好迎着搜山的军健，一同绑住捉来见宋前锋。宋江见拿得方腊，大喜，便问道：“吾师，你却如何正等得这贼首着？”鲁智深道：“洒家自从在乌龙岭上万松林里厮杀，追逐夏侯成入深山里去，被洒家杀了贪战贼兵，直赶入乱山深处。迷踪失径，迤逦随路寻去，正在郊野琳琅山内，忽遇一个老衲，引领洒家到此处茅庵中，叮嘱道：‘柴米菜蔬都有，只在其间等待。但见个长大汉从松林深处来，你便抓住。’夜来瞥见山前火起，小僧看了一夜，又不知其间山径路数是那边。今早正见这贼爬过山来，是以，俺一禅杖打翻，就捉来绑，不想恰是方腊！”宋江又问道：“那一个老衲，今在那边？”鲁智深道：“阿谁老衲，自引小僧到茅庵里，叮咛了柴米出来，竟不知投那边去了。”宋江道：“那和尚目睹得是圣僧罗汉，如此显灵，令吾师成此大功，回京奏闻朝廷，能够出家为官，在京师图个荫子封妻，灿烂祖宗，酬谢父母劬劳之恩。”鲁智深答道：“洒家心已成灰，不肯为官，只图寻个净了去处，安身立命足矣！”宋江道：“吾师既不肯出家，便到京师去方丈一个名山大刹，为一僧首，也光鲜宗风，亦酬谢得父母。”智深听了，摇首叫道：“都不要，要多也无用。只得个囫囵尸首，便是强了。”宋江听罢，默上心来，各不喜好。点本部下将佐，俱已数足，教将方腊陷车盛了，解上东京，面见天子，催起全军，带领诸将，离了帮源洞清溪县，都回睦州。

当时宋江等众将监看烧毁已了，引军都来洞口屯驻，下了寨栅，计点活捉人数，只要贼首方腊未曾获得。传下将令，教军将沿山搜捉。布告乡民：但有人拿得方腊者，奏闻朝廷，高官任做；知而首者，随即给赏。

神机智囊朱武镇三山黄信病尉迟孙立混世魔王樊瑞轰天雷凌振铁面孔目裴宣

却说宋江军马困住洞口，已教将佐分调保护。宋江在阵中，因见部下弟兄，三停内折了二停，方腊又未曾拿得，南兵又不出战，眉头不展，面带忧容。只听得前军报来讲：“洞中有军马出来交兵。”宋江、卢俊义见报，急令诸将上马，引军出战，摆开步地，看南军阵里，抢先是柯驸马出战。宋江军中，谁不认得是柴进？宋江便令花荣出马迎敌。花荣得令，便横枪跃马，出到阵前，大声喝问：“你那厮是甚人，敢助反贼，与吾大兵敌对？我若拿住你时，碎尸万段，骨肉为泥！好好上马受降，免汝一命！”柯附马答道：“我乃山东柯引，谁不闻我大名？量你这厮们，是梁山泊一伙强徒草寇，何足道哉！偏俺不如你们手腕？我直把你们杀尽，光复城池，是吾之愿！”宋江与卢俊义在顿时听了，深思柴入口里说的话，知贰内心的事。他把“柴”字改作“柯”字，“柴”便是“柯”也，”“进”字改作“引”字，“引”便是“进”也。吴用道：“且看花荣与他迎敌。”当下花荣挺枪跃马，来战柯引。两马订交，二般军火并举。两将斗到间深里，绞做一团，扭做一块。柴进低低道：“兄长可且诈败，来日议事。”花荣听了，略战三合，拨回马便走。柯引喝道：“败将，吾不赶你！别有了得的，叫他出来，和俺交兵！”花荣跑马回阵，对宋江、卢俊义说知就里。吴用道：“再叫关胜出战比武。”当时关胜舞起青龙偃月刀，飞马出战，大喝道：“山东小将，敢与吾敌？”那柯驸马挺枪，便来迎敌。两个比武，全无惧怯。二将斗不到五合，关胜也诈败佯输，走回本阵。柯驸马不赶，只在阵前大喝：“宋兵敢有强将出来，与吾对敌？”宋江再叫朱仝出阵，与柴进比武。来往厮杀，只瞒众军。两个斗不过五七合，朱仝诈败而走。柴进赶来虚搠一枪，朱仝弃马跑归本阵，南军先抢得这匹好马。柯驸马招动南军，抢杀过来，宋江急令诸将引军退去十里下寨。柯驸马引军追逐了一程，出兵退回洞中。

且说皇侄方杰，抢先纵马搦战。宋江阵上，关胜出马，舞起青龙刀，来与方杰对敌。两将交马，一往一来，一翻一复，战不过十数合，宋江又遣花荣出阵，共战方杰。方杰见二将来夹攻，全无惧怯，力敌二将。又战数合，固然难见胜负，也只办得遮拦遁藏。宋江队里，再差李应、朱仝骤马出阵，并力追杀。方杰见四将来夹攻，方才拨回马头，望本阵中便走。柯驸马却在门旗下截住，把手一招，宋将关胜、花荣、朱仝、李应四将赶过来。柯驸马便挺起手中铁枪奔来，直取方杰。方杰见头势不好，急上马逃命时，措手不及，早被柴进一枪戳着。背后云奉尉燕青赶上一刀，杀了方杰。南军众将惊得呆了，各自逃生，柯驸马大呼：“我非柯引，吾乃柴进，宋前锋部下正将小旋风的便是。随行云奉尉，便是荡子燕青。今者已知得洞中表里备细。如有人活捉得方腊的，高官任做，细马拣骑。全军投降者，俱免血刃，顺从者百口斩首！”回身引领四将，招起雄师，杀入洞中。方腊领着内侍近臣，在帮源洞顶上，瞥见杀了方杰，全军溃乱，情知事急，一脚踢翻了金交椅，便望深山中驰驱。宋江领起大队军马，分开五路，杀入洞来，争捉方腊，不想已被方腊逃去，只拿得侍从职员。燕青抢入洞中，叫了数个亲信伴当，去那库里，掳了两担金珠金饰出来，就内宫禁苑，放起火来。柴进杀入东宫时，那金芝公主自缢身故。柴进见了，就连宫苑烧化，以下细人，放其各自逃生。众军将都入正宫，杀尽嫔妃彩女、亲军侍御、皇亲国戚，都掳掠了方腊内宫金帛。宋江大纵军将，入宫搜索方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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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张招讨众官，都在睦州设承平宴，道贺众将官僚，赏劳全军将校，传令教前锋头子，清算朝京。军令传下，各各筹办行装，连续登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