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张清琼英双建功 陈瓘宋江同奏捷

突然飞急水，忽地起洪波。军卒乘木筏冲来，将士驾天潢飞至。神号鬼哭，昏昏日色无光；岳撼山崩，浩浩波声若怒。城垣尽倒，窝铺皆休。旗号随波，不见青红交杂；兵戈汩浪，难排霜雪争叉。僵尸如鱼鳖沉浮，热血与波澜并沸。斯须树木连根起，瞬息榱题贴水飞。

戴宗擎赍表文书札，赶上陈安抚差的赍奏官，一同入进东京，先到宿太尉府前，依先寻了杨虞候，将书呈递。宿太尉大喜，明日早朝，并陈安抚表文，一同上达天听。道君天子龙颜高兴，敕宋江等摒挡候代，班师回京，封官受爵。戴宗得了这个动静，本日拜辞宿太尉，离了东京，明日未牌时分，便到威胜城中，报知陈安抚、宋前锋。

话说太原县城池，被混江龙李俊乘大雨后水势暴涨，同二张、三阮统领水军，约定时候，分头决引智伯渠及晋水，灌浸太原城池。瞬息间，水势澎湃。但见：

当下田虎摆布，只要都督胡英、唐昌、总管叶清及金吾校尉等将，领着五千败残军马，拥戴奔逃。正在危急，忽的又有一彪军马从东突至。田虎见了，仰天大叹道：“天丧我也！”北军看那彪军马中，抢先一个俊庞幼年将军，头戴青巾绩，身穿绿战袍，手执梨花枪，坐匹高头乌黑卷毛马，灯号上写的清楚，乃是“复兴平南前锋郡马全羽”。当时叶清紧随田虎，看了灯号，奏知田虎。田虎传旨，快教郡马救驾。那全郡马近前，上马跪奏道：“臣启大王：甲胄在身，不能俯伏，臣该万死。”田虎道：“赦卿无罪。”全郡马又奏道：“事在危急，奉请大王到襄垣城中，权避敌锋。待臣同郡主杀退宋兵，再请大王到威胜大内，计议良策，规复基业。”田虎大喜，传命令旨，即望襄垣进发。全郡马在前面，抵当追逐的兵将。田虎等众，已到襄垣城下，背后喊杀连天，追逐将来。襄垣城上守城将士瞥见，赶紧开城门，放吊桥。胡英引兵在前，军士闻声前面赶来，一拥抢进城去，也顾不得甚么大王。胡英刚进得城门，猛听得一声梆子响，两边伏兵齐发，将胡英及三千余人，都赶入陷坑中去，被军士把长枪乱搠，不幸三千余人，不留半个。城中大呼：“田虎要活的！”田虎见城中变起，方知是计，急勒马望北驰驱。张清、叶清拍马赶来，田虎那匹好马行得快，张清、叶清领军士追逐不上，已离了一箭之地，只见田虎马前，忽地起阵旋风，风中现出一个女子，大呼道：“奸贼田虎，我仇家佳耦，都被汝害了，本日走到那边去？”就女子身边，又起一阵阴风，望田虎劈面滚来，那女子寂然不见。田虎坐上马，俄然惊跃嘶鸣，田虎落马堕地，被张清、叶清赶上，跳上马来，同军士一拥上前擒住。唐昌领众挺枪骤马来救。张清见唐昌抢来，疾忙上马，拈一石子飞来，正中唐昌面门，撞上马去。张清大呼道：“我不是甚么全羽，乃是天朝宋前锋部下没羽箭张清。”当时李逵、武松，领五百步兵，从城内抢出来，二人大吼一声，把那殿帅将军、金吾校尉等二千余人，杀的星落云散。张清刺杀了唐昌，缚了田虎，簇拥入城，闭了城门，待宋前锋杀退北兵，方可解去。鲁智深追逐到来，见田虎已捉入城去，鲁智深等复向西杀到铜鞮山侧。此时已是酉牌时分。

不说卢俊义在太原县抚绥摒挡，再说太原未破时，田虎统领十万雄师，因雨在铜鞮山南屯扎，探马报来，邬国舅病亡，郡主、郡马即退兵到襄垣，殡殓国舅。田虎大惊，差人在襄垣城中传旨，着琼英在城中镇守，着全羽前来听用，并问为何差往襄垣人役，都不来回奏。

宋江统领将佐，出郭驱逐入城，拜见已毕，陈安抚奖饰道：“将军等蒲月以内，成不世之功。下官一闻擒捉贼首，先将表文差人顿时驰往京师奏凯，朝廷必当重封官爵。”宋江再拜称谢。

当时城中鼎沸，军民将士见水突至，都是水渌渌的爬墙上屋，攀木抱梁，老弱肥胖的，只好下台上桌。转眼间，连桌凳也浮起来，房屋倾圮，都做了水中鱼鳖。城外李俊、二张、三阮乘着飞江、天浮，逼近城来，恰与城垣高低相称。军士攀登上城，各执利刃，砍杀守城士卒。又有军士乘木筏冲来，城垣被冲，无不倾倒。张雄正在城楼上叫苦不迭，被张横、张顺服飞江上城，手执朴刀，喊一声，抢上楼来，连续砍翻了十余个军卒，世人乱窜逃生。张雄遁藏不迭，被张横一朴刀砍翻，张顺赶上前肐察的一刀，剁下头来。比及水势四散退去，城内军民，沉湎的、压杀的，已是无数。梁柱门扇，窗棂什物，尸骨逆流梗阻南城。城中只要避暑宫乃是北齐神武帝所建，基址高固，当下四周军民，一齐抢上去，挨挤踩踏，死的也有二千余人。连那高阜及城垣上，一总所存军民，仅千余人。城外百姓，却得卢前锋密唤里保，传谕住民，预先摆布，锣声一响，立即都上高阜。况城外四散空旷，水势去的快，是以城外百姓，不致埋没。

当下宋兵在威胜城中，杀的尸横贩子，血满水沟。卢俊义传令，不得殛毙百姓，赶紧差人先往宋前锋处报捷。当夜宋兵直闹至五更方息，军将降者甚多。

次日雨霁，黎明时分，流星探马飞报将来，说宋江差孙安、马灵领兵前来拒敌。田虎听报，大怒道：“孙安、马灵，都受我高官厚禄，本日背叛，道理难容。待寡人亲身去问他。卿等尽力，如有擒得二人者，令媛赏，万户侯。”当下田虎亲身驱兵向前，与宋兵相对。北军旁观宋军灯号，本来是病尉迟孙立、铁笛仙马麟。北阵前金瓜密布。铁斧齐排，剑戟成行，旗幡作队。那九曲飞龙赭黄伞下，玉辔金鞍，银鬃白顿时，坐着阿谁草头大王田虎。出到阵前，亲身监战。南阵后，宋江统领吴用、孙新、顾大嫂、王英、扈三娘、孙立、朱仝、燕顺兵马又到。宋江也亲身督战。

次日，宋江已破李天锡即是铜鞮山，一面差人申报陈安抚说：“贼巢已破，贼首已擒，存候抚到威胜城中摒挡。”宋江统领大兵，已到威胜城外，卢俊义等驱逐入城。宋江出榜，安抚百姓。卢俊义将卞祥解来。宋江见卞祥状貌魁伟，亲释其缚，以礼相待。卞祥见宋江如此义气，感激归降。次日，张清、琼英、叶清将田虎、田豹、田彪囚载陷车，解送到来。琼英同了张清，双双的拜见伯伯宋前锋。琼英拜谢王英等昔日冲犯之罪。宋江叫将田虎等监在一边，待雄师班师，一同解送东京献俘。即教置酒，与张清、琼英道贺。当日有威胜属县武乡守城将士方顺等，将军民户口册籍、堆栈赋税，前来献纳。宋江赏劳毕，仍令方顺还是镇守。宋江在威胜城连续过了两日，探马报到，说关胜比及榆社县，同索超、汤隆表里夹攻，杀了北将房学度。北军死者五千余人，其他军士都降。宋江大喜，对众将道：“都赖众兄弟之力，得成平寇之功。”即细细标写众将功绩，及张清、琼英擒贼首、捣贼巢的大功。又过了三四日，关胜兵马方到，又报陈安抚兵马也到了。

本来琼英已奉吴智囊密计，同解珍、解宝、乐和、段景住、王宝6、郁保4、蔡福、蔡庆带领五千军马，尽着北军灯号，伏于武乡县城外石盘山侧。琼英等探知田虎与我兵厮杀，琼英领世人星夜奔驰到威胜城下。是日天晚，已是暮霞敛彩，新月垂钩，琼英在城下莺声娇啭叫道：“我乃郡主，庇护大王到此，快开城门！”当下守城军卒，飞报王宫内里。田豹、田彪闻报，上马奔驰到南城，忙上城楼旁观，果见赭黄伞下，那匹雕鞍银鬃白顿时，坐着大王，马前一个女将，旗上大书“郡主琼英”，前面有尚书都督等官，远远跟从。只见琼英大声叫道：“胡都督等与宋兵败北，我特庇护大王到此。教官员速出城接驾！”田豹等见是田虎，即令开了城门，出城驱逐。二人才到马前，只听顿时的大王大喝道：“军人与寡人拿下二贼。”军士一拥上前，将二人擒住。田豹、田彪大呼：“我二人无罪！”急要挣扎时，已被军士将绳索捆绑了。本来这个田虎，乃是吴用教孙安挑选南军中与田虎普通面孔的一个军卒，依着田虎装束。前面尚书都督，倒是解珍、解宝等数人假扮的。当下世人各掣出兵器，王定6、郁保4、蔡福、蔡庆领五百余人，将田豹、田彪连夜解往襄垣去了。城上见捉了田豹、田彪，又见将二人押送向南，情知有诈，急出城来抢时，却被琼英要杀田定，不顾性命，同解珍、解宝一拥抢入城来。守门将士上前来斗敌，被琼英飞石子打去，连续伤了六七小我。解珍、解宝帮忙琼英厮杀，城外乐和、段景住急教军士卸下北军打扮，个个是南号角衣，一齐抢入城来，夺了南门。乐和、段景住挺朴刀，领军上城，杀散军士，竖起宋军灯号。城中一时鼎沸起来，另有很多伪文武官员，乃王亲国戚等众，急引兵来厮杀。琼英这四千余人，深切巢穴，如何抵敌？却得张清领八千余人到来，驱兵入城，见琼英、解珍、解宝与北兵正在鏖战，张清上前飞石，连打四员北将，杀退北军。张清对琼英道：“不该深切重地，又且众寡不敌。”琼英道：“欲报父仇，虽粉骨碎身，亦所不辞！”张清道：“田虎已被我擒捉在襄垣了。”琼英方才喜好。

天明，卢俊义计点将佐，除神机智囊朱武在沁源城中镇守外，其他将佐，都无伤损。只要降将耿恭，被人马踩踏身故。众将都来献功。焦挺将田定死尸驮来，琼英咬牙切齿，拔佩刀割了首级，把他尸骨分割。此时邬梨老婆倪氏已死，琼英寻了叶清老婆安氏，告别卢俊义，同张清到襄垣，将田虎等押送到宋前锋处。卢俊义正在摒挡军务，忽有探马报来，说北将房学度将索超、汤隆围困在榆社县。卢俊义即教关胜、秦明、雷横、陈达、杨春、杨林、周通领兵去挽救索超等。

当下李天锡等押住阵脚，薛时、林昕、胡英、唐昌庇护田虎先行。只听的铜鞮山北，炮声振响，被宋江密教鲁智深、刘唐、鲍旭、项充、李衮统领精勇步兵，抄出铜鞮山北，分两路杀奔前来。田虎急驱御林军马来战，忽被马灵、孙安领兵马从东铲斜里杀来。马灵脚踏风火二轮，将金砖望北军乱打。孙安挥双剑砍杀。二将领兵，突入北阵，如入无人之境，把北军冲做两截。北军虽有十万之众，被吴用筹划这三路兵马，横冲直撞，纵横乱杀，北军大败，杀得星落云散，七断八续。当下伪尚书李天锡等庇护田虎，望东冲杀逃奔，却被鲁智深等领着标枪、团牌、飞刀手，冲开血路，杀奔前来。又把李天锡、郑之瑞、薛时、林昕等军马，冲散奔西。田虎部下，虽是御林军马，遴选那最精勇的，他们自来与官军斗敌，从未曾见有恁般凶悍的，本日如何抵当得住！

田虎闻说是宋江，方欲遣将出阵，擒捉宋江，只听得飞马报导：“关胜等连破榆社、大谷两个城池。西路卢俊义兵马又突破平遥、介休两县，被他引水灌了太原城池，城中兵将，不留一个。右丞相卞祥扎寨绵山，与花荣等相持。被卢俊义从太原领兵，前面杀来。卞丞相称不得两面夹攻，大败亏输，卞祥被卢俊义活捉过阵去。卢俊义同关胜合兵一处，将沁源县围得铁桶类似。”田虎听罢，大惊无措，忙传令旨，便教收军，退保威胜城内。

宋江等三路军马与北兵鏖战一日，杀死军士二万余人。北军无主，四周八方，乱窜逃生。范美人及姬妾等项，都被乱兵所杀。李天锡、郑之瑞、薛时、林昕领三万余人，上铜鞮山据住。宋江领兵四周围困。鲁智深来报，田虎已被张清擒捉。宋江以手加额，忙传将令，差军星夜奔驰到襄垣，教武松等坚闭城门，看管田虎。教张清领兵速到威胜，策应琼英等。

正欲引兵出城，也是天厌贼众之恶，又得卢俊义突破沁源城池，统领大兵到来，见了南门灯号，急驱兵马入城，与张清合兵一处，赶杀北军。秦明、杨志、杜迁、宋万领兵夺了东门。欧鹏、邓飞、雷横、杨林夺了西门。黄信、陈达、杨春、周通领兵夺了北门。杨雄、石秀、焦挺、穆春、郑天寿、邹渊、邹润领步兵，大刀阔斧，从王宫前面砍杀入去。龚旺、丁得孙、李立、石勇、陶宗旺领步兵，从后宰门砍杀入去。杀死王宫内院嫔妃、姬妾、内侍人等无算。田定闻变，自刎身故。张清、琼英、张青、孙二娘、唐斌、文仲容、崔野、耿恭、曹正、薛永、李忠、朱富、时迁、白胜分头去杀伪尚书、伪殿帅、伪枢密以劣等众，及伪封的王亲国戚等贼徒，恰是：

金阶殿下人头滚，玉砌朝门热血喷。莫道不分玉与石，为庆为殃心自扪。

陈瓘、宋江一面教把活捉到贼徒伪官等众，除留田虎、田豹、田彪，另行解赴东京，其他从贼，都就威胜市曹斩首实施。统统未收去处，乃是晋宁所属蒲、解等州县。贼役赃官，得知田虎已被擒获，一半逃散，一半自行投首。陈安抚尽皆准首，复为良民。就行出榜去各处招安，以安百姓。其他侍从贼徒，不伤人者，亦准其自首投降，复为乡民，给还财产故乡。光复州县已了，各调守御官军，护境安民，不在话下。

次日，琼英来禀，欲往太原石室山，寻觅母亲尸骨安葬。宋江即命张清、叶清同去，不题。宋江禀过陈安抚，将田虎宫殿院宇，珠轩翠屋。尽行烧毁。又与陈安抚计议，发仓廪，施助各处遭兵被火住民。修书申呈宿太尉，写表申奏朝廷，差戴宗本日起行。

当下混江龙李俊领水军据了西门；船火儿张横，同浪里白条张顺，夺了北门；登时太岁阮小2、短折二郎阮小五，占了东门；活阎罗阮小七夺了南门。四门俱竖起宋军灯号。至晚水退，现出高山，李俊等大开城门，请卢前锋等军马入城。城中鸡犬不闻，尸骨山积。虽是张雄等恶贯充斥，李俊这条战略，也忒惨毒了。那千余人，四散的跪在泥水地上，插烛也似叩首乞命。卢俊义查点这伙人中，只要十数个军卒，其他都是百姓。项忠、徐岳爬在帅府后傍屋的大桧树上，见水退，溜将下来，被南军获住，解到卢前锋处。卢俊义教斩首示众。给发本县府库中银两，施助城表里被水百姓。差人往宋前锋处报捷。一面令军士安葬尸骨，构筑城垣房屋，召民居住。

再说道君天子已降诏敕，差官赍领，到河北谕陈捵等。次日，临幸武学，百官先集，蔡京于坐上谈兵，众皆拱听。内里却有一官，仰着面孔，看视屋角，不去睬他。蔡京大怒，赶紧查问那官员姓名。恰是一人向隅，满坐不乐。只因蔡京查这个官员姓名，直教天罡地煞临轸翼，虎将雄兵定楚郢。毕竟蔡京查问那官员是谁，且听下回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