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夜华慢条斯理地持续喝方才那杯凉茶，道：“吃成个皮球倒很好，回天宫时我也无需带着你腾云，只需将你团起来滚上一滚，许就滚进你的庆云殿了。”
开初我还每日踢踏着鞋子去给伽昀仙官开门，次数多了，这小仙官便不美意义。我便再不关狐狸洞，只在洞口设了个禁制，教了这小仙过禁之法。才又重新睡得安稳。
我哈哈干笑了两声，遂转移话题道：“听那仙娥说，你将东海的谬清带上天宫了？”
本是他自言自语，却便宜了我这双耳朵，无端将人勾得伤感。
想那伽昀仙官来取公文，看到这幅景象，定免不了生些逦思。
迷谷已经清算洁净，我便号召他一同来吃。
恍然想起小糯米团子说他亲娘是东荒俊疾山上的一个凡人。唔，大略夜华君现在挥的这一手好铲子，是他那薄命跳下诛仙台的先夫人教的也不定。
他翩翩然画了一会儿，俄然道：“那谬清死活不肯嫁西海的二王子，她此前照顾我和阿离很多，我便将她带回天上做个婢女。待她哪天想通，再将她放归去。”
一觉醒转来，天已擦黑。身上盖了件乌黑的外袍，像是夜华的，别人却不晓得去那里了。
迷谷一口饭呛住咳个没完。
哪知男民气海底针，方才还非常郁郁的夜华，淡淡然看我一眼，又重新拿起笔来蘸满墨汁，嘴角勾起来一丝笑纹，道：“站到窗边去，对，竹榻跟前，唔，还是躺下罢，将头发理一理，摆个安逸点的姿式。”
夜华做了三个菜一盆汤。
我终究在竹榻上睡着了。
我咽了口唾沫，冷静往灶膛里多添了把柴禾。
夜华放下茶杯，拿起一个碗来从汤盆里盛鱼汤，似笑非笑与糯米团子道：“现在你倒找了一座好背景。”然后将满碗的鱼汤推到我面前，甚和顺道：“来，浅浅，你要多补补。”
他正开了窗立在书案前画湖塘中的莲花。听我这么一说，皱眉道：“我想来你这里住便来你这里住，摆布你才是我的妻，旁的人管得着么？”
我想了一想，慎重道：“就说青丘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他既没半点做客人该有的自发，我也不需硬撑着仆人的面子，懒洋洋笑道：“若甚么都用术法来处理了，做神仙却另有甚么意义。这么子他们已经觉着非常无聊了，我正揣摩择个时候也为他们备个疆场，让他们意义意义打几场仗来文娱身心，免得闷坏了。”
他沉默不说话，放下笔来定定将我望着，一双眸子极是冷酷。
夜华托着腮帮看我半天，低低笑道：“我真不明白你，明显青丘是仙乡，却让你管理得如同个凡世。男耕女织的，倒不见半点仙术道法的影子。”
小糯米团子摸着肚子半躺在一张竹椅里将我们看着，翻个身，呼呼睡了。
我哑了半晌，探过身子与夜华筹议：“归正糯米团子已经吃得打嗝了，我们三个成年的神仙，不吃东西倒也不打紧，这一顿，便先算了吧。”又回身凛然与迷谷道：“速去凡界将凤九给我招返来。”
我正预备欣欣然应了，灶屋里却俄然传出来“嘭”地一声。
可叹直到天宫里的那位素锦侧妃已派了仙娥到得我青丘的门槛上来再三催请夜华，我才悟得这一点。
我与这夜华君熟谙也不过将将两天，眼下他却能挽起袖子身姿萧洒地站在我家灶台跟前炒菜，还时不时叮嘱我一两句“柴多了，少放些。”或者“火小了，再添些柴。”之类。
他笑了一声，又画了几笔，才道：“随你。”
他却愣了一愣。
只听当时一众看热烈的小仙嘻哈道，那仙娥淄衣飘飘，衣裳料子很不错，脸却生得不可。迷谷将她拦在青丘谷口，她甚倨傲与迷谷道：“我家娘娘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何况还是将来的帝后。娘娘派我来，也是一片美意，白浅上神尚未同太子殿下施礼结婚，便整天缠绵，交颈而卧，终是不太安妥，就连当年的天君，也不似如许的。再则谬清公主将将被请上天宫，太子殿下也万不该萧瑟了她。”
火苗子滋滋地舔着锅底。
他抬开端来，眉眼间很有些温情，缓缓道：“另有甚么想要与我说，便一道说了罢。”
迷谷苦着一张脸抱了笤帚立在一旁：“姑姑，你白叟家明晓得……”
他不甘不肯进灶屋去了。
固然因了迷谷的原因，我未曾有幸能见得那位仙娥。
待回到狐狸洞，小糯米团子吃枇杷已吃到打嗝，迷谷甚贤惠地正拿了把笤帚扫地上的果皮。
小糯米团子立即伏到我的膝头假哭：“呜呜呜呜呜，父君是好人。”
迷谷蓬头垢面立在洞门口，手上还操了柄巨大的调羹，幽怨地将我看着。
每日一大早，名唤伽昀的一个小仙便会来拍门，拿走夜华日前措置好的一些公文，再带来些待批的新公文。
我哦了一声，慎重道：“若我也是在端庄的年纪结婚，现下孙子怕也有你这么大了。”
一个失职尽责的神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不爱八卦的神仙。
午餐用得舒坦，连带表情也开阔很多。是以夜华要我在狐狸洞里帮他劈出个书房来措置公文，我也没计算。将三哥以往住的邻湖的配房拾掇拾掇，就给他了。
我淡然瞟了迷谷一眼，亦坐下来倒了杯冷茶。小糯米团子鼓着一个小肚子伸手与我撒娇：“娘亲，我也要。”我便顺手将那杯冷茶与他饮了。
夜华自顾自倒了杯冷茶，与我道：“去做饭吧。”
夜华的技术很不错，虽不太待见那道鱼汤。其他三个菜，我吃得倒也欢畅。
我觉得事情生长到现在这个境地，委实奇异。
青丘本来民风旷达，不结婚便有了小娃娃也没甚新奇，何况只是交颈而卧。一众小仙们自是将这当作个笑话，没等迷谷开口，便将那仙娥打了出去。
我傻了一会儿，没想到他却说了这个。
夜华将菜盛起来，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淡然道：“她同你普通，也只会在我做饭时升个火加个柴罢了。”我讪讪地，也不好接甚么话。他转过身又去盛汤，小声咕隆一句：“也不晓得碰到我之前，在俊疾山那破处所是如何活下来的。”
我双眼泛红将糯米团子从膝头上扶起来，浅笑地端起面前那碗汤道：“乖乖，再来喝一碗汤。”
我甚感激：“手麻了，能够换个姿式不？”
我方才想起，他那夫人早已魂飞魄散，见今这么提起来，岂不是揭人伤疤。
这话题看来转得并不好。
夜华大多时候是关在那新劈出来的书房里措置公文。早上会将我拉出去散一回步，傍晚用过晚餐又再去散一回。夜里时不时还会找我去书房里同他下一两盘棋。我呵欠连天被他烦得没何如，有几次下到一半便伏在案上睡着了。他却也不来提示提示，干脆一同合衣趴在棋案上睡了。
传闻这伽昀是夜华案前司墨的文官，做事情很失职尽责。
他拿笔的手顿了顿，我斜眼觑了觑桌案上那张宣纸，真是力透纸背的好笔法啊好笔法。
我原觉得夜华此番是来与我算账，没想到半月下来，在东海水晶宫的事，他却提也没提。
夜华将糯米团子摇醒，又强灌了他很多东西。小糯米团子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父君再要喂，再要喂阿离就变皮球了。”
倒是要闷在这张竹榻上多久啊，我就着海棠春睡的姿式，甚无语。
茶杯往桌上一嗑，嗒地一声。他似笑非笑道：“这倒很风趣，若真有当时候，需不需我遣几员天将来助一助你？”
看他一只手汤勺一只手铲子舞得入迷入化，我敬佩得不能自已，发自肺腑赞叹道：“先夫人委实好厨艺！”
我淡然欣喜他道：“凡事都有第一次，天雷你都历了的，还怕这个么，我看好你哟。”
我木木然照他说的做完了，才省起他原是要为我做幅丹青。
我单觉得男人都热中于会商女人。当年我做昆仑虚小十七时，常常惹了大师兄活力，一与他聊起哪家貌美的女神仙，总能很等闲地化解他的肝火。却不想此番我再不是当年昆仑虚上儿郎身的小十七。即使男神仙们也热中于会商女神仙，却定然不肯意同一个女神仙聊起另一个女神仙。如此，便又是我冒昧了。
我呆了一呆，经他这么一提，才实打实地重新想起来，面前这夜华君，确确是天君老儿红口白牙许给我的夫君。整整小了我九万岁的，呃，阿谁夫君。
话还没叮咛完，便被夜华拖了往灶屋走：“添个材烧个火，你总会吧？”
我将她那一番话在心中衡量了一番，除了整天缠绵、交颈而卧有些失实以外，其他都很有事理。也因为搞不清夜华此番做甚么要在我这里窝这么久，便寻了这么个起因转头与他说了。
迷谷抱着调羹拱手：“那支会她个甚么项目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