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没羽箭飞石打英雄 宋公明弃粮擒壮士

宋江在门旗下见了喝采，张清在顿时荡起征尘，来往驰走。门旗影里，左边闪出阿谁花项虎龚旺，右边闪出这其中箭虎丁得孙。三骑马来到阵前，张清手指宋江骂道：“水洼草贼，愿决一阵！”

是夜月色微明，星光满天。行不到十里，瞥见一簇车子，旗上明写“水浒寨忠义粮”。张清看了，见鲁智深担着禅杖，皂直裰拽扎起，当头先走。张清道：“这秃驴脑袋上着我一下石子。”鲁智深担着禅杖，此时自瞥见了，只做不知，大踏步只顾走，却忘了防备他石子。正走之间，张清在顿时喝声：“着！”一石子正飞在鲁智深头上，打得鲜血迸流，望后便倒。张清军马，一齐号令，都抢将来。武松急挺两口戒刀，死去救回鲁智深，撇了粮车便走。张清夺得粮车，见果是粮米，心中欢乐，不来追逐鲁智深，且押送粮车，推入城来。太守见了大喜，自行收管。张清道：“再抢河中米船。”太守道：“将军善觑便利。”

双枪将董平见了，心中暗忖：“我今新降宋江，若不显我些技艺，上山去必无光彩。”手提双枪，飞马出阵。张清瞥见，痛骂董平：“我和你邻近州府，唇齿之邦，共同灭贼，合法其理！你今缘何反背朝廷，岂不自羞！”董平大怒，直取张清，两马订交，军火并举。两条枪阵上交集，四双臂环中狼籍。约斗五七合，张清拨马便走，董平道：“别人中你石子，怎近得我！”张清带住枪杆，去锦袋中摸出一个石子。手起处真似流星掣电，石子来吓得鬼哭神惊。董平眼明手快，拨过了石子。张清见打不着，再取第二个石子，又打将去，董平又闪过了。两个石子打不着，张清却早心慌。那马尾相衔，张清走到阵门左边，董平望后心刺一枪来，张清一闪，镫里藏身，董平却搠了空。那条枪却搠将过来，董平的马和张清的马两厮并着。张清便撇了枪，双手把董平和枪连臂膊只一拖，却拖不动，两个搅做一块。

朱仝听得，目视雷横，说道：“一个不济事，我两个同去夹攻。”朱仝居左，雷横居右，两条朴刀，杀出阵前。张清笑道：“一个不济，又添一个！由你十个，更待如何！”全无惧色，在顿时藏两个石子在手。雷横先到，张清手起，势如招宝七郎，石子来时，面门上怎生遁藏，急待昂首看时，额上早中一石子，扑然倒地。朱仝急来快救，脖项上又一石子打着。关胜在阵上瞥见诽谤，大挺神威，抡起青龙刀，纵开赤兔马，来救朱仝、雷横。刚抢得两个驰驱还阵，张清又一石子打来，关胜急把刀一隔，正中着刀口，迸出火光。关胜偶然恋战，勒马便回。

前人过去名不刊，只今又见皇甫端。解治四百零八病，双瞳炯炯珠走盘。天集忠良真成心，张清鹗荐诚良计。

宋江看了皇甫端一表非俗，碧眼重瞳，虬髯过腹，嘉奖不已。皇甫端见了宋江如此义气，心中甚喜，愿从大义。宋江大喜，安抚已了，传下号令，诸多头领，清算车杖、粮食、金银，一齐进发。把这两府赋税，运回盗窟。前后诸将都起。于路无话，早回到梁山泊忠义堂上。宋江叫放出龚旺、丁得孙来，亦用好言安抚，二人叩首拜降。又添了皇甫端在盗窟，专工医兽。董平、张清亦为盗窟头领。宋江欢乐，忙叫排宴道贺，都在忠义堂上，各顺次席而坐。宋江看了浩繁头领，却好一百单八员。宋江开言说道：“我等兄弟，自从上山相聚，但到处并无疏失，皆是上天护佑，非人之能。今来扶我为尊，皆托众弟兄英勇。一者合当聚义，二乃我再有句言语，烦你众兄弟共听。”吴用便道：“愿请兄长束缚。”宋江对着众头领，开口说这个主张下来。恰是有分教，三十六天罡临化地，七十二地煞闹中原。毕竟宋公明说出甚么主张，且听下回分化。

却说林冲、花荣把龚旺截住在一边。吕方、郭盛把丁得孙也截住在一边。龚旺心慌，便把飞枪摽将来，却摽不着花荣、林冲。龚旺先没了军火，被林冲、花荣活捉归阵。这边丁得孙舞动飞叉，死命抵敌吕方、郭盛，不防备荡子燕青在阵门里瞥见，暗忖道：“我这里被他片时连打了一十五员大将，若拿他一个偏将不得，有何脸孔！”放下杆棒，身边取出弩弓，搭上弦，放一箭去，一声响，正中了丁得孙马蹄，那马便倒，却被吕方、郭盛捉过阵来。张清要来救时，寡不敌众，只得拿了刘唐，且回东昌府去。太守在城上瞥见张清前后打了梁山泊一十五员大将，固然折了龚旺、丁得孙，也拿得这个刘唐。回到州衙，先把刘唐长枷送狱，却再商讨。

传家艺术无人敌，安骥年来有神力。复生起死妙难言，拯惫扶危更多益。鄂公乌骓人尽夸，郭公来渥洼。

正商讨间，小军来报没羽箭张清搦战。宋江领众便起，向平地郊野，摆开步地，大小头领，一齐上马，随到门旗下。宋江在顿时看对阵时，阵排一字，旗分五色。三通鼓罢，没羽箭张清出马。怎生打扮，有一篇《水调歌》赞张清的英勇：

宋江阵上索超瞥见，抡动大斧，便来挽救。对阵龚旺、丁得孙两骑马齐出，截住索超厮杀。张清、董平又分拆不开，索超、龚旺、丁得孙三匹马搅做一团。林冲、花荣、吕方、郭盛四将一齐尽出，两条枪，两枝戟来助董平、索超。张清见不是头，弃了董平，跑马入阵。董平不舍，直撞入去，却忘了提备石子。张清见董平追来，埋没石子在手，待他马近，喝声道：“着！”董平急躲，那石子抹耳根上擦畴昔了。董平便回。索超撇了龚旺、丁得孙，也赶入阵来。张清愣住枪，轻取石子，望索超打来，索超急躲不迭，打在脸上，鲜血迸流，提斧回阵。

吐蕃枣骝号神驳，北地又羡拳毛。腾骧皆经见，衔橛背鞍亦多变。天闲十二旧驰名，手到病除难应验。

头巾掩映茜红缨，狼腰猿臂体彪形。锦衣绣袄，袍中微露透深青；雕鞍侧坐，青骢玉勒马轻迎。葵花宝镫，振响熟铜铃；倒拖雉尾，飞走四蹄轻。金环动摇，飘飘玉蟒撒朱缨；锦袋石子，悄悄飞动似流星。不消强弓硬弩，何必打弹飞铃，但着处命须倾。东昌马骑将，没羽箭张清。

宋江问道：“谁可去战张清？”中间恼犯这个豪杰，忿怒跃马，手舞钩镰枪，出到阵前。宋江看时，乃是金枪手徐宁。宋江暗喜，便道：“此人恰是敌手。”徐宁飞马，直取张清。两马订交，双枪并举。斗不到五合，张清便走。徐宁去赶，张清把左手虚提长枪，右手便向锦袋中摸出石子，窜改身，觑得徐宁面门较近，只一石子，不幸悍勇豪杰，石子眉心早中，翻身落马。龚旺、丁得孙便来捉人。宋江阵上人多，早有吕方、郭盛两骑马，两枝戟，救回本阵。宋江等大惊，尽皆失容，再问：“阿谁头领接着厮杀？”宋江言未尽，马后一将飞出，看时，倒是锦毛虎燕顺。宋江却待阻当，那骑马已自去了。燕顺接住张清，斗无数合，遮拦不住，拨回马便走。张清望后赶来，手取石子，看燕顺后心一掷，打在镗甲护镜上，铮然有声，伏鞍而走。宋江阵上一人大呼：“匹夫，何足惧哉！”拍马提搠，飞出阵去。宋江看时，乃是百胜将韩滔。不打话，便战张清。两马方交，喊声大肆，韩滔要在宋江面前显能，抖擞精力，大战张清。不到十合，张清便走。韩滔疑他飞石打来，不去追逐。张清转头，不见赶来，翻身勒马便转。韩滔却待挺槊来迎，被张清埋没石子，手起望韩滔鼻凹里打中，只见鲜血迸流，逃回本阵。彭玘见了大怒，不等宋公明将令，手舞三尖两刃刀，飞马直取张清。两个未曾交马，被张清埋没石子在手，手起，正中彭玘脸颊，丢了三尖两刃刀，奔马回阵。

张清上马，转过南门。此时瞥见河港内粮船，不计其数。张清便叫开城门，一齐号令，抢到河边，都是阴云充满，黑雾遮天，马步军兵转头看时，你我劈面不见。此是公孙胜行持道法。张清瞥见，心慌眼暗，却待要回，进退无路，四下里喊声乱起，正不知军兵从那边来。林冲引铁骑军兵，将张清连人和马，都赶下水去了。河内倒是李俊、张横、张顺、三阮、两童八个水军头领，一字儿摆在那边。张清便有三头六臂，也怎生挣扎得脱，被阮氏三雄抓住，绳缠索绑，送入寨中。水军头领飞报宋江，吴用便催大小头领连夜打城。太守单独一个，怎生支吾得住，听得城外四周炮响，城门开了，吓得太守无路可逃。宋江军马杀入城中，先救了刘唐。次后便开堆栈，就将赋税一分发送梁山泊，一分给散住民。太守常日廉洁，饶了不杀。

宋江见输了数将，心内错愕，便要将军马收转。只见卢俊义背后一人大呼：“本日将威风折了，来日怎地厮杀，且看石子打得我么？”宋江看时，乃是丑郡马宣赞，拍马舞刀，直奔张清。张清便道：“一个来，一个走；两个来，两个逃。你知我飞石手腕么？”宣赞道：“你打得别人，怎近得我！”说言未了，张清手起，一石子正中宣赞嘴边，翻身落马。龚旺、丁得孙却待来捉，怎当宋江阵上人多，众将救了回阵。宋江见了，肝火冲天，掣剑在手，割袍为誓：“我若不拿得此人，誓不回军！”呼延灼见宋江设誓，便道：“兄长此言，要我们弟兄何用！”就拍踢雪乌骓，直临阵前，痛骂张清：“小儿得宠，一力一勇，认得大将呼延灼么？”张清便道：“辱国败将，也遭吾毒手！”言未绝，一石子飞来。呼延灼见石子飞来，急把鞭来隔时，却中在手腕上，早着一下，便使不动钢鞭，回归本阵。

梁山泊内添一人，号名紫髯伯乐裔。

宋江道：“马军头领都被毁伤。步军头领谁敢捉得这张清？”只见部下刘唐，手拈朴刀，挺身出战。张清见了大笑，骂道：“你那败将，马军尚且输了，何况步兵！”刘唐大怒，径奔张清。张清不战，跑马归阵。刘唐赶去，人马相迎。刘唐手疾，一朴刀砍去，却砍着张清战马。那马后蹄直踢起来，刘唐面门上扫着马尾，双眼熟花，早被张清只一石子，打倒在地。急待挣扎，阵中走出军来，横拖倒拽，拿入阵中去了。宋江大呼：“阿谁去救刘唐？”只见青面兽杨志，便拍马舞刀，直取张清。张清虚把枪来迎，杨志一刀砍去，张清镫里藏身，杨志却砍了个空。张清手拿石子，喝声道：“着！”石子从肋窝里飞将畴昔。张清又一石子，铮的打在盔上，唬得杨志胆丧心寒，伏鞍归阵。宋江看了，展转深思：“如果今番输了锐气，怎生回梁山泊？谁与我出得这口气？”

话说宋江打了东平府，收军回到安山镇，正待要回盗窟，只见白胜前来报说：“卢俊义去打东昌府，连输了两阵。城中有个虎将，姓张，名清，原是彰德府人，虎骑出身；善会飞石打人，百发百中，人呼为没羽箭。部下两员副将：一个唤做花项虎龚旺，浑身上刺着虎斑，脖项上吞着虎头，顿时会使飞枪；一个唤做中箭虎丁得孙，脸颊连项都有疤痕，顿时会使飞叉。卢员外提兵临境，连续旬日，不出厮杀。前日张清出城比武，郝思文出马迎敌。战无数合，张清便走。郝思文赶去，被他额角上打中一石子，跌上马来。却得燕青一弩箭，射中张清战马。是以救得郝思文性命，输了一阵。次日，混世魔王樊瑞引项充、李衮舞牌去迎，不期被丁得孙从肋窝里飞出标叉，正中项充，是以又输了一阵。二人现在船中养病，智囊特令小弟来请哥哥，早去救应。”宋江见说了，叹曰：“卢俊义直如此无缘！特地教吴学究、公孙胜帮他，只想要他见阵胜利，盗窟中也好端倪，谁想又逢敌手！既然如此，我等众兄弟引兵都去救应。”当时传令，便起全军。诸将上马，跟从宋江，直到东昌境地。卢俊义等接着，具说前事，临时下寨。

只见张清在宋公明面前，保举东昌府一个兽医，复姓皇甫，名端。“此人善能相马，知得头口寒暑病症，下药用针，无不痊可，真有伯乐之材！原是幽州人氏。为他碧眼黄须，貌若番人，以此人称为紫髯伯。梁山泊亦有效他处，可唤此人带引妻小，一同上山。”宋江闻言大喜：“如果皇甫端肯去相聚，大称心胸。”张清见宋江相爱甚厚，随即便去唤到兽医皇甫端来拜见宋江，并众头领。有篇七言古风，单道皇甫端医术：

再说张清在城内与太守商讨道：“虽是博得，贼势底子未除，暗令人去密查真假，却作事理。”只见探事人来回报：“寨后西北上，不知那边将很多粮米，有百十辆车子，河内又有粮草船，大小有五百余只。水陆并进，船马同来，沿路有几个头领羁系。”太守道：“这贼们莫非有计？恐遭他毒手。再差人去探听，端的果是粮草也不是！”次日，小军回报说：“车上都是粮，尚且撒下米来。水中船只虽是粉饰着，尽有米布袋露将出来。”张清道：“今晚出城，先截岸上车子，后去取他水中船只。太守助战，一鼓而得。”太守道：“此计甚妙，只可善觑便利。”叫军汉饱餐酒食，尽行披挂，捎驮锦袋。张清手执长枪，引一千军兵，悄悄地出城。

且说宋江收军返来，把龚旺、丁得孙先奉上梁山泊。宋江再与卢俊义、吴用道：“我闻五代时，大梁王彦章日不移影，连打唐将三十六员。本日张清无一时，连打我一十五员大将，虽是不在此人之下，也当是个虎将。”世人无语。宋江又道：“我看此人，全仗龚旺、丁得孙为羽翼。现在手足羽翼被擒，可用良策，捉获此人。”吴用道：“兄长放心，小生见了此将出没，已自安排定了。固然如此，且把诽谤头领送回盗窟，却教鲁智深、武松、孙立、黄信、李立，尽数引领水军，安排车仗船只，水陆并进，船只相迎，赚出张清，便成大事。”吴用分拨已定。

宋江等都在州衙里，堆积世人会晤，只见水军头领早把张清解来。浩繁兄弟都被他打伤，咬牙切齿，尽要来杀张清。宋江观点将来，亲身直下堂阶驱逐，便陪话道：“误犯虎威，请勿挂意。”邀上厅来。说言未了，只见阶下鲁智深使手帕包着头，拿着铁禅杖，径奔来要打张清。宋江隔住，连声喝退：“怎肯教你动手。”张清见宋江如此义气，叩首下拜受降。宋江取酒奠地，折箭为誓：“众弟兄若要如此报仇，皇天不祐，死于刀剑之下。”世人听了，谁敢再言。也是天罡星合当会聚，天然义气相投。宋江设誓已罢，道：“众弟兄勿得伤情。”世人大笑，尽皆欢乐，清算军马，都要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