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个人就饱经沧桑

直到有个声音狠狠地迎头砸下，带着不屑一顾的讽刺。

我张大了嘴看着她。

她对劲地点点头，然后长长感喟了一声―

她是一所小镇黉舍的化学教员。貌不惊人，才气平平。她的糊口节拍毫无亮点，按部就班，出世、升学、上班、结婚、生子。她从不试图出人头地，没想过一夜暴富，和大多数人一样，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好庸碌的一辈子。

前些天，我偶然中看到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小侄女QQ署名改成了“你不像他”。

“我这平生，真是沧桑呵。”

当我熟谙她的时候，她的身影几近缩到不存在的角落。我从未想过如许一小我身上会有任何火花。任何题目都只要简朴几个字的有趣答复，然后便开端暴露满足的笑，看上去相称惨白有力。一个毫无亮点的人，我不明白为甚么杂志要安排我来采访她。

“傻儿子？甚么样的傻儿子？”我有些吃惊。

那些看上去幸运的、安静的、超脱的人生，常常会让人生出错觉：他们是与烦恼绝缘的，他们已经看破世情，或者世情压根与他们无关。

“……再苦再难，日子还不是要如许，拼了命地过。”

我第一次听到“三妈”和“四爸”的说法，一头雾水。问他甚么是三妈四爸，他竟也没避讳，跟我说了。

我们聊了好久，并没有获得详细的答案，她也不能描述出内心最深处的感受。那大抵是统统像她如许的人在寡淡天下里独一的私有。

我尽力地想了又想，实在不知如何答复。最后只得点了点头说：“爱过。”

恰好周末她来我家玩，我就逗她：“这个‘你’是谁啊？”

他亲妈那边也乱成一团，接连离了两次婚。她并没有真如本身所说那样完整不管他，还会偶尔带着新找的男人来看他，给他塞零费钱，他就叫那些人“二爸”、“三爸”、“四爸”……厥后上了高中，家里太乱，亲妈又出钱给他租了个屋子，偶尔让新晋的四爸来给他送钱和东西，每次都留个几万块。

在如许的错觉下，我们误觉得只要本身的经历才算壮怀狠恶。然后不免夸夸其谈，但愿获得更多的认同，来怀想心中那点被冒死放大的伤口与遗憾。

亲爸此前已经为他找了个继母，有了钱又嫌人家不敷年青标致，随即离了，找了个新女人结婚。继母跑返来问他爸要钱。他当时年纪小还分不太清，干脆叫“二妈”和“三妈”。

在泰国普吉的一座小岛上，我熟谙了一家餐馆的老板。

她只是几次地说着一句话，试图让我多明白一点点。

小侄女一脸忧?：“他们两个，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学委，好难选，我夹在中间好难堪好纠结啊。”

我想他们应当是天下上糊口得最轻松幸运的那类人，经济有保障，没有合作压力，在如此斑斓的小岛度日，表情愉悦，身材安康。

然后她给我看小男生的照片。固然清秀敬爱，我也不知该如何置评，只好对付几句。刚要转成分开，她拉住我，说另有另一个的照片。

我说另一个是甚么人？她害臊地笑：“方才问的是‘你’，这个是‘他’啊。”

我们误觉得只要本身的经历才算壮怀狠恶。然后不免夸夸其谈，但愿获得更多的认同，来怀想心中那点被冒死放大的伤口与遗憾。

他说：“在那场海啸到来之前，我们的确像你描述的那样幸运。”

我听得唏嘘，但是故事并未结束。厥后的某个夏天，我重回这座岛时，正赶上一次大范围海啸预警，地动级数与前次一模一样。固然最后海啸未啸，仍然惊魂不已。我置身此中，更觉震惊与惊骇。

幸亏，岛上的人相互施以援手，一起盖起屋子，重新建了餐馆，他们悉心运营，辛苦事情，仍然亏损了好久。幸亏惊骇海啸的客人们在几年后连续回到了这座岛上，人流垂垂多了起来，才开端红利。老板把餐馆起名叫“LOVE”就是为了戴德这段经历。

她又说：“小姑姑，曾经沧海难为水，实在我还是最爱幼儿园大班的浩浩。可惜我们再也不能在一起了。小姑姑，你说浩浩会不会也很在乎我？”

同窗们都很恋慕他，因为感受他的钱老是多得花不完。穿最贵的名牌衣服，用最好的文具，生日集会在最豪华的餐厅办，动不动中午就请全班同窗吃冰激凌，还是当时我们都不舍得买的“和路雪”。就连班用度完了，班长打个号召，他立即取出钱包补齐，一点儿都不含混。

没想到海啸第二天，那家饭店便开门停业，我诧异又不解，问伴计莫非不惊骇吗？持续经历几次如许的心惊肉跳，为甚么还情愿逗留在这座小岛上？真的不要命了吗？

这几近能够称得上是未经任何风波的完美人生了。

有次我跟一名伴计谈天，提及我的感受。他听过后却笑起来，指着店口的招牌问：“你晓得这里为甚么叫‘LOVE’吗？”

那是我觉得的无忧无怖，却不知包涵了多少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直到别的教员偷偷地跟我说，她家有一个傻儿子。

彼时他坐在长尾船上，我们同看着安达曼海缓缓下沉的落日。他的笑容熔化在身后的金红色霞光中。

上学时，班上有个“富二代”男生。

当时候还没有“土豪”或者“有钱率性”如许的说法，但他的确是全班最刺眼的那小我。女生围着他转，男生乐意跟他做朋友，教员都对他驯良一些，算得上是“天之宠儿”了。

他们家店面很小，却在本地非常驰名，专卖烤龙虾和椰子饭，味道不错。墙上贴满了主顾们的手写贴纸，有的写“龙虾真好吃”，有的向女朋友剖明，另有的画一些希奇古怪的画和笔墨……天下各地的说话都有。店名则叫“LOVE”（爱），听起来就暖和非常。

我们都很喜好这里的伴计，永久笑眯眯的，还常常过来问菜合分歧口味。偶然候来了坏脾气的客人也从不计算，送杯果汁就打发了。

别傻了，哪有甚么独一无二，是小我就饱经沧桑。

我们坐前后桌，有一次放学，他磨蹭着不动。我问他如何了，他说不想回家。我问为甚么，他说我三妈和四爸都在，明天家里必定特别乱。

本来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仳离了，他跟着亲妈糊口。亲妈是个女能人，赤手起家，先卖鞋子，再卖貂皮，厥后竟然倒起了房地产，一夜暴富。有钱了，给他找了个继父。成果亲爸闻声又返来骚扰亲妈，称本身是孩子的父亲，要给钱才不闹，亲妈一气之下把他和一笔钱全甩给了亲爸，宣称给完钱今后就跟他们父子毫无干系。亲爸同意了，带着他回家。

我听得脑袋轰轰响，乱成糨糊，的确没法设想这是一个十几岁男孩的人生。看上去锦衣玉食，暗里的日子倒是一团乱麻，乃至已经开端学着应对无解困难。再看他那张貌似满不在乎的脸，倒是读出了几分与春秋不符的沉郁和哀伤。

“都不是善茬儿，估计这会儿正打得热烈呢。”他说。

我当然记得。那场海啸死了几十万人，环球震惊。李连杰也几乎遭难，返国后还是以建立了壹基金。

她竟然脸红娇羞：“当然是我男朋友。”

每天早晨我们出海潜水返来，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去他们家用饭，大老远就能闻到扑鼻的香味。传闻老板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从不在白日停业，只是出海晒太阳或是在家歇息，早晨才亲身下厨，未几的食材，做完就打烊，端的是轻松萧洒。

亲爸晓得他有钱，让三妈常常来他这里，硬是要钱归去补助本身。他烦不堪烦，就想了个别例，把四爸和三妈约在同一天见面。

他点头：“你记得2004年印尼地动激发的东南亚大海啸吗？”

“脑瘫，生下来就带的病。现在已经16岁了，底子治不好，智商还像两三岁一样，在床上吃床上拉，可糟心了。这些年她冒死在内里教课赢利，就是为给儿子治病。”

他的神采很平和，对我说：LOVE的意义不但仅在于爱身边的人，更是爱着运气的安排。上帝让他们重新活过一次，不是让人学会害怕，而要学会恐惧。在经历存亡以后，反而能够安然安宁地糊口在这座小岛上。信赖统统自但是然地到来，不惊骇能够重来的伤害，不再顾虑将来行向何方。

那场庞大的灾害突如其来，一夜之间淹没了他的屋子和全数财产，变得一无统统。很多亲朋被波浪卷走再无消息，连本身的命也是别人援救返来。阿谁时候，他孤零零地站在废墟当中，赤手空拳，身无长物，哭得像个傻瓜，绝望非常。

“约莫是因为记念某段爱情？”我猜想。

当时的我不太能了解。面对如许的窘境，她为甚么涓滴没有表示出压力，没有痛不欲生歇斯底里，反而安静到让人忽视她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