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透消息遭困螺蛳轩,设计谋夜投蚯蚓岭
正在胡思乱想,忽见逆流而下,有一人竟奔前来。丁二爷留意一看,早闻声那人道:“二员外早来了么?恕老奴来迟。”兆蕙道:“来的但是焦管家么?”相互相迎,来至一处。兆蕙道:“你如何踏水前来?”焦能道:“那里的水?”丁二爷道:“这一带汪洋,岂不是水?”焦能笑道:“二员外看差了,前面乃青石潭,此是我们员外跟着天然势修成的。慢说夜间看着是水,就是白天之间远了望去,也是一片大水。凡是不晓得的,早已绕着路往别处去了。唯独本庄俱各晓得,尽管进步,极其平坦,满是一片一片青石砌成。二爷请看,凡有波浪处全有石纹,这也是一半天然,一半人力凑成的景色,故取名叫做青石潭。”说话是,已然步下岭来。到了潭边,丁二爷快步摸索而行,公然平坦无疑,心下悄悄称奇,口内连说:“风趣,风趣。”又听焦能道:“过了青石潭,那边有个立峰石,穿过松林,便是上五义厅的正路。此路比进庄门近多了,员外记明白了。老奴也就要辞职了,免得俺家五爷犯想生疑。”兆蕙道:“有劳管家指引,请治事罢。”只见焦能往斜刺里巷子而去。
此时天已拂晓。大爷便向二爷商讨,以送胡奇为名,悄悄看望南侠的动静。丁二爷深觉得然。次日,便备了船只,带上两个伴当,押着胡奇并本来的船只,来到卢家庄内。早有人告诉白玉堂。白玉堂已得了何寿从水内回庄,说胡奇替兄报仇之信;后又传闻胡奇被北荡的人拿去,将郭彰父女救了,料定茉花村必有人前来。现在传闻丁大官人亲送胡奇而来,心中早已明白,是为南侠,不是专门的为胡奇。略为揣测,便有了主张,赶紧迎出门来,各道酬酢,执手让到厅房,又与柳青相互见了。丁大爷先将胡奇交代。白玉堂自认失策之罪,又谢兆兰护送之情,谦逊了半晌,大师就坐。便叮咛将胡奇、胡烈一同送往松江府究治,即留丁大爷喝酒畅叙。兆兰言语谨慎,毫不露于形色。
本来郭增娇来到月华蜜斯处,众丫环围着她问。郭增娇便提及如何被掠,如何遭遇姓展的援救。刚说到此,跟蜜斯的靠近丫环,就诘问起姓展的是多么样人。郭增娇道:“传闻是甚么御猫儿,现在也被擒困住了。”丫环听到展爷被擒,就奉告了蜜斯。蜜斯悄悄吃惊,就叫她悄悄回太太去,本身带了郭增娇来到太太房内。太太又细细的问了一番,暗自思道:“展姑爷既来到松江,为何不到茉花村,反往陷空岛去呢?或者是兆兰、兆蕙明知此事,却悄悄的瞒着老身不成。”想到此,疼半子的心盛,立即叫他二人。
大爷道:“此事太太如何晓得的这般快呢?”二爷道:“这明是妹子听了那女子言语,赶着回太太。此事满是妹子撺掇的。不然,见了我们出来,如何却躲开了呢?”大爷听了,倒笑起来了。二人来到厅上,即派安妥伴当四名,另备船只,将棕箱抬过来,护送郭彰父女上瓜州,“务要送到本处,叫他亲笔写复书来。”郭彰父女千恩万谢的去了。
大师也不谦逊,卢方在前,顺次来到厅上,归座献茶毕。蒋平道:“不是小弟推委,一来五弟与我不对劲儿,我要露了面,反为不美;二来我这几日肚腹不调,多数是痢疾,一起上大哥、三哥尽知。慢说我不当露面,就是众哥哥们去也是悄悄去,不成叫老五晓得。不过设着体例,救出展兄,取了三宝。至于老五不定拿的住他拿不住他,不定他归服不归服。巧咧,他见事体不当,他还会上开封府自行投首呢。如果那么一行,不但展大哥败兴儿,就是大师都对不起相爷。那才是一网打尽,把我们全着吃了呢。”二爷道:“四哥说的不差,五弟的脾气竟是有的。”徐庆道:“他若真要如此,叫他先吃我一顿好拳头。”二爷笑道:“三哥又来了,你也要摸的着五弟呀!”卢方道:“似此如之何如?”蒋平道:“小弟虽不去,端的的连个主张也不出么?此事全在丁二弟身上。”二爷道:“四哥派小弟差使,小弟焉敢违命。只是陷空岛的途径不熟,可如何样呢?”蒋平道:“这倒无妨。现有焦能在此,先叫他归去,免得叫老五设疑。叫他于二鼓时在蚯蚓岭欢迎丁二弟,指带途径如何?”二爷道:“如此甚妙。但不知派我甚么差使?”蒋平道:“二弟,你比大哥、三哥矫捷,沉重就得你担。第一先救展大哥,其次取回三宝。你便同展大哥在五义厅的东竹林等待,大哥、三哥在五义厅的西竹林等待,相互会了齐,一拥而入。当时五弟也就难以脱身了。”大师听了,俱各欢乐。先打发焦能立即归去,叫他知会丁大爷放心,务于二更时在蚯蚓岭等待丁二爷,不成有误。焦能领命去了。
天未拂晓,忽见庄丁出去报导:“今有卢家庄一个老仆名叫焦能,说给我们大员外送信来了。”二爷道:“将他带出去。”未几时,焦能出去,拜见已毕,将丁大爷的手札呈上。二爷先看书皮,倒是哥哥的亲笔;然后开看,方知白玉堂将本身的哥哥拘留在螺蛳轩内,不由的气闷。心中一转,又恐此中有诈,复又生起疑来:“别是他将我哥哥拘留住了,又来诓我来了罢?”
白玉堂却将丁大爷悄悄拘留在螺蛳轩内,左旋右转,再也不能出来。兆兰却也无可如何,又探听不出展爷在于那边,整整的闷了一天。到了掌灯以后,将有初鼓,只见一老主子轩后不知从那边过来,带领着小主约有八九岁,长的方面大耳,面庞儿颇似卢方。那老仆向前拜见了丁大爷,又对小主说道:“此位便是茉花村丁大员外,小主上前拜见。”只见这小孩子深深打了一恭,口称:“丁叔父在上,侄儿卢珍拜见。奉母亲之命,特来与叔父送信。”丁兆兰已知是卢方之子,赶紧行礼,便问老仆道:“你主仆到此何事?”老仆道:“小人名叫焦能。只因奉主母之命,唯恐员外不信,特命小主跟来。我的主母说道:‘自从五员外回庄今后,每日不过早间进内存候一次,并不面见,唯有传话罢了。统统表里之事,肆意而为,毫无商酌。’我家主母也不计算于他。谁知前次五员外把保护展老爷拘留在通天窟内,今闻得又把大员外拘留在螺蛳轩内。此处非本庄人不能出入,恐怕迟误日期,有伤保护展老爷,故此特派小人送信。大员外须吃紧写信,小人马上送到茉花村,托付二员外,早为计算方好。”又叫卢珍道:“家母多多拜上丁叔父。此事必要找着我爹爹,大师共同计议,方才安妥。叫侄儿奉告叔父,千万不成游移,愈速愈妙。”丁大爷连连承诺,立即修起书来,交给焦能,连夜赶到茉花村送达。焦能道:“小人须探听五员外安息了,抽暇方好到茉花村去。不然,恐五员外犯疑。”丁大爷点头,道:“既如此,随你的便罢了。”又对卢珍道:“贤侄归去,替我给母亲存候。就说统统事体,我已尽知,是必从速办理,再也不能耽延,勿庸顾虑。”卢珍连连承诺,同定焦能,转向前面,绕了几个蜗角,便不见了。
且说兆蕙在家,直等了哥哥一天不见返来。到掌灯后,却见跟去的两个伴当返来,说道:“大员外被白五爷留住了,要盘桓几日方返来。再者大员外悄悄奉告小人说:‘展姑爷尚然不知下落,必要细细访查。’叫奉告二员外,太太跟前就说展爷在卢家庄颇好,并没甚么大事。”丁二爷听了,点了点头,道:“是了,我晓得了。你们歇着去罢。”两个伴当去后,二爷细揣此事,好生的游疑,这一夜何曾合眼。
酒至半酣,丁大爷问起:“五弟一贯在东京,作何去处?”白玉堂便夸大起来:如何寄柬留刀,如何忠烈祠题诗,如何万寿山杀命,又如何滋扰庞太师误杀二妾,垂垂说到盗三宝回庄。“不想目下展熊飞自投坎阱,已被擒获。我念他是个侠义之人,以礼相待。谁知姓展的不懂友情,是我一怒,将他一刀……”刚说到此,只听丁大爷不由的失声道:“哎哟!”固然哎哟出来,却赶紧收神,改口道:“贤弟,你此事却闹大了。岂不知姓展的乃朝廷的命官,现奉相爷包公之命前来?你若真要伤了他的性命,便是叛变,怎肯与你甘休?事体不当,此事岂不是你闹大了么?”白玉堂笑吟吟的道:“别说朝廷不肯甘休,包相爷那边不依;就是丁兄昆仲,约莫也不肯与小弟甘休罢!小弟固然胡涂,也不至到如此地步,方才之言特讽刺耳。小弟已将展兄好都雅承,候过几日,小弟将展兄托付仁兄便了。”丁大爷原是个刻薄之人,吃白玉堂这一番挖苦,也就无话可说了。
正在胡思,忽又见庄丁跑出去,报导:“今有卢员外、徐员外、蒋员外俱各由东京而来,特来拜见,务祈一见。”二爷连声道:“快请。”本身也就迎了出来。相互相见,各叙阔别之情,让到客堂。焦能早已上前拜见。卢便利问道:“你如安在此?”焦能将投书前来,一一回明。二爷又将救了郭彰父女,方知展兄在陷空岛被擒的话,说了一遍。卢方刚要开言,只听蒋平说道:“此事只好众位哥哥们辛苦辛苦,小弟是要告病的。”二爷道:“四哥何出此言?”蒋平道:“我们且到厅上再说。”
丁二爷约有初更以后,别了蒋平,来到泊岸,驾起小舟,竟奔蚯蚓岭而来。到了临期,辨了方向,与焦能所说无异。立即弃舟上岭,叫海员将划子放到芦苇深处等待。兆蕙上得岭来,见蚰蜓巷子,崎岖难行,好轻易上到岑岭之处,却不见焦能在此。二爷心下迷惑,暗道:“此时已有二更,焦能如何不来呢?”就在平坦之地,趁着月色往前面一望,便见碧澄澄一片清波,光彩泛动,不觉惊奇,道:“本来此处另有如此的大水!”再细看时,澎湃非常,竟自无路可通,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悔怨,道:“早知此处有水,就不该在此约会,该当乘舟而人。又不见焦能,莫非他们另有甚么狡计么?”
且说丁家弟兄闻声丁母叫他二人说话,大爷道:“原叫将此女交在妹子处,唯恐夜深轰动白叟家,为何太太却晓得了呢?”二爷道:“不消猜忌,咱弟兄出来,便知分晓了。”弟兄二人今后而来。
这里世人喝酒用饭,也有闲谈的,也有安息的。唯有蒋平攒眉挤眼的,说肚腹不快,连酒饭也未曾好生吃。看看天气已晚,大师饱餐一顿,俱各装束起来。卢大爷、徐三爷先行去了。丁二爷叮咛伴当:“务要经心折侍四老爷,倘有不到之处,我要重责的。”蒋平道:“丁二贤弟尽管放心前去。劣兄偶染微疾,不过安息两天就好了,贤弟治事要紧。”
及至兆兰二人来到太太房中,见蜜斯躲出去了,丁母面上有些喜色,问道:“你妹夫展熊飞来到松江,现在已被人擒获,你二人可晓得么?”兆兰道:“孩儿等实实不知。只因方才问那老头儿,方知展兄早已在陷空岛呢。他实在并未上茉花村来,孩儿等再不敢扯谎的。”丁母道:“我也不管你们晓得不晓得。哪怕你们上陷空岛跪门去呢,我只要我的好好半子便了。我算是将姓展的交给你二人了,倘有差池,我是不依的。”兆蕙道:“孩儿与哥哥明日吃紧访查就是了,请母亲安息罢。”二人赶紧退出。
丁二爷放心进步,果见前面有个立峰石。过了石峰,但见松柏参天,黑黯黯的一望无边,模糊的见东北一点灯光,唿悠、唿悠而来。转眼间,又见正西一点灯光也奔这条路来。丁二爷便测度必是巡更人,暗是隐在树后,正在两灯劈面。忽听东北来的说道:“六哥,你此时往那里去?”又听正西来的道:“甚么差使呢,冤不冤咧,弄了个姓展的关在通天窟内。员外说李三一天一天的醉而不醒、醒而不醉的,不放心,恰好的派了我帮着他看管。方才员外派人送了一桌菜、一坛酒给姓展的。我想他一小我也吃不了这些,也喝不了这些。我合李三儿筹议筹议,莫若给姓展的送进一半去,我们留一半受用。谁知那姓展的不知好歹,他说菜是剩的,酒是浑的,坛子也摔了,盘子碗也砸了,还骂了个河涸海干。老七,你说可气不成气?是以我叫李三儿看着,他又醉的不能动了,只得我回员外一声儿。这个差使,我真干不来。别的罢了,这个骂,我真不能承诺。老七,你这时候往那里去?”那东北来的道:“六哥,再休提起。现在我们五员外也不知是甚么咧。你才说弄了个姓展的,我还没细探听呢。我们那边另有个姓柳的呢,现在又添上茉花村的丁大爷,每天一块吃喝,吃喝完了把他们送往我们阿谁瞒心昧己的窟儿里一关,也不叫人家出来,又不叫人家走,仿佛怕泄了甚么天机似的。六哥,你说我们五员外脾气儿改的还了得么?目下又合姓柳的、姓丁的喝呢。恰好那姓柳的要瞧甚么‘三宝’,故此我奉员外之命特上连环窟去。六哥,你不消抱怨了,此时差使,只好当到那儿是那儿罢。等着我们大员外来了,再说罢。”正西的道:“可不是这么呢,只好混罢咧。”说罢,二人各执灯笼,分离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