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怦然心动
四哥的这一番话，我在心中仔细心细过了一遭。
结魄灯既在夜华处，天然用不着我再到九重天上走一遭，省了很多事情，可奇特的是我心中却并不觉松快。方才夜华那副萧索的背影在面前一阵一阵闲逛，晃得我一颗狐狸心一阵一阵紧。
西海水君在起名字这一点上有些废柴，远不如东海水君的层次。比方扶英殿近旁一左一右两座小楼，一个楼底下种海棠花红艳艳的，便称的红楼，另一个楼底下种芭蕉树绿油油的，便称的青楼。
本上神鄙人，住的，恰是这青楼。
男人默了半晌，道：“那处的土同我们这座山有些分歧，约莫种不好桃花。不过，既然你想种，我们便尝尝吧。”
即便我同他做了这件事，遗憾的是，却并没像那些戏本中的蜜斯才子普通，灵光乍现茅塞顿开。这令我头一回感觉，凡界的那些个戏本子约莫较不得真。
咳咳，我说的是：“在大门口忒不像样了些，还是去床榻上吧。”说了这个话后，我竟然还捏个诀，将本身变回了女身……
半夜醒过来时，脑筋里满是糨糊。那夜明珠的光辉约莫是被夜华使了个术法讳饰住了。我被他搂在怀中，牢坚固着他的胸膛，脸就贴着他胸膛处的那道伤痕。
手中的茶盏啪一声掉到地上，四哥仓猝跳开去，右手搭着左手心猛地一敲，点头道：“你公然醋了。”
我心中一贯不大能藏疑问，抚着他胸前这道刺眼的伤痕，顿了一顿，还是问了出来。
我几步走畴昔推开茅棚，见着一面寒伧的破铜镜旁，一个素色衣裳的女子正同坐在镜前的玄衣男人梳头。他两个一概背对着我。铜镜中影影绰绰映出一双人影来，却仿佛笼在密布的浓云里头，看不逼真。
夜华在青丘住着时，开初的几日，我确有不惯。但想着今后终要同他结婚，两小我迟早须得住在一处，也就随它去了。白日被他拖着漫步，他做饭时我添个柴火，他批文书时我在一旁占个位子嗑瓜子看话本，夜里再陪他杀几盘棋，因我想着同他结婚后千秋万载都这么过，便垂垂地非常风俗。也不过四个来月的光阴，经四哥这么一提，夜华来青丘住着前，我是如何过日子的来着？
我额角上青筋跳了两跳。
说桑籍对少辛用情很深，将她带到九天之上，恩宠甚隆。桑籍一贯得天君宠嬖，自发得仰仗对少辛的一腔密意，能换得天君垂怜，成全他与少辛。可他对少辛这一番昭昭的情义却惹来了大祸，天君不但没成全他们这双鸳鸯，恶感觉本身这二儿子竟对一条小巴蛇动了至心，削了本身的脸面，如果以而令我这青丘神女嫁畴昔受委曲，于他们龙族和我们九尾白狐族交好的交谊更没半点好处。可叹当时天君并不晓得他那二儿子胆量忒肥，已将一纸退婚书留在了狐狸洞，还想着为了两族的交谊，要将他这二儿子惹出来的丑事讳饰讳饰。因而，因着桑籍的宠嬖在九重天上风景了好几日的少辛，终究在一个乾坤朗朗的午后，被天君寻了个错处，推动了锁妖塔。
他一双眼将我重新到脚扫个遍，端起茶杯来啜了一口，拧着一双眉道：“明显是女人家，怎的扮成个男人模样，成甚么体统！”
我茫然地回神，感觉对本身的心，公然又有了一层新的观点。我竟然一向以来都是这么看的夜华，实在为老不尊，非常忸捏，捂着心口正要感慨，这一捂不打紧，我低了眼皮一看，娘啊，我那一身本来穿得稳稳铛铛的衣裳那里去了？
立着的女子道：“能种桃树吗？能种桃树就成。木头能够拿来盖屋子，桃子也能够拿来充饥。唔，可这山上不是挺好吗，前些日子你也才将屋子补葺了，我们为甚么要搬去别处？”
他将这一盏灯放到我手中，神采平平道：“置在叠雍的床头三日，让这灯燃上三日不灭，墨渊的魂便能结好了。这三日里，灯上的火焰须细心庇护，万不能图便当就用仙气保着它。”
一时候楼中空得很，扳连我心头更加空荡荡起来。
四哥一双眼睛亮了亮：“他竟跟你剖了然？呵，能一眼看中我带大的人，这小子忒有目光，忒有目光。”呵了半晌，豪放道：“至于你说的这个春秋，春秋它本来就不是个题目，我们阿爹不也大了阿娘一万五千多岁？只要边幅登对就成了嘛，我看你们的边幅就很登对。说到你想给他娶侧妃这个事，唔，我记得畴前折颜也心心念念地要帮我娶个夫人，但你看，娶了很多年也没娶成，嘿嘿，他感觉这四海八荒没一个女神仙配得上我。”继而拍着我的肩膀做过来人状道：“怦然心动这个段子当然是个好段子，可那也需得唱女角儿的这个有一颗敏感且纤细的心。即使你是我的亲mm，我也得说一句公道话，你天生是个少根筋的，做神仙做得不错，于风月却实打实是个内行。怦然心动一型的，于你而言过分热忱活泼了些。似你这类少根筋的，只合适细水长流的。”
他目光如炬紧盯着我。
弄不清这两人长得甚么样，叫我心中非常难受，暮年时我春宫图也瞧了很多，这一幕活春宫天然不在话下，正筹算冷静地、哑忍地持续瞧下去，四周的景色却瞬时全变了。
他两个亲得难分难明，我因固执于弄清楚他们的边幅，加上晓得是在做梦，也没特地躲避，只睁大了一双眼睛，直见得这一对鸳鸯彼苍白日地亲到床榻上。
我抬手摸了摸脸，欢乐状道：“高兴，我一向都开着心，冷静地开着心。”
昂首一望，满目惨绿，瞧得人非常悲摧。因那一群绿油油的小仙婢在楼中晃得我头晕，便一概将她们打发到楼底下拔草去了。
夜华仍俯在我的上方，眼中一团火烧得热烈，面上却淡淡的：“你这衣裳实在难脱，我便使了个术。”
那灯甫落在我掌中，一团熟谙的气泽劈面扑来，略沾了多少尘凡味，不大像是仙气，倒像是凡人的气泽。我一贯同凡人没甚么友情，这气泽却熟谙至斯，叫我愣了一愣。恍一听到他阿谁话，只点头道：“天然是要细心庇护，半分草率不得。”
我一贯不出青丘，对这些事知之甚少，至今仍清楚记得这桩传闻，乃是因我大睡醒来以后，四哥在狐狸洞中几次提了多次，边提说此事边神采痛苦地扼腕：“你说南海那一堆鲛人好端端地去叛甚么乱啊，近些年这些小辈的神仙更加长得不像样了，好不轻易一个鲛人族还略略扎眼，此番却落得个灭族的了局。不过能将九重天上那位年青有为的太子逼得差点成灰飞，他们灭族也灭得不算冤枉。”我的四哥白真是个话痨，不过正因了他，令我在当时也能听得几遭夜华赫赫的威名。传闻四海八荒近两三万年的战事，只如果夜华领阵，便一概地所向披靡，不料同鲛人的这一场恶战，他却失势得如许，令四哥讶然。
他面上瞧不出甚么大动静，只一张脸比本日下午见的还白几分，衬着披垂下来的乌黑发丝，显得有点蕉萃。待他回身向殿中走去，我便也在背面隔个三四步跟着。
若我当真对夜华动了心……我白浅这十四万余年是越活越归去了，竟会对个比我小九万岁，等闲该叫我一声老祖宗的小子动心。
我正冷静地想着这桩旧事，头顶上夜华却不知何时醒了，低声道：“不累吗？怎的还不睡？”
直到被夜华打横抱到里间的床榻上，我也没揣摩明白如何就说了那样的话，做了那样的事。他彻夜喝了很多酒，竟也能打横将我抱起来，走得还很稳妥，我佩服他。
四哥说得不错，我虽一向想给夜华娶几位貌美侧妃，可小辈的神仙们见多了，竟没感觉有一个配得上夜华的。
我同夜华因团子而生的那场闲气说来也算不得个八卦，不说会被他烦恼一下午，随便敷衍一个同他说了，好图个清净。一番计算，我喝了口茶润嗓子，遴选遴选将九重天上的这趟吵嘴与他全说了。
坐着的男人道：“我新找的那处，就只我们两个，也没有青山绿水，不知你住得惯否。”
背后的女子亦默了半晌，却俄然俯身抱住男人的肩膀。男人转头，瞧了女子半晌，苗条手指抚上女子的鬓角，亲了上去。我仍辨不清他们的模样。
桑籍听得这个动静深受刺激，跑去天君寝殿前跪了两日。两日里跪得膝盖乌青，也不过得着天君一句话，说这小巴蛇不过一介不入流的小妖精，却胆敢勾引天族的二皇子，勾引了二皇子不说，还胆敢在大罗天清净地兴风作浪，依着天宫的端方，定要毁尽她一身修为，将其贬下尘寰，且永久不能得道高升。
梦境中，我立在一个桃花灼灼的山头上，花事正盛，起伏连绵得比折颜的十里桃林毫不减色。灼灼桃花深处，坐落着一顶健壮的茅棚。四周偶尔两声脆生生的鸟叫。
他默了一默，将我搂得更紧，缓缓才道：“我爱上的女子若非青丘白浅，便只能诓天上一众食古不化的老神仙我是灰飞烟灭了，再到三界五行外另寻一个处所，才气保这段情得个善终。”
我茫然了半晌，眼巴盼望着四哥挣扎道：“不、不能吧。我长了他九万岁，我若行动快些，现下不但孙子，怕曾孙都有他这么大了。我一向感觉对不大住他，还心心念念给他娶几位貌美的侧妃。再说，前日里他同我表那一趟白时，我也没半分怦然心动的感受。我也不是个没颠末风月的，若我果然对他有不普通的动机，当他同我剖明时，我起码也该怦然地动一下心吧？”
这话虽说得没风采，倒是管用。桑籍一筹莫展，却也不再闹着同少辛殉情了，只颓在他的宫中。天君见桑籍终究消停了，很对劲。对他们这对薄命鸳鸯也没再耗更多精力措置。一不留意，却叫冒充颓在宫中的桑籍钻了空子，闯了锁妖塔，救出了少辛。且趁着四海八荒的神仙们上朝之时，闯进了天君的朝堂，跪到了天君跟前，将这桩事闹得天上地下人尽皆知。
他沉声到我耳边，低低一笑，道：“你说得不错，我忍不住了。”
我哂然一笑：“你差点葬身南海，能捡回一条小命算不错了，还想得些甚么好处？”
他一口茶喷出来，拿袖子擦了擦嘴角，面不改色隧道：“哦，你这么扮着还挺都雅的。”
他搂着我的手臂一僵，声音幽幽地飘过来，道：“那一场战事不提也罢，他们被灭了族，我也没能获得想要的，算是两败俱伤。”
坐着的男人周身高低环绕一股仙气，是个神仙。立着的女子却浅显得很，是个凡人。他们这一对声音，我听着耳熟。然因终归是在梦里，不免失真，也记不获得底是在那里听过。
他见着我，愣了愣，左手抬起来揉了揉额角，随即起家道：“哦，你是来取结魄灯的。”起家时晃了一晃。我从速伸手去扶，却被他悄悄挡了，只淡淡道：“我没事。”
我只道当年桑籍拐到少辛后，当即便跪到了天君的朝堂上，将这桩事闹得天大地大，令四海八荒一夕之间全晓得，丢了我们青丘的脸面，惹怒了我的父母双亲并几个哥哥。却不想其间竟另有诸多转折。
我额角上青筋再跳了两跳，在这两跳之间，心中一颤。
结魄灯已然到手，是回身就走还是留下来开导开导夜华，这，是个题目。或许他此时比我留下来同他说说话，更想一小我待着？
他紧贴着我的胸膛一颤，很久，更紧地搂了搂我，道：“好好睡吧。”
我愣愣地盯着他手中俄然冒出来的一盏桐油灯，希奇道：“这就是结魄灯？瞧着也忒平常了些。”
桑籍的这一番剖明绝望又悲摧，令九重天上闻者悲伤听者堕泪。可天君公然是天君，做天族的头儿做得很有手腕，只一句话就叫桑籍崩溃了。这句话说的是，你要死我拦不住你，可那一条小小巴蛇的存亡我还能握在手中，你自去毁你的元神，待你灰飞烟灭，我自有体例折腾这条小巴蛇，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猛昂首，望了我半晌，神情仍然平平，缓缓道：“我想要的？我想要的自始至终，”面不改色地看我一眼道，“不过一个你罢了。”
夜华睡得很沉，我这蓦地一醒，却再睡不着了，抚着他胸前的刀痕，忽地想起一则传闻来。
我心中一沉。
他顿了好久也未答话，合法我狐疑他已睡着，头顶上却传来他涩然的声音：“我这平生，到那之前实在从未恋慕过谁，当我晓得恋慕是何种情感时，倒是很恋慕我的二叔桑籍。”
半晌前领我过来的一双小仙娥恭恭敬顺地再将我原路领归去。因叠雍那副同墨渊甚不搭的面貌势需求令我看得百感交集，过扶英殿时便也没排闼出来瞧他一瞧，着小仙娥直接将我领去了扶英殿近旁暂住的小楼。
他下午那通莫名其妙的话，唔，虽想起来就头疼，也暂不与他计算了。彻夜先拿出上神的风采来，去他那处取结魄灯时，放下架子同他好好和解罢了。
我扑哧一笑道：“你该不是忍不住了吧。”
他将目光移向一旁，默了一会儿，翻手低念了两句甚么。
我一时有些迟疑，揣摩半日，还是开口道：“真没甚么想要的？没甚么想要的我先归去了。”
这便有了折颜同我父母双亲上九重天讨说法的后缘。若这桩事没闹得如许大，天君悄悄将少辛成果了也没人说闲话。偏这事就闹到了如许大，偏少辛除了在天宫中有些恃宠而骄，也没出甚么幺蛾子，天君没法，只得放了少辛，放逐了桑籍，却也成全了他两个这一段苦涩的情。
我望了回房梁，诚笃道：“折颜让扮的。”
夜华周身的酒气笼得我一阵阵犯晕，他搂我搂得非常紧，被他如许一搂，方才的忸捏不安一概不见了，脑中只剩桃花般光辉的烟霞，像是元神出了窍。保不准元神真出窍了，因为接下来，我情不自禁又说了句欠抽的话。
他歪在靠背椅上竖起耳朵来切切听着，待我说完后，半晌，昂首望着我古怪一笑，道：“你一贯感觉本身年龄高辈分老，即便真有不懂事的小辈获咎了你，也不屑同他们计算。你同夜华的这桩事，听你这么一说，谈豪情我天然站在你这一边，但义理上倒也并不感觉夜华有甚么错。阿离才多大一个娃娃，你给他喂了那么些酒，醉得七八个时候没醒来，也不派小我报夜华一声。他们天上的龙族打斗打得好，医术却向来不佳，蓦地见着本身的宝贝儿子醉到这个境地，也不晓得有没大波折，你这个当后娘的还不知去处，贰心中若还能无半点起伏，那委实也是小我才。”顿了顿，探过半张桌子揉了揉我脑袋道，“照你的性子，平常碰到这等事情不过当个笑话笑一笑，今次却赔尽一身风采，还端出来他那位侧妃铆足了干劲刺激他，唔，固然你这一番作为令做哥哥的很激赏，但撇开这个不说，你这个变态的作为，该不是醋了吧？”
这一遭，却过得我几万年于风月事上无所动的心湖瞬起波浪。
我昂首望了回房梁，白浅，你真是自作孽，不成活。
我再干干一笑：“加上早上同夜华怄了两口闲气。”四哥瞧得不错，此番我确然有些魂不守舍。但这魂不守舍的本源却并不是九重天上同夜华那两句吵嘴，而是方才大殿中……然这桩事若捅出去给四哥晓
看来西海水君本日很有几分迎宾待客的缘分，即便此番是西方梵境莲花座上的佛祖驾到，我也毫不会惊奇了。西海两代水君都低调，没如何得着我们这些老辈神仙的垂怜体贴，本日能连连迎到几位高朋，长一长他的脸面，也挺好。
我左思右想，感觉同夜华消弭婚约这个事能够先缓一缓，统统静观其变。
他闲扯的这几句，偶然间爆出一个惊天的八卦，恰是关乎桑籍同少辛私奔的，令我听得兴趣勃发。但他酒意上了头，说出来的话虽每句都是一个层次，不免偶然候上句不接下句。我躺在他的怀中，一边津津有味地听，一边举一反三地揣摩，总算听得八分明白。
今次他这么巴巴地跑来，却传闻并不是来找苏陌叶喝酒，乃是为了来看他的亲mm本上神我。
大略为了不孤负这个名字，青楼中从床榻到椅子一利用的青杠木，矮凳上的花盆案头的茶具一利用的青瓷，就连高低服侍的小仙婢们也一应穿的青衣，
我倒了杯茶，朝探头跳出去的人打了个号召：“哟，四哥，喝茶。”
西海水君辟给他住的这处寝殿甚宏伟，他坐的那处离殿中有百十来步路。
我揉了揉脸，干干一笑：“约莫是方才用了追魂术，一时没缓过来。”
我在床榻上翻覆了半个多时候，虽不晓得是不是对夜华动了心，可四哥那一番话让我揣摩明白过来，九重天上临时还与我有着婚约的太半夜华，他在我心中占的位置是个不普通的位置。
待反应过来方才是句甚么样的话脱口而出时，我直欲一个嘴巴子将本身抽死。
做这个梦的时候，我心中一派澄明，在梦中，却晓得本身是在做梦。
这神态看得我心中一抽。此前没得着四哥训戒，当我心中偶尔这么一抽，只觉莫名。但今时分歧昔日，我刚受了四哥点化，只将心机约莫往四哥点拨的方向微微一探，已了然七八分。
他默了好久，又是在我将入眠未入眠之际，道：“若这小我，是我呢？”我摸了摸好端端长在眼眶子里头的眼睛，不晓得他又是遭了甚么魔疯，只抱着他的手臂持续对付他一句：“那我们的友情就到此为止了。”
一旁的石桌上摆了只东岭玉的酒壶，石桌下已横七竖八倒了好几个酒坛子，被一旁的珊瑚映着，焕出莹莹的绿光。昨日团子醉酒时，奈奈曾无穷忧愁地感慨，说小殿下的酒量恰是随了他的父君，非常浅。
同折颜处得久了，在挖人八卦这个事情上，我的四哥白真很不长进地练成了一把妙手；在传人八卦这个事情上，更是青出于蓝，乃是一把高出折颜这把妙手很多的“好妙手”。
固然我察言观色是一把妙手，可读人的目光一贯并不如何妙手。但本日很邪行，我同他两两对望半晌，竟叫我透过寒气望出他目光中的几分颓废和怆然来。
我抱着他的手臂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你呢？”
他皱眉道：“那做甚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我一愣，脑中一道通透的白光忽地闪过。自青丘上九重天这两日，我心中常莫名地一抽一抽，度量也没昔日刻薄，见着素锦那位典范便周身高低不舒爽，受不得团子他爹说我半句不是，本日又魂不守舍半日，原是，原是我醋了？我竟一向在醋着？？我一醋竟醋了这么久？？我醋了这么久自个儿竟半点也没感觉？！
他在前头走得非常沉稳，仿佛方才那一晃是别人晃的，只比平常慢了些，时不时会抬手揉揉额角。唔，看来还是醉了。连醉个酒也醉得不动声色，同他那副性子倒合衬。
是夜，待我摸到夜华下榻的那处寝殿时，他正坐在院中一张石凳上喝酒。
殿中夜明珠分外温和，透过幕帐铺在他的肌肤上。他一身肤色偏白，像是狐狸洞中我常用的白瓷杯，却并不娘娘腔腔，肌理甚清楚，从胸膛到腰腹还划了道极深的刀痕，看着很显豪气。唔，夜华有一副好身材。
他淡淡道：“若不是我放水，凭他们，也想伤得了我？”
我正竖起耳朵要听一听，若夜华胆敢违了与我剖明时的一番誓约便会如何，他却将手中茶杯嗒一声搁在桌上，道了声：“看你现在这模样，我很放心，那我就先归去了。”便跳上窗户，嗖一声不见了。
我在殿中茫然了半晌，心中有些空荡荡。
夜华道：“桑籍求仁得仁，过程虽盘曲了些，结局终归美满。当时天君虽宠嬖他，却并未表示要立他为太子，没了太子这个身份的束缚，他脱身倒也脱得萧洒。”
四哥平常三番两次来西海，皆为的是找西海二皇子苏陌叶喝酒。
我躺在榻上茫然了一阵，俄然悟了。
他俯身压下来时，一头乌黑的发丝放开，挨得我的脸有些痒。既然我已经顿悟，天然不再扭捏，半撑着身子去剥他的衣裳，他一双眼睛深深望着我，眼中闪了闪，却又归于暗淡。我被他这么一望，望到手中一顿，心中一紧。他将我拽着他腰带的手拿开，微浅笑了一笑。脑中恍忽闪过一个影子，似浮云普通影影绰绰，仿佛是一张青竹的床榻，他额上微有汗滴，靠着我的耳畔低声说：“会有些疼，但是不要怕。”
他靠坐在劈面椅子上，神情怠倦，微皱着眉头道：“我没甚么想要的。”
正空荡着，背后的窗扇吱呀一声，我略抬眼皮。唔，方才累一半的西海小神仙翻滚着脚板前去相迎的那位高朋，看来并不是西天梵境莲花台上的佛祖。
本日这大半日的几顿折腾也煞费精力，虽心中仍惴惴着，还是和衣到床上躺了一躺。却不想躺得也不安生。一闭眼，面前一派黑茫茫中便呈出夜华惨白的脸来。
看这风景，倒像是又有客至。
回想昨夜，只记得头顶上起伏的幕帐，我被他折腾得恍惚入眠之时，仿佛听他说了句：“若我这平生还能完完整整获得你一次，便也只彻夜了，即便你是为告终魄灯，为了墨渊，我也没甚么遗憾了。”那话我听得不大逼真，克日脑筋里又常冒出些莫名的东西，便也不大清楚是不是又是我的幻觉。
咳咳，我脱口而出的是：“你想与本上神一夜风骚？”所幸待我反应过来时夜华他尚在茫然震惊当中，我面上一派火红，清算了灯盏速速辞职。脚还没跨出门槛，被他从背面一把搂住。
变更的景色恰是在桃林入口，玄衣的男人对着素衣女子切切道：“万不成走出这山头半步，你现在
他顿了一顿，道：“我？我出世时房梁上回旋了七十二只五彩鸟，东方烟霞三年长明不灭，传闻这恰是墨渊上神当年出世时才享过的尊荣。我甫一出世便被定为太子，天君说我是泰初绝今也没有的天定的太子，只等五万岁年满施礼。我从小便晓得，将来要娶的正妃是青丘的白浅。”
殿外立成两列的西海小神仙已撤了一半，想必给夜华开道去了。剩下的这一半正呼啦呼啦朝西海水晶宫正宫门方向移。
不想他出世得这般轰轰烈烈，我揣摩着道：“你小的时候，就没有对我猎奇过？如果你不喜好我，那如何是好？”
我从未与夜华大饮过，是以无从晓得他的酒量。见今他脚底下已摆了1、2、3、4、五，五个酒坛子，执杯的手却仍旧稳妥，如此看来，酒量并不算浅嘛。
我逮住一个扫尾的问了句，扫尾的仁兄苦着一张脸公然道：“有客自远方来，水君着臣下们前去迎一迎。”
我了然道：“哦，原是诈死。”又讶然道，“放着天族太子不做，你诈死做甚么？”
他从桌案上拣出只茶杯在指间转了转，笑道：“听迷谷说夜华到青丘来住了四个多月，唔，这个细水虽流得短了些，不过，我临时先问一句，若他此后再不住青丘了，你可有遗憾？呃，算了，你那根筋少得，遗憾不遗憾的估计万儿八千年后才回得过味儿来。这么说吧，他若走了，你有没甚么不风俗的？”
殿中没一个服侍的，我随便拣了张椅子坐下，昂首正对上他沉沉的目光。他一双眼睛长得非常凌厉标致，眼中一派深沉的黑，面上不笑时，这一双眼望人很显寒气，自但是然便带出几分九重天上的威仪。
可我活到这么大把的年纪，甚么床都躺过，确然没躺过青竹做的床榻。那下方的女子面庞我看不逼真，似一团雾笼了，只瞧得出约莫一个表面，可那细细的抽气声，我在一旁茫然一听，却委实跟我没两样。我一张老脸腾地红个洁净，这这这，这莫非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我对夜华的心机竟已经……已经肮脏到了这个境地了？
四哥打了个哈哈道：“等将墨渊调度得差未几了，还是请阿爹去找天君提一提，从速将你两个的婚事办了。本日依你四哥我的贤明之见，你十有八九是瞧上夜华了。老天总算开了一回眼，叫你的红鸾星动了一动，虽动得忒没声气了些，好歹让我看了出来。你也不消过于纠结，夜华既也招惹了你，跟你表了白，若他敢违了剖明时的誓约……”
端起案几上的冷茶再喝两口，将干涩的嗓子润了润，才踩着飘忽的步子出了殿门。
说他本来要跟着折颜一同上九重天寻我，却被折颜拦住了。在青丘等了半日也没等着折颜归去，想着折颜多数是将我直接送来了西海，便奔过来瞧一瞧我，趁便同苏陌叶打个号召。
传闻三百多年前，南海的鲛人族出兵兵变，想自主流派。南海水君抵挡不住，呈书向九重天求救，天君着了夜华领兵收伏，不料鲛人英勇，夜华差点葬身南海。
他紧了紧抱住我的手臂：“不过做个套诓天君罢了。”
我在心中暗叹一声，公然是在做梦。
得，折颜、迷谷、毕方估摸便都该晓得了。
我立在空荡荡的楼入彀较了半日，唏嘘了半日，感喟了半日，到底没耗出个成果来。
这一夜，我做了一个梦。
这一顿闲扯已扯得我昏昏然。我赞叹了把他的运气：“所幸你爱上的恰是我青丘白浅。”将云被往上提了提，在他怀中取了个舒坦位置，安然睡了。将入眠未入眠之际，忽听他道：“如有谁曾夺去了你的眼睛，令你不能视物，浅浅，你能谅解这小我吗？”他这话问得忒没事理，我含混着对付他：“这四海八荒的，怕是没哪个敢来拿我的眼睛。”
他酒量不大好，彻夜喝了四五坛子酒，此前能保持灵台腐败留得半分复苏，想来是酒意尚未收回来。他平素最是话少，说到天君那二小子桑籍，却闲扯了很多，约莫是喝下的几坛子酒，终究上了头。
结魄灯是天族的圣物，按理说该当由历届的天君供奉，九重天那等板正处所，端方天然不能说改就改。天君尚且健在，夜华也不过顶个太子衔，结魄灯却在他手中存着，叫我有些迷惑。天宫不像青丘，更不像大紫明宫，立的端方森严，一族的圣物向来并不大好外借。若我上天宫找天君借这圣物，已打好了将九重天欠青丘的债一笔取消的算盘。此番夜华竟能这么轻易将灯借给我，叫我有点打动，遂持着灯慷慨道：“你帮了我如许大一个忙，也不能叫你太亏损，你有甚么想要的，固然同我说，若我能帮得上你的忙，也会极力帮一帮。”
他坐在青杠木的靠背椅上，略偏头道：“我本来不过来看一看你在西海安设得好不好，唔，折颜办事忒令人放心了。不过，你这神采是如何一回事？煞白煞白的，莫非墨渊返来了你竟不高兴吗？”
我震了一震。但彻夜邪行，这番肉麻话入我的耳，我竟未感觉肉麻，反是心中一动，感觉他这个神情，竟然非常动听。他本就长得好，动听起来天底下怕是没有几人能把持住。我亦不能免俗，一句话在他深沉的目光中脱口而出。
我一向纠结对夜华存的是个甚么心，即便经了四哥的提点，大抵明白了些，但因明白得太俄然，仍旧非常纠结。但我看凡界的戏本子，讲到那墨客蜜斯才子才子，蜜斯才子们多是做了这档事情才认清对墨客才子们的至心。也许做了这个过后，我便也能清清楚楚，一眼看破对夜华存的心机了？
摆布桑籍不过一个皇子，天君的威仪在上头压着，他想尽体例也有力救出少辛来，万念俱灰时只能以命相胁同他老子叫板，表示若天君定要这么惩罚少辛，令他同少辛永久天各一方，他便豁出性命来，同少辛同归于尽，即便化作灰堆也要化在一处。
他默了一会儿，道：“是我多虑了，照顾墨渊你一贯经心尽责。”
我脑中轰然一响：“放……放水？你是用心找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