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才子草包
南朝时的江东门阀，过江称为“侨姓”，以王谢袁萧为大；东南则为“吴姓”，以朱张顾陆为大。若说兰陵萧氏是侨姓门阀的晚昏余霞，那么他们吴郡陆氏便是吴姓大族的老景残光。在这个关陇朱门与关东世家把持天下的期间，他们便是江南士族在朝廷的擎天玉柱。
长安城内的世家名族，彼其间干系既是盘根交叉，又是勾心斗角。萧、韩两府的恩仇争斗，本是很多人喜闻乐见的事情。此时见两家重启锋芒，世人不但没有劝止，反而是添油加醋，巴不得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所谓官情纸薄，宦海上的情面就是这么残暴。
“好句浦沙连岸净，弦管奏花深。”刑部郎中陆潀更是誉不断口，笑道：“萧郎才夸八斗，奔逸绝尘，很有萧太师当年之风。我看这首诗的意境，比起韩舍人那首还要妙上三分。”
“柳季华！你在说甚么？”陆潀疾言遽色道：“你在辱笑我！莫非萧御史的才调便比不上韩舍人么？”
谢云摇了点头，悄悄咋舌道：“这首意境言辞虽不落下乘，却也没有过于凸起的处所，大抵就是平平平淡。这广平王李俶也未免过分誉了。”
李俶微微一笑，这才出来和事道：“好了，韩舍人与萧御史都是一时豪杰，两位大可不必为此而起绊争。”
浦沙连岸净，弦管奏花深。”
绿阴铺径转，黄鹂近人歌。”
“你想整我……我便先玩死你……”谢云冷冷一笑，旋即思考应对的体例。
“哐当！”地上传来陶壶摔碎的脆响，堂上堂下统统人的目光都被这道声响吸引过来。
程元振接过书纸后，本待开口吟唱。李俶灿然一笑，倒是将杜鸿渐的书纸拿了过来，本身亲身为他朗读。
谢云脸上浮起一道微不成见的含笑。李俶如此行作，恐怕不但是因为杜鸿渐曾担负忠王府参军的原因吧。据谢云所知，太子李亨的爱妾杜良娣便是出身濮阳杜氏。李俶这番行动，恐怕是为了向杜良娣以及全部濮阳杜氏示好，又或许是想讨得他父亲李亨的欢心。
谢云嘴角勾出一抹奸滑的笑容，俄然就趴下身子，捂着嘴巴换声喊道：“臣通事舍人辛景凑，亦作诗一首。”
看到李俶对杜鸿渐如此恩宠，全场顿时传来一阵窃保私语。
“哦？”李俶精力一向，雀然道：“杜司直如有佳作，还请快快道来。”
如果他只想建立本身执正持平的形象，保持对两方不偏不倚的态度，那么只能说李俶这位年青皇孙已经略谙衡量之术了。
四人闻言都是暴露惊奇之色，旋即面面相觑。莫非广平王李俶是想作和事佬，为他们化解夙怨？
萧颖士字茂挺，乃南梁鄱阳王萧恢的七世孙。他亦是兰陵萧氏的掉队后辈，与萧嵩、萧恒之间算是远亲。只不过他与集贤殿学士柳识私交甚好，以是不肯意看到两家之间蚁斗蜗争，这才挺身劝止。
萧颖士四岁能作文，十岁补太门生，十九岁就考中进士第一，乃是驰名的神童。他如本年纪不到三十，却早已名扬天下，世称为“萧夫子”。他既亲身开口劝止，柳季华与陆潀天然不敢再持续冒昧。
柳季华的官职虽低于陆潀，可他倒是不屑一顾道：“下官只是就事论事，实在是韩舍人的诗作更高超一些。”
柳季华家世显赫，毕竟河东柳氏乃是关中四姓之一，与京兆韦氏、河东薛氏、河东裴氏同为关陇士族的魁首。柳季华两位堂兄柳识、柳浑都是当朝才子名流。而他的堂姑母更是唐玄宗的柳婕妤，她为李隆基生下了长女永穆公主与二十皇子延王李玢。像他如许的贵游后辈，天然不会害怕萧、陆两家的权势。
杜鸿渐昂然走到书案旁，略一沉吟，也是挥笔而就。
“春暖杏花多，踏青绿潭边。
果不其然，陆潀话音方落，右拾遗柳季华便是冷嘲热讽道：“陆郎真会往本身表兄脸上贴金。如此自吹自捧的才气，下官实在自愧不如。”
不管李俶抱何设法，既是他叮咛下来，场内四人即便各式不肯，也只能严格遵循号令行事，不敢稍有违背。
杜鸿渐，字之巽。他的叔父杜暹曾任碛西节度使，斩杀过图谋背叛唐朝的于阗国王尉迟眺，后入朝担负宰相，成为开元乱世的建立者之一。而杜鸿渐出身于濮阳杜氏，以进士落第入仕，亦是高才之士。
谢云暗自嘲笑。李俶的作法，到底是想摆出一视同仁的态度，还是真想化解两家恩仇呢？若李俶的目标是后者，那么他就未免过分老练了。
程元振吟完，场下立有人击掌喝采。这首诗言浅意浓，景真情真，颇得大天然的真趣。这首五绝与韩滉那首七绝诗一比，倒是各有千秋。可见韩休与萧嵩的子孙都是雏凤声清，头角峥嵘。
继韩滉与萧恒以后，大理寺司直杜鸿渐也不甘人下，也起家奏禀道：“臣杜鸿渐亦有拙作一首，请诸位朱紫指教。”
这时集贤校理萧颖士终究站起来劝止道：“文人斗诗斗酒，本是风雅之事。广平王与众位朱紫尚未批评，两位又何必是以哓哓不休？”
“杨柳戏春渚，霜霰绕曲池。
见这四人按令行事，李俶对劲地点点头，这才冁但是笑。
“谢广平王酒！”四人纷繁起家作揖，恭恭敬敬谢礼。
听到李俶口中那些溢美之辞，以及看到李俶的异眷殊遇后，杜鸿渐大感受宠若惊，连呼“杜某忸捏”。
谢云浑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辛景凑这个草包一贯绵里藏针，坏心眼极多。他如此凶险地看着本身，莫非是想到甚么弄喧拆台的诡计，想要趁机阴整本身？
萧恒脸一红，面有愧色。陆潀本是一片美意，可结果倒是适得其反。因为在场的朱门豪士都晓得他们两家是连襟，陆潀的夸奖不但没起到撑场的感化，反而降落了萧恒诗作的含金量。
“萧、韩、陆、柳四府都是王谢望族，本该同心为朝廷效力，不成随便争论。”李俶眼睛一眯，笑融融道：“不若韩舍人与萧御史各敬一杯，陆郎中与柳拾遗相酌一盏如何？”
此时场下才子名流也大多构思结束，纷繁观时而动，等候着一个脱颖而出的机遇。
他昂首往中间辛景凑的桌子张望畴昔，眼睛一亮，拿起桌上的陶壶，偷偷走到辛景凑背后，将手中的陶壶狠狠地往地上摔了下去。
太子李亨在入主东宫之前，曾被封为忠王，而杜鸿渐曾授为忠王府参军。有这么一段干系放在这里，李俶对杜鸿渐天然格外和睦。
陆潀是睿宗朝宰相陆象先的孙子。他的父亲陆泛担负秘书少监，袭爵兖国公。萧、陆两家世代联婚，他天然得亲身为萧恒撑场。
谢云莞尔而笑。韩滉与萧恒既是王谢嫡子，又是儒雅朝士，天然不会当众直面比武。而这时候，陆潀与柳季华便出面为本身的表兄角斗助力。这类景象，也可算是萧、韩两家之间的一场的代理人斗争了。
他大袖一挥道：“程元振，把萧御史的笔墨也给摘录下来。”旋即笑忻道：“来人！赐韩滉、萧恒、陆潀、柳季华丽酒各一杯。”
固然不晓得对方的诡计狡计，不过谢云一贯信奉先动手为强的原则，他向来就不会给仇敌整治本身的机遇。
萧恒也已经伏案写就，然后递给了程元振。程元振轻咳一声，便寂然念叨：
“好句‘绿阴铺径转，黄鹂近人歌’。”李俶咏颂完，便是啧啧称羡道：“杜卿果然是彩笔生花，矫矫不群。小王读后，只感觉心悦神怡，心神俱醉。”
总之，这些皇室中人的一举一动，很多看似微不敷道，实则都是隐含深意，远没旁人看起来那么简朴。
李俶念完杜鸿渐的诗句，竟是长身而起，雍容大步走到书案旁提起笔毫。看他的模样，仿佛是要亲身录写杜鸿渐的诗作了。
俄然，他看到木案上盛酒的陶壶，心下俄然一动。
“这李俶少大哥成，绝非不经油滑之人……”谢云一声苦笑，“看来这些皇室朱紫，一个个全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深思之间，抬开端来却又看到身边辛景凑那张不怀美意的面孔。而对方的目光也较着放在了本身身上，脸上尽是一副奸笑。
右拾遗柳季华出身河东柳氏东眷房，他的姑母便是韩休的老婆。见陆潀尊己卑人，他天然得出面为表兄韩滉打抱不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