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朱昌惠故事(21)
我四姨擦擦眼泪说:“二姐,莲花,人死如灯灭。我们哭也不顶用了。我们还是要为活人着想。不知鬼子来不来乡间烧杀,我们得筹办着跑反。”因而,她们仨就繁忙起来,预备着跑反路上吃的干粮。她们炒了荞麦,磨了很多荞麦粉。我父亲躲在书房里甚么也不管不问。我们五个孩子在一起,大孩子带着小孩子玩。我四姨在我家住了两晚。早晨,四姨把我母亲和我父亲的棉袄拆开了,把我母亲陪嫁的金银玉器藏在棉袄的丝绒中。我母亲把拆开的口儿再缝好。
办良民证要照片,有的人没有照片。在当时拍照那是豪侈。乡间没有拍照馆。只要华亭镇有家拍照馆。有的老妇人不肯去拍照,她们也不出远门,办不办良民证无所谓。她们一怕伤神,二怕费钱,三怕出门费事,说拍照伤人的神情。不办良民证了。这可急坏了保长汪泰义了。他完不成皇军交给的任务,他就死定了。
1938年初秋,我的外祖母朱胡氏为了不让朱家的粮油落入鬼子手里火烧了油坊,与朱家油坊同归于尽。我的母亲获得这个凶信已是一个月后。战乱期间没有人给朱家女儿们报丧。是我的昌英四姨来我家报的信。我母亲和昌英姨捧首痛哭,我莲花舅母也捶胸大哭。我父亲兴汉唏嘘不已。
而后,我父亲就足不出户,整天躺在书房的躺椅上,经常叫着“兴春”,叫几声叹口气。家人都感觉他不对劲。孩子们不敢去靠近他。莲花嘴快,把这事说了出去。汪家大院的人都晓得了。老妇人们纷繁跑来给我母亲出主张。说:“必定是兴春死了,他的魂来家了,缠住兴汉了。得想体例破解。”她们嘀嘀咕咕出了很多主张。催促我母亲去办。我母亲先去算命的瞎子那,给我大伯兴春算命。想晓得我大伯是死是活,死在那边。算命的说:此性命根子长,颠沛流浪能活到七十多岁。我母亲问:“你肯定他还没死吗?”瞎子说:“尚在人间。他还没到死期呢。”陪我母亲去的我大奶奶不太信,说:瞎子的话,不能当真。又让我母亲去仙姑庙问神。她们占卜问神,获得的神示是:兴春已死。因而汪家人都确信兴春已死。让我母亲买了很多冥器、纸钱烧化给兴春。把兴春穿过的衣服、鞋子都拿在路口烧了。除了我父亲,家里统统的人都对着那堆熊熊燃烧的火,嗑了仨头。奉求兴春回归地府享用,不要来胶葛汪家人。
母亲、莲花舅母和郭癞子都去华亭镇照了相。朝晨走的,半夜才回到家。宝珠子问:“拍照如何样?”莲花说:“怕死人了,今后打死我也不拍照了。”
大家心惊胆战地预备着跑反。一听到甚么大的响声就从速跑出屋,看看是不是鬼子来了。1939年的一天,天刚亮,几个端着枪的鬼子来了!闻讯的人们有的往屋里躲,有的往屋外跑。鬼子没有烧杀,他们在汉奸的带领下到了族长家。他们要族长当保长。族长推说本身身材不好,年龄也大了,怕不能胜任。汉奸说:“你不干的话,让你儿子干好了。”族长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在百姓党军队中当小军官。只要小儿子在身边。鬼子“请”走了族长的小儿子,我的堂叔汪泰义。十八岁的汪泰义就当上了保长了。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登记上报汪家大院的人丁,给十五岁以上的人办良民证。
泰义的母亲出面了。泰义的母亲叫迎凤,人称“笑面虎”,是个短长的角色。汪家人对她的评价是――劈面笑呵呵,背后试家伙。族长家里的大小事都由她说了算。她是南京人。她娘家也是南京大户。别人陪嫁陪贴身丫环,她与众分歧陪嫁的是一个贴身男仆,男仆叫二杆子。这个二杆子七八岁的时候在外乞食。那年夏季他又冷又饿,昏倒在迎凤家的门前。迎凤出来堆雪人看到躺在雪地里的二杆子,她胆量大有主张,她叫老妈子喂二杆子喝热水。二杆子喝了几口热水醒了过来。老妈子奉告他,是蜜斯救的他。二杆子对着蜜斯嗑了头,说:“谢蜜斯拯救之恩。”迎凤从衣服口袋里取出几粒糖递给了二杆子。二杆子吃了糖,对蜜斯更是戴德戴德,不肯拜别。他就在迎凤家门口,转来转去。迎凤家人哄他走。哄跑一会他又来了。三番五次地哄他。他说:“我的命是蜜斯救的,我要酬谢蜜斯。”人说你个叫花子你拿甚么酬谢蜜斯。二杆子说:“拿我的命。”迎凤的爹感觉这个小叫花子说的话挺仗义的,就收留了他。让他在家帮厨房干些杂活。二杆子就成了迎凤蜜斯的忠厚喽啰。没活干的时候就跟着迎凤,迎凤叫他赴汤蹈火,他是二话不说,眉头都不皱一下。迎凤出嫁他也跟着来了。
泰义年青压不住,迎凤带着二杆子出面了。迎凤先来软的笑容劝说,软的不可,二杆子来硬的。二杆子长得人高马大。传闻一餐能吃一斤米饭,力量也大,一人能敌四五人。他扛着粗棍上门,人都怕了他了,都乖乖地去华亭镇上列队照了相。拍照的人特多,四邻八乡源源不竭地有人来拍照,排了几百米长的队,可很温馨,鬼子端着枪在保持着次序。人大气都不敢出。有人要上茅房,上完茅房回归老位置,鬼子不准,狠**队的嘴巴,拉到队尾。有个白叟排在步队前面,眼看要到本身了,他忍着尿,哪想没忍住,尿撒在身上。又被鬼子狠抽几个大嘴巴,猛踢出去,只得羞红了老脸,回家换裤子,明日再来。
那天,佛珠子领着我们喝了一天的粥。我父亲呆在书房里不竭地叫着我大伯的名字:“兴春,兴春……”用饭时,佛珠子和泰晴请他出来用饭,他不睬她们。嘴里只喊着“兴春”。佛珠子只好盛了粥,送到他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