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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邻》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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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生日礼物

樊安人一喜,直道是峰回路转,当即朗声说道:“既是如此,不知先生的朋友现在那边,便邀他一块儿去关中做回客又何妨?”

樊安人忍着疼将内衫呈上,咬牙笑道:“先生不嫌弃,便以血为墨,以衣做纸,把奇策写在上面吧。”

张良剑眉微蹙,他幽居的墨山又非穷乡僻壤之地,酒坊茶馆内不乏走南闯北的贩夫走狗畅谈时势,多少亦听闻汉王北征匈奴的时政大事,当时便已推测那好大喜功的汉王必会轻敌致围,不料一念竟成谶言。可叹的是樊安人秉承父志,与樊哙一样重武轻文,方才那番话说得文理清楚,也不知暗里受了谁的点拨才说得如此激昂慷慨,满腔忠义之情自难粉饰,听来字字铿锵有力。

张良见他又拔出佩刀,已了然他的企图,却并不禁止。

“那坟是谁的?”樊安人吃了一惊,他模糊从父亲的口中探知留侯张良归隐山林不过乎崇信黄老之学,静居行气,只道他喜好寻仙问道,净神养心,以摒弃人间烦杂,今闻此言,仿佛为一逝之人断绝凡尘诸事。

“樊将军莫再多费唇舌,他在这儿,子房是不会分开的。”张良敛眉摆手,脸上尽是黯然之色。

“为甚么?”

韩信乃本朝传怪杰物,却也是当今忌讳的话题,官员百姓不得私议,违者多受监狱之灾。然百口难防,官方早有平话人把淮阴侯功高震主,兵权被夺且三族岌危的故事说得绘声绘色,街头巷尾人尽皆知国士无双的淮阴侯将有性命之虞。

墨山隆冬,暮霭寒蝉,云水苍茫。

“下官不敢,不敢……”这县尉仓猝弓身答复,本日一惊一乍直把心脏揪得窒闷非常。

世人倒抽了一口气,淮阴侯明显仍囚于侯爵府上,却怎的就已设了衣冠冢?

握着鱼竿的手微微抬起,遥指着对岸的山坡,满岸荒草杂芜,杳无一人,唯有一座连碑文也未曾立的孤坟倚柳而屹,寒蝉相伴。

“樊将军也请归去吧。”留侯张良仿佛见多了像樊安人这类偶然冲犯的初识者,倒并不见怪于他,只浅浅一笑,轻巧地攀上石桥,回身欲去。

张良停下脚步,也不看向他,只是摇点头,侧眸浅笑道:“已非关中人,不睬关中事。”

那一干随将见他在手肘出划了一道长长的血痕时才回过神禁止,却哪还禁止得及?那县尉也料不到他这般朴重鲁莽,直唬得目瞪口呆。

韩信乃绝代枭雄,樊安人早已是敬佩万分,他父亲亦曾提过淮阴侯韩信遭皇家囚禁期间与张良一同清算历代的兵法,他俩公事不久,友情竟是如此之深厚,张良竟会为他退隐江湖,心头顿时被甚么东西抓挠了一下,说不出的奇特。

“这便解缆回关中吧,先生?”樊安人一把推开县尉,浑不将脖子上的刀伤放在心上。

张良见大师都收回了佩刀,县尉更是颤巍巍地取出汗巾上前替樊安人包扎脖子上的小伤口,心弦微微松动,无法地摇了点头,叹了口气,此人的坏脾气真是像足了旧时老友,一样的莽撞,一样的刚强。

樊安人敛去眼内的痴迷,反手将佩刀拔出,架于脖前,语气悲壮,宛似赴死懦夫:“未将前来之时已在殿前立下军令状,若然请不动先生,我等也无颜返回关中了。”锃亮的刀锋堪堪在脖间划出一道细痕,排泄一行精密的血珠儿。

又是齐刷刷的拔刀自戮以死相胁的随众将那名县尉吓得神采死白一片,顿时软倒在地,哀声叫道:“留侯……留侯行行好,小官担不起众位大将在本地殉职的大罪名啊。”惊吓之余声泪俱下,如丧考妣。

樊安人一阵失神,只觉此人长得太洁净了,一袭素袍,手握鱼具,只淡淡地对视着本身,那眸中仿佛淌过一抹笑意,整张面庞顷刻间潋滟流转,端的是姿容脱俗,光彩夺目。又觉平生所见的美人没有一个及得上他的非常之一,就连曾偷觑过一眼便念念难忘的戚夫人,亦减色于这等风采!

这件内衫本来素白的布衣剪裁而成的,潮湿润的粘着汗渍,阵阵酸臭异味自内衫飘散出来,尤其可怖的是,还出现了可疑的浅黄色,显是好久未曾洗换过了。

张良敬他是条男人,眉也不皱一下,当即放下鱼具,慎重地接过他的内衫,撕下一大块泽衣,早有随将弯下腰以背当桌供他誊写了。

“鄙人一介布衣,再也不是甚么留侯了。”垂钓者清算了鱼具,这才缓缓地转过身,暴露一张超脱的脸容,一拢长发只用一根精美的木簪轻巧地挽着,发丝顶风轻扬拂动,别具一番俶傥风情。

蘸着樊安人的血迹,张良沉吟半晌,运指如风,龙蛇游动,只一会儿那片破裂的泽衣上已是血迹淋漓,不过寥寥两三行字,却写得苍劲有力,颇具□□。

“因为……他在那儿。”

岸上那干莽汉何曾遭人如此骄易,心头虽气,然现在却无多余的闲暇可供消磨,为首那名虬须大汉干等了半晌,见垂钓者一时半会没有理睬本身的意义,再也按捺不住性子,上前几步,朗声说道:“大人但是留侯?末将乃越骑校尉樊安人……”猛听得池水叮咚一响,抬眼一看,只见垂钓者提竿收线,钓上了一尾活蹦乱跳的小鲫鱼。

张良抿了抿唇,没有回话的筹算。

樊安人是性急之人,哪有闲工夫等县尉折返个来回取笔墨?迳自解开衣甲,脱了深色外衫,褪下内衫,□□上身,其间有几道愈合了的伤疤像回旋着的呲牙毒蛇,狰狞可怖。

倒是战战兢兢伏在脚下的县尉颤声回他的话:“是淮阴侯的衣冠冢……”

饶得樊安人是一介莽汉,现在也按捺不住黑脸爬满羞惭之色,他长年在内行军作战,洗漱换衣涓滴不加讲究,常常一两个月身子氧得难受了才想起要沐浴的,这回接管了任务指派后更是星夜兼程,内衫也不知被汗水浸湿了多少次了,说是臭汗熏天也不为过。

“留步,请留步!”樊安人呼之出口的“留侯”在嘴边打了个转便生生地咽了下去,换成了“留步”,他一个莽汉,常日里尽管提刀上阵杀敌,这会儿全部心机都揣摩到称呼上去了。既然张良不肯被唤作留侯,偏他这副容颜长得比本身年青很多,纵是本身的长辈,无法他实难以“前辈”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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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馋嘴的小家伙,快归去罢。”垂钓者摇点头低喃着,缓缓地将钓上来的鱼儿放回水里。

“皇上被困平城,匈奴王四十万重兵将白登山围得水泄不通,汉军突围几次不得,折兵损将过半,现在粮草告罄,再不解困,皇上命舛不测,恐再置天下百姓于水深炽热当中……”樊安人屈膝下跪,哀告道,“请张先生随我回关中出运营策,挽救皇上,挽救天下百姓!”

策马嘶鸣中,一行数匹鬃毛盈汗的骏马吼怒而至,十几名劲装骑手挽缰停在狭小的石桥旁,为首一名虬须男人扫了一眼柳池,敛住眼中的一闪而过的戾气,跃上马背,余人纷繁上马,待这虬须大汉右手一挥,两位彪悍的部下恶狠狠地推挪绑来的县尉上前,县尉哭丧着脸,战战兢兢地滑到河岸,朝端坐在岩石上悠然垂钓的人作了一揖,颤声道:“留……留侯……”

樊安人站得虽远,那低喃的犹似玉石击磬的声音倒是头一遭听到,不由愕愣了半晌,心想此人与父辈同朝,声音竟是这般年青,清澈得与及冠读书郎普通无二。

他这一跪,余下的十几名随将亦齐刷刷地屈膝膜拜,大有不该承便不起家的架式。那名好不轻易爬上垂柳堤岸的县尉见状,慌手慌脚地疲劳于地,唯恐招惹不需求的费事。

樊安人热血翻涌,一咬牙,闭目抬腕,正欲抹刀自刎,却觉虎口一麻,佩刀脱手坠地,睁眼只见张良挥杆收线,才惊觉谋士的一身本领只在本身之上,眸内闪过一丝佩服之色犹不自知。

即便是父亲暮年跟从汉王浴血交战,辅斩有功,而后又与之结为连襟,位高爵显,莽直的本性还不是收敛了很多,整天诚惶诚恐,经常叮咛自家几兄弟谨慎少言,唯恐哪天冒犯了汉王,大祸临门。

垂钓者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县尉畏畏缩缩地退到他的身后,阴寒的池风夹面拂来,才感觉盗汗盈额,好不狼狈,忙以袖拭汗。

震天撼地的铁蹄声声由远及近,惊慌了整片沉寂的山林。

便在他愕愣之间,张良已迈开大步拜别。

“局势告急,请先生务必随未将回关中一趟。”惶急之下,樊安人也不再去纠结闹心的称呼了,几欲伸手去拉他的衣袖。

震惊之余,樊安民气底发凉,想起都城比来哄传淮阴侯沉痾不朝的流言,想必并非空穴来风,淮阴侯功成被囚,存亡握在帝王手中,即便被皇家奥妙处决了结来个隐而不宣,待机会成熟了,也不过安个暴毙的名头罢了,世人又岂敢追根究底,置喙一词?

“不必了。”

“我不分开这里。”张良语气果断,见樊安人一脸暴躁之色,不由放缓腔调,欣喜道,“你且把我的锦囊带归去,也算不违背你立下的状约。”回眸对那位县尉笑道,“可劳县尉大人帮我取来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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