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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侠五义》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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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图财害命旅店营生,相女配夫闺阁本分

且说蒋平听得内里问道:“甚么人?敢则是投店的么?”蒋平道:“恰是。”又听内里答道:“少待。”未几时,灯光鲜露,将柴扉开放,道:“客长请进。”蒋平道:“我另有鞍马在此。”店东人道:“客长本身拉出去罢。婆子不知尊骑的弊端,恐有失闪。”蒋平这才留意一看,本来是个店妈妈,只得本身拉进了柴扉。见是正房三间,西配房三间,除此并无别的房屋。蒋平问道:“我这牲口在那里喂呢?”婆子道:“我这里原是村落小店,并无槽头马棚。那边有个碾子,在那碾台儿上便能够喂了。”蒋平道:“也倒罢了,只是我这牲口就在露六合里了。幸亏夜间还不甚凉,尚能够姑息。”说罢,将坐骑拴在碾台子桩柱上,将镫扣好,打去嚼子,打去后鞦,把皮轱拢起,用稍绳捆好;然后解了肚带,悄悄将鞍子揭下,屉却不动,恐鞍心有汗。

忽听仆人说道:“店妈妈,你方才说没有上房,那不是上房么?”甘婆子道:“客长不知,这店并无店东仆人,就是婆子带着女儿度日。这上房是婆子住家,只要配房住客。以是方才说过,恐其客长不甚合心呢。”这婆子随机应变,对答得一些儿马脚不露。这主仆那里晓得上房以内,现时迷倒一个呢。

母女二人出了角门,来到前院,先奔西配房,将包裹放下,见相公伏几而卧,倒是饮的酒少之故。甘婆上前悄悄扶起,玉兰端过水来,渐渐灌下,暗将相公实在的看了一番,满心欢乐。然后见仆人已然卧倒在地,也将凉水灌下。甘婆仍然执灯笼,又提了包囊。玉兰拿着凉水,将灯剔亮了,临出门时,还转头望了一望,见相公已然动转。赶紧奔到上房,将蒋平也灌了凉水。玉兰欢欢乐喜,回转前面去了。

甘婆听了笑了笑,回身出来,固执灯笼,进了上房,将桌子上包裹拿起,出了上房,却进了东边角门。本来角门以内还是正房、配房以及耳房共稀有间。只听屋内有人问:“母亲,前面又是何人来了?”婆子道:“我儿休问,且将这包裹收起,快快清算饭食。又有主仆二人到了,老娘看这两个也是雏儿,少时将酒预备下就是了。”忽听女子道:“母亲,方才的言语莫非就忘了么?”甘婆子道:“我的儿呀,为娘的如何忘了呢。原说过就做这一次,下次再也不做了。偏他主仆又找上门来,叫为娘的如何推出去呢?说不得,这叫做‘一不做,二不休’。好孩子,你帮着为娘再把这买卖做成了,从而后为娘的再也不干这谋生了。但是你说的咧,伤天害理做甚么。好孩子,快着些儿罢!为娘的安设小菜去。”说着话,又出去了。

说话间,来到配房,婆子将灯对上。这主仆看了看,倒也罢了,干清干净能够住得。那仆人将包裹放下,这相公却用大袖掸去灰尘。甘婆子见相公描述美丽,肌肤凝脂,娇媚之甚,便问道:“相公用甚么?趁早叮咛。”相公尚未答言,仆人道:“你这里有甚么,尽管做来,不必问。”甘婆道:“可用酒么?”相公道:“酒倒罢了。”仆人道:“如有好酒,拿些来也能够使得。”

多时,公然暖了一壶来,倾在碗内。蒋爷因肚泄口燥,哪管好歹,端起来一饮而尽。真真是“沟里翻船”。想蒋平多么人物,多么夺目,平生所作何事,不想他在妈妈店,竟会上了大当。可见为人艺高是胆小不得的。此酒人腹以后,感觉头眩目转。蒋平说声“不好”,尚未说出口,身材一晃,咕咚栽倒灰尘。

且说蒋平饮的药酒工夫大了,已然发散,又加满了凉水,顿时复苏,拳手伸腿,揉了揉眼,展开一看,见本身躺在地下。再看桌上灯光亮亮,中间坐着个店妈妈,嘻嘻的笑。蒋平蓦地觉悟,爬起来道:“好呀!你这婆子不是好人,竟敢在俺跟前弄玄虚,也就好大胆呢!”婆子噗哧的一声,笑道:“你此人好没知己,饶把你救活了,你反来嗔我。叨教你既知玄虚,为何入了骗局呢?你且坐了,待我细细奉告你。老身的丈夫名唤甘豹,归天已三年了,膝下无儿,只生一女。”蒋平道:“且住!你提甘豹,但是金头太岁甘豹么?”甘婆道:“恰是。”蒋平赶紧站起,深深一揖,道:“本来是嫂嫂,失敬了。”甘婆道:“客长如何如此相称?请道其详。”蒋平道:“小弟翻江鼠蒋平。甘大哥曾在敝庄盘桓过数日。厥后又与白面判官柳青劫夺生辰黄金,用的就是蒙汗药酒。他说另有五鼓鸡鸣销魂香,皆是甘大哥的传授。不想大哥竟自仙逝,有失记念,望乞恕罪。”说罢,又打一躬。甘婆赶紧福了一福,道:“忸捏,忸捏!本来是蒋叔叔到了。恕嫂嫂无知,休要见怪。亡夫在日,曾说过陷空岛的五义,实实令人称羡不尽。方才叔叔提的柳青,他是亡夫的门徒。自从亡夫归天,多亏他殡殓发送,现在还经常的帮助银两。”蒋平道:“方才提膝下无儿,只生一女,侄女有多大了?”甘婆道:“本年十九岁,名唤玉兰。”蒋平道:“可有婆家没有?”甘婆道:“且无婆家。嫂嫂意欲求叔叔作个媒人,不知可肯否?”蒋平道:“但不知要很多么样人家?”甘婆道:“好叫叔叔得知,远在天涯,近在天涯。”就将投宿主仆已然迷倒的事说了。“是女儿不依,劝我救醒。看这相公甚是俊美,女儿年纪相仿。嫂嫂不好开口,求叔叔作个保山如何?”蒋平道:“好呀!若不亏侄女劝止,约莫我等性命休矣。现在看着侄女分上,且去说说看。但只一件,小弟自进门来,蒙嫂嫂赐了一杯闷酒,到了此时也觉饿了,可另有甚么吃的没有呢?”甘婆道:“有,有,有。待我给你清算饭食去。”蒋平道:“且说下,说的事成与不成,事在两可。好歹别因不成了,嫂嫂又把那体例使出来了,那可不是玩的。”甘婆哈哈笑道:“岂有此理!叔叔尽管放心罢。”甘婆子上前面清算饭去了。

一句话提示了甘婆,心中恍然大悟,暗道:“是呀,我正愁女儿没有人家,现在这相公生的非常俊美,正可与女儿婚配。我何不把他作个养老半子,又完了女儿毕生大事,我也有个倚靠,岂不美哉?可见‘利令智昏’,只顾贪财,却忘了闲事。”便嘻嘻笑道:“亏了女儿汲引我,几乎儿错了机遇。如此说来,快快把他救醒,待为娘的与他渐渐商酌——只是不好开口。”玉兰道:“这也不难。莫若将上房的客长也救醒了,只认做合他戏耍,就烦那人替说,也免得母亲碍口,岂不分身其美么?”甘婆哈哈笑道:“还是女儿有计算。快些走罢,天已三鼓了。”玉兰道:“母亲还得将包裹拿着,先还了他们。不然,他们醒来时不见了包裹,那不是成心图谋了么?”甘婆道:“恰是,恰是。”便将两个包裹抱着,执了灯笼,玉兰提了凉水。

未几时,忽听甘婆从外角门出去,拿着包裹,笑嘻嘻隧道:“我的儿呀,该死我母女要发财了。这包裹比方才那包裹尤觉沉重,快快收起来,帮着为娘的打发他们上路。”口内说着,眼儿却把玉兰一看,见玉兰面向里,背朝外,也不答言,也不接包裹。甘婆赶紧将包裹放下,赶过来将玉兰一拉,道:“我的儿,你又如何了?”谁知玉兰已然哭的泪人儿普通。婆子见了,这一惊非小,道:“嗳哟!我的肉儿,心儿,你哭的为何?快快说与为娘的晓得,不是内心又不安闲了?”说罢,又用巾帕与玉兰拭泪。玉兰将婆子的手一推,悲切切的道:“谁不安闲了呢!”婆子道:“既如此,为何哭泣呢?”玉兰方说道:“孩儿想爹爹留下的家业,够我们娘儿两个过的了。母亲务要作这伤天害理的事何为么?何况爹爹在日,另有三不取:僧道不取,犯人不取,急难之人不取。现在母亲一概不分,只以财帛为重。倘若事发,如何是好?叫孩儿怎不悲伤呢。”说罢,复又哭了。

婆子道:“我的儿,本来为此。你不晓得为娘的也有一番苦心,想你爹爹留下家业,这几年间坐吃山空,已然耗损了一半,再过一二年也就难以度日了。再者你也不小了,将来陪嫁奁奁,哪不消钱呢。何况我偌大年纪,也不弄下个棺材本儿么?”玉兰道:“妈妈也是多虑。有说有的话,没说没的话。似如许损人利己,断难永享。并且性命关天的,如何使得?”婆子道:“为娘的就做这一次,下次再也不做了。好孩子!你帮了妈妈去。”玉兰道:“母亲休要多言,孩儿就知恪遵父命。那相公是急难之人,如许财帛是断取不得的。”甘婆听了,犯想道:“闹了半天,敢则是为相公,可见她人大心大了。”便问道:“我儿,你如何知那相公是急难之人呢?”玉兰道:“实对妈妈说知,方才孩儿已然悄到窗下看了,见他笑容满面,饮食不进,他是有急难之事的,孩儿实实不忍害他。孩儿问母亲将来倚靠何人?”甘婆道:“嗳哟!为娘的又无多余后代,就只生养了你一个,天然靠着你了,莫非叫娘靠着别人不成么?”玉兰道:“固然不靠别人,莫非就忘了半子之劳么?”

本来这女子就是甘婆之女,名唤玉兰,不但女工针黹出众,并且有一身好技艺,年纪已有二旬,尚未受聘。只因甘婆作事含混,玉兰常通例谏,甘婆也有些回转。就是方才取酒药蒋平时,也央及了个再三,说过就作这一次,不想又有主仆二人前来。玉兰无何如将菜蔬做妥,甘婆来往搬运,又奖饰这相公极其俊美。玉兰心下迟疑。厥后甘婆拿了酒去,玉兰就在前面跟来,在窗外偷看,见这相公面如傅粉,白而生光,唇似涂朱,红而带润,唯有双眉紧蹙,二目含悲,长叹短叹,似有无穷的愁烦。玉兰暗道:“看此人不是俗子村夫,必是贵家公子。”再看那仆人坐在横头,粗眉大眼,虽则丑恶,却也有一番娇媚之态。只传闻道:“相公早间打尖,也未曾吃些甚么。此时这些菜蔬虽则平淡,却甚精彩,相公何很多用些呢?”又听相公呖呖莺声说道:“酒肴虽美,无法我吃不下咽。”说罢,又长叹了一声。忽听甘婆道:“相公既懒进饮食,何很多用些暖酒,开开胃口,管保就想吃东西了。”玉兰听至此,不由的发恨,道:“人家愁到这步地步,还要将酒害人,我母亲太狠心了!”忿忿回转房中去了。

此时店婆已将上房掸扫,安设灯烛。蒋爷抱着鞍子,到了上房,放在门后,昂首一看,倒是两明一暗。掀起旧布单帘,来到暗间,从腰间解下包裹,连马鞭俱放在桌子上面,掸了掸身上灰尘,只听店妈妈道:“客长是先净面后吃茶,是先吃茶后净面呢?”蒋平这才把店妈妈细看,却有五旬年纪,甚是洁净方便,答道:“脸也不净,茶也不吃。叨教妈妈贵姓?”店婆道:“婆子姓甘。叨教客长贵姓?”蒋爷道:“我姓蒋。叨教此处是何地名?”甘婆子道:“此处名叫神树岗。”蒋爷道:“离陈起望另有多远?”婆子道:“陈起望在正西,此处倒是西北。今后算起,要到陈起望,足有四五十里之遥。客长敢则是走差了路了?”蒋爷道:“只因身材欠爽,又在昏黑之际,不料把门路走错了。叨教妈妈,你这里可有酒么?”甘婆子道:“酒是有的,就只得村醪,并无上样名酒。”蒋爷道:“村醪也好,你与我热热的暖一角来。”甘婆子承诺,回身去了。

甘婆子笑道:“我看他身材肥胖,是个不由酒的,公然。”伸手向桌子上拿起包裹一摸,笑容可掬。正在欢乐,忽听内里叫门,道:“内里有人么?”这一叫不由的内心一动,暗道:“忙中有错。方才既住这个客长,就该将门前灯笼挑了。一时忘其以是,又有上门的买卖来了。既来了,再没有往外推之理。且喜另有两间配房,莫若让到那屋里去。”内心如此想,口内却应道:“来了,来了。”执了灯笼,来开柴扉,一看倒是主仆二人。只听那仆人问道:“其间但是村店么?”甘婆道:“是便是,倒是村落小店,唯恐客长不甚合心。再者并无上房,只要配房两间,不知可肯姑息么?”又听那相公道:“既有两间房屋,已充足了,何必然要正房呢。”甘婆道:“客长说得是,如此请出去罢。”主仆二人刚然出去。甘婆子却又出去,将那白纸灯笼系下来,然后关了柴扉,就往配房导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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