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紫髯伯庭前敌邓车,蒋泽长桥下擒花蝶
且说北侠刀磕铁弹。邓车心慌,已将三十二子打完,仇敌不退,正在焦急。韩爷赶到,嚷道:“花蝶已然被擒,谅你有多大本领。俺来也!”邓车闻听,不敢抵敌,将身一纵,从房上逃脱去了。北侠也不追逐,见了韩彰,言花蝶已擒,现在庄外。说话间,龙涛背着花蝶,蒋爷与冯七在后,来到厅前,放下花蝶。蒋爷道:“好冷,好冷!”韩爷道:“我有事理。”持着刀往前面去了。未几时,提了一包衣服来,道:“本来姓邓的并无家小,家人们也藏躲了。四弟来换衣服。”蒋平改换衣服之时,谁知冯七听韩爷说前面无人,便去到厨房将柴炭抱了很多,顿时点着烘起来。蒋平换了衣服出来,道:“趁着这厮昏倒之际,且松了绑。那边另有衣服,也与他换了。气候酷寒,若把他噤死了,反为不美。”龙涛、冯七传闻有理,仓猝与花蝶换妥,仍然捆绑。一面控他的水,一面向着火,小子闹了个“水火既济”。
此时天已微明,先叫冯七到县内呈报去了。北侠道:“劣兄有言奉告,现在此事结束,我还要回茉花村去,一来你们官事,我不便混在内里;二来因双侠之令妹于夏季还要与展南侠毕姻,面恳至再,是以我必须归去。”韩、蒋二人难以强留,只得应允。
蒋爷在架上四肢刚然活动,猛听脚步声响,定眼细看,见一人奔到此处不动,模糊头上有黑影儿乱晃,恰是花蝶。蒋爷暗道:“我的钢刺被他们拿去,手无寸铁。莫非眼瞅着小子藏在此处,就罢了不成?有了,我何不砸他一下子,也出一出鞭挞的恶气。”想罢,轻拳两腿,紧抱双肩,往下一翻身,噗哧的一声,正砸在花蝶的身上,把花蝶砸的往前一扑,几乎儿嘴按地。幸亏两手扶住,只觉两耳嘤的一声,双睛金星乱进,说声:“不好!此处有了埋伏了。”一挺身,踉里踉跄,奔那边墙根去了。
此时韩爷与龙涛、冯七俱各赶上。蒋爷托起花蝶,龙涛提上木桥,与冯七将他绑好。蒋爷窜将上来,道:“好冷!”韩爷道:“你等绕到前面,我策应欧阳兄去。”说罢,一跃身跳入墙内。
蒋爷到了此时,只得横了心,预备挨打。花冲把椅子挪出,先叫家人乱抽一顿,只不要打他致命之处,渐渐地鞭挞他。打了多时,蒋爷浑身伤痕已然很多。花蝶问道:“你还不实说么?”蒋爷道:“削发人没有甚么说的。”邓车道:“我且问你,你既削发,要这钢刺何用?”蒋爷道:“削发人随遇而安,并无庵观寺院,随方居住。如果行路迟了,或起家早了,莫非就无个防身的家伙么?我这钢刺是防备歹人的,为何施主就游移了呢?”邓车暗道:“是呀!自古吕祖另有宝剑防身,他是个云游道人,毫无定止,莫非就不准他带个防身的家伙么?此事我未免鲁莽了。”
谁知看管蒋爷的二人用饭返来,见空屋子门已开了,羽士也不见了,一时惶恐无措,忙跑到厅上,报与花蝶、邓车。他二人听了,就知不好,也得空细问。花蝶提了利刃;邓车摘下铁靶弓,跨上铁弹子袋,手内拿了三个弹子。刚出厅房,早见北侠持刀已到。邓车扣上弹子,把手一扬,嗖的就是一弹。北侠知他弹子有工夫,早已防备,见他把手一扬,却把宝刀扁着一迎,只听当的一声,弹子落地。邓车见打不着来人,连续就是三弹,只听当、当、当响了三声,俱各打落在地。邓车悄悄吃惊说:“此人技艺超群。”便顺手在袋内取出数枚,连珠收回,只听叮当、叮当如同打铁普通。
未几时,县内派了差役,跟从冯七前来,起解花冲到县。北侠与韩、蒋二人出了邓家堡,相互执手别离。北侠仍回茉花村。韩、蒋二人同到县衙。唯有邓车悄悄回家,传闻花冲被擒,他恐官司扳连,忙忙清算清算,竟奔霸王庄去了。后文再表。
这里家人也有抱怨花蝶的,说他无缘无端,不知那里的邪气;也有说给他们添差使,还要充二号主子,尽装蒜;又有不幸羽士的,自午间揉搓到这时,浑身打了个稀烂,也不知是哪葫芦药。便有人上前,悄悄的问道:“道爷,你喝点儿罢。”蒋爷哼了一声。中间又有人道:“别给他凉水喝,不是玩的。与其给他水喝,现放着酒热热的给他温一碗,不比水强么?”阿谁说:“端的的。你看着他,我就给他温酒去。”未几时,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酒。二人偷偷的把蒋爷系下来,却不敢松去了绳绑,一个在前面悄悄的扶起,一个在前面端着酒喂他。蒋爷连续呷了几口,感觉心神已定,略喘气喘气,便把余酒一气饮干。
中间花蝶看的明白,见劈面只一小我并不介怀。他却脚下用力,一个健步,觉得帮虎吃食,能够胜利。不想俄然脑后生风,觉着有人。一转头,见明晃晃的钢刀劈将下来,说声“不好”,将身一闪,翻手往上一迎。那里晓得韩爷势猛刀沉,他是翻腕迎的不得力。刀对刀只听咯当一声,他的刀早已飞起数步,当啷啷落在灰尘。花蝶那里另有魂咧,一伏身奔了角门,今后花圃去了。慌不择路,无处藏身,他便到葡萄架根下将身一蹲,觉得他算是葡萄老根儿。他如何想获得架上头另有小我呢!
此时韩彰赶到,蒋爷爬起来道:“二哥,那厮往北跑了。”韩彰嚷道:“好贼!往那里走?”紧紧赶来,看看追上。花蝶将身一纵,上了墙头。韩爷将刀一搠,花蝶业已跃下,咕嘟、咕嘟往东飞跑。跑过墙角,忽见有人嚷道:“那里走?龙涛在此!”嗖的就是一棍。好花蝶!身材矫捷,回身复往西跑。谁知早有韩爷拦住。南面是墙,北面是护庄河,花蝶来往奔驰好久,心神已乱,目光迷离,只得奔板桥而来。方才到了桥的中间,却被一人劈胸抱住,道:“小子!你不沐浴吗?”二人便滚下桥去。花蝶不识水性,那里还能挣扎。本来抱花蝶的就是蒋平,他同韩彰跃出墙来,便在此桥埋伏。到了水中,固然不深,他却掐住花蝶的脖项,往水中一浸,连浸了几口水,花蝶已然人事不知了。
此时天已垂垂的黑上来了。蒋爷暗想道:“约莫欧阳兄与我二哥差未几的也该来了。”忽听家人说道:“二兄弟,你我从凌晨闹到这咱晚了,我饿的受不得了。”那人答道:“大哥,我早就饿了。如何他们也不来替代替代呢?”此人道:“老二,你想想,我们共总多少人?现在他们在上头打发饭,另有空儿替代我们吗?”蒋爷听了便插言,道:“你们二位尽管用饭。我四肢捆绑,又是一身伤痕,还跑的了么?”两个家人听了,道:“慢说你跑不了,你就是真跑了,这也不是我们正宗差使,也没甚要紧。你且养养精力,我们返来再见。说罢,二人出了空房,将门倒扣,往前面去了。”
且说邓车拦住花冲,道:“贤弟不成。天下人面孔不异的极多,你知他就是那刺你之人吗?且看为兄分上,不成误赖好人。”花蝶气冲冲的坐在那边。邓车便叫家人带羽士出去。蒋平道:“无缘无端,将我抽打一顿,这是那里倒霉。”花蝶传闻“倒霉”二字,站起家来又要打他,多亏了邓车拦住。中间家人也向蒋平劝道:“道爷,你少说一句罢,随我快走罢。”蒋爷说:“叫我走,到底拿我东西来,莫非硬留下不成?”家人道:“你有甚么东西?”蒋爷道:“我的鼓板招子。”家人回身,刚要拿起鱼鼓简板,只听花冲道:“不消给他,看他如何样!”邓车站起,笑道:“贤弟既叫他去,又何必留他的东西,倒叫他出去说混话,闹的好说不好听的做甚么!”一面说着,一面将招子拿起。
谁知欧阳春与韩彰早已来了。二人在房上了望,不知蒋爷在于那边。欧阳春便递了暗号,叫韩彰在房上了望,本身却找寻蒋平。找到前面空房之处,正闻声二人嚷饿。厥后听他二人往前面去了,北侠便进屋内。蒋爷晓得救兵到了。北侠将绳绑挑开,蒋爷悄悄道:“我这浑身伤痕却没要紧,只是四肢捆的麻了,一时血脉不能周流,须把我夹着,安设个去处方好。”北侠道:“放心,随我来。”一伸臂膀,将四爷夹起,往东就走。过了夹道,出了角门,倒是花圃。四下一望,并无能够安身的去处。走了几步,见那边有一葡萄架,幸喜不甚太高。北侠悄悄道:“且屈四弟在这架上罢。”说罢,左手一顺,将蒋爷双手托起,如举小孩子普通,悄悄放在架上,回身从背后皮鞘内将七宝刀抽出,竟奔前厅而来。
邓车原想不到招子有分两的,刚一拿,手一脱落,将招子摔在地下,心下转想道:“呀!他这招子如何恁般沉重?”又拿起细心一看,谁知摔在地下时,就把钢刺暴露一寸不足。邓车看了,顺手往外一抽,本来是一把极锋芒的三棱鹅眉钢刺,一声哎呀道:“好恶道呀!快与我绑了。”花蝶早已瞥见邓车手内擎着钢刺,赶紧过来,道:“大哥,我说如何?明显刺我之人,就是这个家伙。且不要性急,须渐渐的鞭挞他,问他到底是谁?何人主使,为何与我等作对。”邓车听了,叮咛家人拿皮鞭来。
韩爷又见厅上摆着盛筵,大师也都饿了,相互就坐,快吃痛饮。蒋爷一眼瞧见钢刺,仓猝佩在身边。只听花蝶嗟叹道:“淹死我也!”冯七出来,将他搀进屋内。花蝶在灯光之下一看,见上面一人碧睛紫髯;右首一人金黄面皮;右首一人描述枯瘦,恰是阿谁羽士;上面另有个黑脸大汉,就是铁岭观被擒之人。看了半日,不解是何原因。只见蒋爷斟了一杯热酒,来到花蝶面前,道:“姓花的,事已如此,不必游移。你且喝杯热酒暖暖寒。”花蝶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与俺作对?”蒋爷道:“你做的事,你还不晓得么?玷辱妇女,不法多端,大家切齿,个个抱屈,是以我等抱不平之气,才特别前来拿你。若问我,我便是陷空岛四鼠蒋平。”花蝶道:“你莫非称翻江鼠的蒋泽长么?”蒋爷道:“恰是。”花蝶道:“好,好!名不虚传。俺花冲被你拿住,也不欺侮于我。快拿酒来!”蒋爷端到他唇边,花冲一饮而尽,又问道:“那上边的又是何人?”蒋爷道:“那是北侠欧阳春,那边是我二哥韩彰,这边是捕快头子龙涛。”花蝶道:“罢了,罢了!也是我花冲所行不正,以是惹起你等的义愤。本日被擒,恰是我自作自受。你们意欲将我置于何地?”蒋爷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方是男人。明早将你解到县内,结束了勾乡宦家杀死更夫一案,便将你解赴东京,任凭开封府发落。”花冲听了,便低头不语。
花蝶见邓车沉吟,唯恐又有忏悔,赶紧上前,道:“大哥请安息去,待小弟渐渐的拷他。”转头叮咛家人,将他抬到前面空房内,高高吊起,本身打了,又叫家人打。蒋爷先前还折辩,厥后晓得不免,干脆不言语了。花蝶见他不言语,暗自想道:“我与家人打的工夫也不小了,他却毫不承认。若非有本领的,如何禁得起这一顿打?”他只顾思考,谁知早有人悄悄的奉告邓车,说那羽士打的不言语了。邓车听了,心中好生难安,想道:“花冲也太不包涵了。这又不是他家,何必把个羽士活活的治死。虽为出气,莫非我也不嫌个忌讳么?我若非常拦他,又恐他笑我,说我不担事,胆特小了。也罢,我须如此,他约莫再也没有说的。”想罢,来到前面,只见花冲还在那边打呢。再看羽士时,浑身抽的衣服狼籍不堪,身无完肤。邓车笑吟吟上前,道:“贤弟,你该安息安息了。自凌晨吃了些寿面,到了此时,可也饿了。酒筵已然摆妥。非是劣兄给他讨情,本日原是贱辰,莫非为他迟误我们的寿酒吗?”一番话把个花冲提示,忙放下皮鞭,道:“望大哥恕小弟忘神。皆因一时愤怒,就把大哥的千秋忘了。”回身随邓车出来,却又叮咛家人:“好都雅守,不准躲懒贪酒,候明日再细细的拷问。如有不对,我可不依你们,惟你们几小我是问。”二人一同往前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