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忘川河望穿
顾青莞嫣然一笑,脑海中似有光芒闪过:“福伯,药毒不分炊,从今旧事,你教我的课程多,需多一门用毒。”
月娘用手拍着胸脯,忙不迭的递过清海员帕,让蜜斯漱口擦拭嘴角。
“这是那里的话。”
只见她穿戴深绿色缎面袄,朝身后的小丫环递了个眼色,道:“六蜜斯,这是我家郡主特地命小厨房做的,六蜜斯尝尝。”
不太短短斯须,顾青莞便直起家子,“福伯,我已牵记!”
“蜜斯……月娘真不当用,护不住蜜斯,叫蜜斯刻苦了。”
孟婆叹了口气道:“你此番跌落凡尘,需历经十世……这临到最后,倒是三世合修,只为一个业果……”
青莞回过神,幽幽道:“你们信不信,是孟婆奉告我的。”
“可还识得我?”
青莞轻拍月娘的手背,轻巧的挑开棉帘,闪身出去。
言语间,舌头好似短了一截,与那天生痴傻的顾青莞无异。
顾青莞秀眉一蹙,“我们的人……”
顾青莞眉眼弯弯,拍动手傻笑道:“尝尝……尝尝!”
谭嬷嬷只感觉喉咙有些发疼。
万般痛恨,终有尽时。正待她将那一碗黄汤抬头饮下……
顾青莞正对着铜镜里的脸发楞,整整半个月了,还感觉这脸有些陌生。
顾青莞痛极反笑。
“福伯,别严峻。我如许一个傻子,还不值得华侈那点毒药。”顾青莞轻描淡写。
福伯神采一哀,哽咽道:“老爷他说,钱家是护不住了,可钱家的医术,不能失传。二蜜斯远在姑苏府,顾家书香之族,必有担负。老爷留着老奴,是想帮衬二蜜斯一把。谁知……”
“好吃……还要!”顾青莞猛嚼两口,咕咚一声,连皮带壳,混着口中的血,就这么直直的吞咽了下去。
青虾于酒中微醺,身躯扭动。鹿脯外焦里嫩,还渗着血水。
这一场灾害,福伯一家长幼三十二口人,命葬火海。钱福一夜白头。
顾青莞一把抢过月娘手中的调羹,笑呵呵的将虾子全部往嘴里一塞。
钱福涌上欣喜。蜜斯天份极高,且自幼耳渲目染,若非老爷拦着不让学,本该是万中无一的医学天赋。
谭嬷嬷回顾,冷冷看着她道:“好好服侍蜜斯,别让她到处乱跑,惹怒了郡主,谨慎你的贱命。”
月娘笑道:“自从蜜斯拜他为师后,奴婢就常常看不到他的人影,这会应当在后院侍弄那几株草药吧。”
顾青莞却将口中数只青虾囫囵乱嚼一气,青虾锋利坚固的根须硬壳,将她的朱唇小口扎的血红一片。
谭嬷嬷嘴角淡然一瞥,嘲笑道:“父老赐,不敢辞,别说是青虾鹿脯,便是穿肠毒药……哼哼”
“蜜斯,蜜斯。”钱福见蜜斯眼神发直,心中一紧忙唤道。
顾青莞柔声道:“我于这人间亲人,左不过你们与我三人。是我要护得你们全面。”
钱家世医之家,祖父钱宗芳官至太病院院首。钱福是祖父的小厮,为人聪明非常,从小与祖父一道跟着太祖父学医,医术只在祖父之上。
世上还说,顾六蜜斯命硬,克死了外祖一家,还克死了生母,说不定再过几年就能把郡主克死。
顾青莞蹲下,抚着小小的花瓣,冷静诵记。
翠竹苍悟,一条曲径蜿蜒通幽。曲径深处,是一处院落。
顾府后院。
鬼域路上,何如桥头。
小几上鲜明多了两道菜,一碟青虾,一盘鹿脯。
月娘会心,吓得捂住了嘴,回身掩住了房门,游移了一下,欲给蜜斯跪下。
“吓死我了……蜜斯方才的模样……叫月娘觉得……畴前的蜜斯又返来了。”
“再者,成了精的老妇人,目光毒着呢,倘若被她发觉,你我如安在这府里活下去。”
太子俄然被废,太子太傅石阁老谏死在朝堂。与太子交好的钱家,天然难逃干系。
宝庆三十二年冬,都城风云突变。
郡主下嫁已是委曲,恰好洞房花烛夜,昏倒了三个月的六蜜斯死而复活。世人都说,是那死鬼钱氏要郡主触霉头,到阴曹地府求了阎王爷。
已是寒冬,内里寒湿阴冷,月娘忙不迭的哈气搓动手,低声抱怨道,“这顾家也真做得出……碳都舍不得……”
顾青莞忡怔,眼中垂垂浮上雾气。
宿世,在那钢筋水泥密布的都会中,她投生于医科圣手的世家。
面前的六蜜斯穿戴银约色绣牡丹花窄袄,俏脸含笑。虽身量未长开,将将八岁,却已端倪楚楚,令民气动侧目。
“蜜斯!”
钱福见青莞来,朝她招了招手。
顾青莞嘴角扶上一抹冷意,俄然淡淡一笑,道:“月娘,我要吃菜菜!”
底子没法顺从,只一步,她就由孟婆牵着来到忘川河边。
院落极小,半点花草全无。
“呃――”
“放心!”
她细细考虑,无认识的将这些毒药轻声说出。
“蜜斯,前院送了两个菜来,说是郡主赏的。”月娘仓促而来。
月娘捧着食盒出去安排在桌案上。
“哎……婆子尚不明,你这又是何必……”孟婆的声音近似自语,渐不成闻。
月娘一脸惊骇,却不得不把帕子塞到蜜斯颈下,含着泪道:“奴婢……喂给蜜斯吃!”
钱福收了的手,抚须叹道:“用毒,无人能及二蜜斯。老奴只略懂外相。”
四目圆睁,钱福,月娘惊得说不出话来。
福伯一听之下,几欲绝倒。
月娘一把拉住,指了指前头道:“两个小丫环不是我们的人,蜜斯避着些。”
青莞沉了神采,指了指院外。
也罢。
顾家既是书香之族,又是世禄之家。宦海沉浮,最是晓得见风使舵,落井下石,又岂肯为姨母挡风遮雨。姨母若不是一杯毒酒,安闲赴死,迟早也会惨遭顾家黑手。
两行浊泪滚滚而下,福伯哀思难抑。等他瘸着一条腿将本身卖进顾家时,传来的是二蜜斯的凶信。
她摇点头,又点点头,似懂非懂。
青莞一惊,忙收了口,这是一个她心底深处的奥妙。
如此痴傻,郡主何必操心对于她,只需咳嗽一声,就能让她生不如死。
月娘心中一暗,是啊,现现在“我们的人”也不太蜜斯,福伯与她三人罢了了。
月娘,福伯对视一眼,点头应下。
谭嬷嬷也不回顾,走到院门口时,对着身后两位婢女冷冷说道:“给我用你们四只狗眼盯紧些,一刻不能离了眼睛。”
“蜜斯,要剥壳才气吃!”月娘急了。
顾青莞将铜镜一扣,起家道:“我去唤他。”
月娘面前已是一片恍惚,眼泪滚滚而下。
“他啊?”
“罢了!”孟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蜜斯!”月娘的眼泪又落。
她回过神,轻笑道:“月娘,福伯呢?”
姨母牵着表妹,走过忘川河,六目相对,姨母将她搂进怀里,无语泪长流。
忽的认识到蜜斯已经不再是畴昔的蜜斯了,忙破颜强笑道:“蜜斯,紧着用饭吧,这冷的天儿饭可凉的快。”
钱福眼眶一热,感慨道:“蜜斯资质聪慧,假以光阴,必成大器。老爷在天上若能瞥见,定仰天大笑。”
可惜啊,去处粗陋,言不成句,不知私心设防,不知香臭痛苦,一看就是个傻子。
医科大学毕业的她,蒙受无妄之灾,被人用剪刀捅死在了医师值班室中……
谭嬷嬷眼中闪过鄙夷,还算恭敬的脸上带着虚笑:“六蜜斯慢用,奴婢辞职!”
“是,嬷嬷!”两位婢女低眉扎眼的躬身应下。
她心中迷惑,望向那脸孔恍惚的孟婆。
后院里,有几株零零散散的知名花草。
月娘强忍哀思,陪着谨慎将人送出去。
想克死我家郡主,哼,没那么轻易,看我如何作贱你。
闲言碎语传到郡主耳中,她气恰当众砸了一支美人瓶,方才顺过气来。
来人是华阳郡主身边的谭嬷嬷。
钱福凝睇把一会脉,松了口气道:“蜜斯,最毒不过妇民气,老奴不得不防。”
“蜜斯――你如何晓得这些?”
一股大力使来,她自向那忘川河中跌落下去。
“是,嬷嬷!”月娘低眉扎眼。
这一眼,却望尽了前一世二十七年!
“菊花,味甘苦,发散风热,平抑肝阳,清热解毒。用于外感风热及温病初起,还可用于目疾和疔疮中毒。记着了没有?”
她带着满腹痛恨,盘桓桥头,迟迟不肯饮下那碗孟婆汤。
钱福弯着背,立在角落里,身形显得孤单。
谭嬷嬷前脚刚出院子,钱福后脚就一瘸一拐的飞奔到顾青莞跟前,扣住了她的脉膊。
“你且向河里看……”
顾青莞身子一顿,眼中微波闪过,沉着道:“福伯,祖父他为何让你来顾家通风报讯?”
“本身……吃!”
她尚且来不及反应,孟婆的声音却又在她耳畔低语,“可记下了?”
青莞脸上闪过光芒,她固然有些奇遇,却不明古往今来的毒方,诸如断肠草,雷公藤,毒酒,鹤顶红,情花到底如何配制。
顾青莞轻声道:“记着了,今后在外人面前,千万不要护着我。”
月娘看这两道菜,心头跳了挑,鼓足勇气道:“嬷嬷,这等吃食叫蜜斯如何吃?”
棉帘一卷,寒气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