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销愁戟 第廿四章 散余霞
突见一片紫雾波浪般卷来,雾中仿佛还夹着一点亮晶晶的紫星。
那奔腾的流水声,也似越来越远,乃至听不见了。
笑声未绝,人却已去得远了。
严铁歆苦笑着瞧了瞧赫连庆秋,道:“这位朋友只差嘴里未说出‘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今后路过,留下买路财’这十个字了。”
图特摩斯变色怒喝道:“八格牙路,竟敢破我‘缠绵术’……好,再瞧我的‘焕新术’。”
只听得图特摩斯与严铁歆有节拍的呼吸声,蓦地变得越来越重。
刀光如一泓秋水,碧绿森寒,刺入肌骨。
那人眼睛俄然伸开一线,瞧了严铁歆一眼。
木屐一旁,鲜明又放着柄款式独特的乌鞘长剑辂。
图特摩斯怒喝道:“你真想尝尝?”
严铁歆身形扑下,他也是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严铁歆笑道:“现在你就算放我畴昔,我也不畴昔了!”
“我为她至今不娶!而现在,你却问我认不认得她!”
图特摩斯俄然仰天狂笑了起来。
这石梁情势绝险,图特摩斯本想扼险制胜。
其情之痴,竟不在雷大划一人之下。
他顿住语声,转脸去瞧严铁歆。
木屐落入水中,只因图特摩斯挪动的脚步将之踢下。
严铁歆身影明灭,连闪八次。
销愁戟脱手,旋又收起。
两人比武虽只一招,这一招却又是武功与聪明的结晶。
赫连庆秋却以眼色阻住了他,笑道:“长辈等本想多聆前辈教益,怎奈身有急事,但望前辈能借道一行,长辈等回途时必然再来就教。”
图特摩斯道:“哼!”
他目中光芒更亮,一笑接道:“这范围已不太大了,只因天下武林中,能认得出我真脸孔的人并未几,有如许武功的人,更未几。”
严铁歆笑道:“何况,他若真的是来自甲贺的忍侠,你我底子就不会认得他,他又何必以这面具来易容改扮?”
顿了顿,他又大声道:“我对你的兴趣,已比对铁夫人的更大,除了想领教你的‘折旧十三斩’以外,我还想跟你好好谈谈。”
严铁歆目光四转,却微浅笑道:“不管如何,我好歹也得尝尝。”
严铁歆想起那天早晨,以秘雾迷了本身眼睛,跃入湖中消逝的奥秘怪人,心底不由得一寒。
图特摩斯悄悄的点了点头。
只觉一粒粒水珠,正自面具上滴下。
刀,虽仍未动,但严铁歆却已感觉自刀锋逼出的杀气,越来越重,他站在那边,竟不敢挪动半寸。
但就在此时,俄然一缕锐风,直袭严铁歆腰胁。
严铁歆走畴昔,抱拳笑了笑道:“朋友借个路好么?”
用心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不过,话又说返来,树是死的,人倒是活的,莫非我还会伸长了脖子,等着你去套么?”
赫连庆秋失声道:“甲贺忍者,神通泛博,严兄你要谨慎了。”
──严铁歆销愁戟上挑着的,竟只不过是一堆假发,另有一张附在假发上的蜡黄面具罢了。
严铁歆瞧得也不免吃惊:“焕然一新,这焕新术公然邪门得很。”
除了雷大平、西门龙居、章佑赫、钟不眠、灵鸢子以外,面前这位图特摩斯也一样为情倒置,甘心毕生受相思之苦。
狂笑之声终究停止。
图特摩斯掌中刀虽未动,刀鞘却直刺而出。
谁知他惊呼声还未收回,严铁歆身形突又弹起。
喝声中,闪光已向严铁歆劈面飞来。
笑声方起,突又顿住!
也就在这时,图特摩斯暴喝一声,掌中长剑已急斩而下。
严铁歆走到近前,才瞧清此人。睍莼璩伤
独一分歧的是,雷大划一人已死,而此人却活着。
图特摩斯冷冷道:“你必是瞎了眼,抑或是看错人了。”
他固然避开了这必杀无赦的十三刀,但却不免要葬身在百丈绝壑当中!
只见他在奔泉旁渡水而行,纵声大笑道:“严铁歆,你瞧这甲贺‘空心术’,是否妙绝天下?”
这时赫连庆秋已躬身道:“甲贺忍侠,神龙无敌,二十余年前,曾在江浙一带偶现侠踪的,莫非便是前辈么?”
他似是对荷马其人带有无穷恨意普通。
图特摩斯喝道:“她也不肯再见别人,你们还是从速走吧!”
严铁歆骇然失容,道:“中间既是埃及人士,但看中间的装束,为何又俄然变成东洋甲贺之忍侠了呢?”
赫连庆秋浅笑着悄悄的点了点头。
严铁歆俄然一笑,道:“不管如何,我还是让他出了一身大汗……方才有这张面具挡着,我还觉得他已完整麻痹,连汗都没有了哩!”
他晓得本身只要略微一动,便不免有佛门暴露,对方的“必杀”之剑,就立即要随之斩下。
赫连庆秋眼睛也亮了起来,道:“如此说来,此人是谁,难道已呼之欲出了?”
面色蜡黄,浓眉鹰鼻,固然闭着眼睛,已让人感觉一种锐不成当的杀气劈面而来了。
这“折旧十三斩”,岂是真能无敌于天下?
严铁歆凝注着他突又笑道:“他武功虽是传自甲贺,但他的人却非来自甲贺谷,也不是来自所谓凯迈特两河埃及之地的。”
赫连庆秋笑道:“严兄若再见不着她,只怕连小弟都要急死了。”
严铁歆与赫连庆秋面面相觑,也不知他笑的是甚么。
赫连庆秋沉吟道:“但此人若非甲贺忍者,却又是谁呢?”
“回肠荡气,剑无虚出。”
那人却还是不言,亦不动。
严铁歆道:“她是否真的不肯再见别人,我得听她本身亲口说出来才气信赖。”
严铁歆满身都灌输在他的刀上,竟未想到他会以刀鞘先击,一惊之下,身形不觉向后闪避。
严铁歆却已用两柄销愁戟挑起了图特摩斯的头发,长笑道:“中间还想往那里……”
语声高亢,四山反响不断。
只听那人缓缓道:“天下之大,那边不成去,两位何必定要走这条路?”
他身形挪动,刀锋却仍矗立着。
两半边树倒下,树心如遭雷击,已成焦炭。
但闻“呛”的一声,满天银光俄然消逝,鹰钵合起,变成个圆环,落在地上一弹,又飞了归去。
凄厉的笑声,震得远处的松针都簌簌落下,青山也失却了色彩。
但他像似毫无感受。
图特摩斯奸笑道:“这便是忍术九大秘功中的‘缠绵术’,若非我部下包涵,那株树若换作你的脖子又如何?你还不快走!”
一阵风吹过,树叶片片飞舞,一株活力勃勃的大树,转刹时便已全数枯死,青绿的树叶,也大半变成枯黄色彩。
严铁歆叹道:“甲贺伎俩,公然与众分歧。”
俄然,两只木屐落入绝崖,久久才听得“噗通”两响。
图特摩斯目光尽赤,浑身衣服也被他身材收回的真力鼓励得飘飞而起。
山风吹得他衣袂猎猎飞舞,那件乌丝宽袍面上,竟以金丝织成了八个龙飞凤舞的狂草大字:
严铁歆大声道:“埃及?”
严铁歆大声道:“朋友可否借道让在劣等畴昔?”
只因在这静态当中,充满了不成知的危急,不成知的凶恶,谁也没法瞻望图特摩斯这十三刀要从那边斩下。
突见图特摩斯一把攫起长刀,人已跃起,刀已出鞘!
严铁歆脸上竟有如被刀锋划过,内心亦又不觉一惊。
图特摩斯暴露的脚板,摩擦着粗糙的石梁,一步步向前挪动,脚底已被擦破,石梁上留下了血丝。
那人闭目端坐,动也不动,似是底子未闻声他的话。
赫连庆秋这时才走了过来,笑道:“甲贺谷的武功,公然是奇诡凶恶,不成思议!”
赫连庆秋道:“但铁夫人……”
严铁歆浅笑道:“忍术我已领教过了,还想领教你的必杀之剑。”
赫连庆秋悄声道:“有他守在石梁上,你我怎过得去?”
但这图特摩斯的伎俩,却与任何人都毫不不异。
俄然间,两点金星自严铁歆掌中飞出。
严铁歆浅笑道:“缠绵术?这名字倒真吓人!”
妙手相争,难道恰是一招便可分出胜负?
中原武林,各式百般的暗器何止数百种,此中自也不乏绝顶妙手。
赫连庆秋道:“前辈也认得她?”
只听图特摩斯缓缓道:“旬日前弃舟登岸,五日前已至这里。”
那人用稍显生涩的汉语道:“图特摩斯。”
莫非,他底子就非我天国上朝人士?
这句话也恰是严铁歆想问的,他不由分外留意。
他身子一转,移开七尺,谁知那银光公然像是活的,如影随形,竟又跟着飞了过来。
严铁歆道:“中间莫非不是中土人士?”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若非严兄独步天下的轻功,以及所向披靡的销愁双戟,本日只怕是谁也逃不过他那十三刀了。”
图特摩斯双目突又展开,厉声道:“你们定要走这条路,但是要去寻那屈婉茹?”
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竟自石梁上纵身跃了下去。
远在还未脱手之前,他竟已算出了每一种能够产生的环境,这翻身一倒,腾空一跃,不但恰是轻功中登峰造极的身法,正也包含着他临敌时之应变机灵。
严铁歆伸了个懒腰,道:“不管如何,我本日终究该能见着铁夫人了吧?”
他盘膝而坐,衣袂下暴露双赤足,却将一双高齿乌木的木屐,放在面前。
图特摩斯奸笑道:“这‘折旧十三斩’乃剑道之精华,回肠荡气,剑不虚出,你瞧过以后,再也休想和别人说话了。”
图特摩斯道:“恰是。”
严铁歆忍不住道:“奇特,鄙人怎地仿佛在小西湖边见过前辈?”
他语声用心说得很响,正似要将那人激上一激。
他瞬也不瞬地凝注着严铁歆,目中披发着一种妖异之光,迟缓的语气中,也似带着种妖异的催眠之力。
刀长五尺开外,狭长如剑。
只听图特摩斯狂笑着道:“你问我认不熟谙她?”
严铁歆倒吸了口冷气,望着赫连庆秋,悄声道:“这小我是谁啊?”
这石梁下临深壑,两岸宽达十余丈,任何人难以飞渡,若想从图特摩斯头上掠过,胜利的机遇,更不过只要千百分之一。
浑身邪气,浑身杀机的图特摩斯,间隔他已不过数尺。
他身子跟着丝线荡了几荡,飘飘落了下去,竟是毫发无伤。
严铁歆已能感遭到汗珠一粒粒自他鼻端沁出,但图特摩斯一张蜡黄的脸,却像是死人般毫无窜改。
赫连庆秋怔了怔,道:“严兄怎见得?”
赫连庆秋端倪皆动,已不由耸然失声。
赫连庆秋道:“前辈二度重来,今我等末学掉队又能一睹甲贺秘技,长辈等实是不堪之喜,却不知前辈跨海重来,已有多久了?”
严铁歆心头又是一跳,这甲贺忍者竟也晓得“屈婉茹”这名字!
赫连庆秋道:“据小弟所知,天下武功妙手中,精通甲贺忍术的,的确连一个都没有。”
他语气说得极慢,将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但听起来倒是说不出的生硬刺耳,有如刀锋摩擦,拗折竹竿。
严铁歆还想瞧细心些,又听得“喀嚓”一声,一株树已折成两截,银环又吼怒着飞回图特摩斯袖中,俄然就不见了。
图特摩斯道:“某家来自凯迈特,两河谷,也就是被阿谁克里特的希俄斯瞎子荷马称为埃及的处所。”
两点金星横空飞去,却有一点“叮”的击在那银光上。
图特摩斯厉声道:“现在铁芯志已死,屈婉茹终究已完整属于我了,除了我以外,普天之下谁也休想再见着她。”
只见图特摩斯身子翻滚着直落而下,俄然又是“铮”的一响,一根丝线,自他手中飞出,钉入了石壁。
赫连庆秋想了想,失声道:“不错,小弟方才并未提起严兄的名字。”
这“静”的对峙,实比“动”的争杀还要可骇。
严铁歆道:“铁夫人之居处,莫非就在对崖?”
只听“轰”的一声大震,如电闪雷轰,紫雾轻烟袅娜四散,本在严铁歆身后的一株大树,竟被从中间劈成两半。
乃至连刀尖都没有一丝颤抖。
严铁歆竟只要眼睁睁瞧着图特摩斯扬长而去,追既追不着,拦也拦不住,手里抓着那假发和面具,竟呆住了。
严铁歆道:“他若真是方自甲贺来的,又安知我叫严铁歆?”
赫连庆秋大笑道:“不想严兄竟也会卖起关子来了。”
他经心全意,都已放在这柄刀上,对身外万事万物,都已浑然不觉。
“莫非那人就是他?”
但他身子却石像般动也不动,妖异的目光,凝注着严铁歆,刀光与目光,已将严铁歆完整覆盖。
图特摩斯闭起眼睛,不再说话。
这以静制动,恰是东洋剑道之精华。
图特摩斯一字字道:“你想瞧瞧我的‘折旧十三斩’?”
本来他身子虽倒下,脚尖却仍勾在石梁上,刀锋一过,他脚尖借力,立即又弹起四丈,腾空翻了个身,如飞鹰攫兔,向图特摩斯直扑而下。
赫连庆秋苦笑着摇了点头。
只见赫连庆秋皱了皱眉,道:“屈婉茹?……前辈说的莫非是铁夫人?”
他算准了严铁歆的退路,算准了严铁歆实已退无可退,避无可避,这十三刀实是“必杀之剑”。
严铁歆已不能不动,却又不知该如何动。
严铁歆微微一笑,道:“天机不成泄漏,子曰:奈如何,奈如何,佛云:不成说,不成说。”
图特摩斯左手反握刀鞘,右手正持长刀,左手垂在腰下,右手举刀齐眉,刀锋向外,随时都能够一刀斩下。
谁知无益必有弊,现在情势一变,他反而自食其果。
严铁歆笑道:“忍术天然不会是他本门武功,他在那般危急时,都不肯使出本门武功来,天然是因为他晓得本身只要一使出本门工夫,我就能猜出他是谁了。”
严铁歆面上虽仍在浅笑着,但满身高低,每分每寸都已充满着鉴戒之意,眼睛却只是盯着那柄刀。
这独特的长刀,天然必然有独特的招式。
顿了顿,他才笑嘻嘻的道:“照此说来,我也必然是认得他的了!”
“我为了她的幸运,甘受铁芯志三掌而不还手!”
图特摩斯已一步步逼了过来。
他的一双眸子,鲜明竟是深蓝色的。
一眼望去,但觉满空俱是明灭着的银光,竟已令人不知该如何闪避。
空山寂寂,凄迷的晨雾中,壁立之断崖上,竟坐着这么样小我,使这空灵的山谷,却像是俄然充满了诡异奇秘之感嫠。
严铁歆身子后退,俄然冲天飞起。
第廿四章散余霞
严铁歆听得呆住了,他实未想到这“甲贺忍者”与铁芯志屈婉茹佳耦之间,另有着如许一段情恨胶葛的旧事,更未想到这看来比冰还冷的怪人,竟有如此痴情!
图特摩斯十三刀击出,已无余力。
这十三刀必杀,他已不必再留余力。
严铁歆应变之速,轻功之高,委实远出他料想以外。
骤眼望去,仿佛是个银光闪闪的飞环。
他用心走上石梁,看来虽冒险,却不知他竟早已算好了石梁下的退路。
“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不发则已,一发必中。”
这十三刀看来平平无奇,但剑道中之精华,临敌时之聪明,世上所能包容之武功极限,实已全都包涵在这十三刀当中。
他身形一掠三丈,竟飘飘落在石梁上。
刀风过处,严铁歆身子已倒下——
只听“铮”的一声,刀锋砍在销愁戟上,火星四激。
严铁歆但觉光芒刺眼,一道鹰钵般的银光,又旋即电击而来,来势竟比他想像中还要快很多。
赫连庆秋皱着双眉,沉吟道:“鄙人身为紫琼帮弟子,本该尊敬铁夫人的定见,只是这位严兄……”
阴云四合,木叶萧萧,大地间充满肃杀之意。
“我为她甘受铁芯志之辱,抱恨重归凯迈特,发誓在铁芯志有生之日,决不再来中土!”
严铁歆心念一动,拱手作礼,脱口问道:“可否就教中间贵姓大名!”
严铁歆目中光芒明灭,道:“到现在为止,我固然猜不出他是谁,但却已晓得他必然是认得我的!
那银光闪闪的飞环,更带着说不出的诡异奇秘,飞旋来去,看来竟似是活的普通。
严铁歆还想说话。
话犹未了,只听“呛”的一声,一道闪光,自图特摩斯广大的袍袖中飞出,套在山崖旁一株碗口粗细的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