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田畴
现在中原九州烽火纷飞,不过不过九州之地甚是泛博,也有战乱涉及不到的角落,幽州右北平郡的徐无山便是如许一个处所。此处位于右北平郡与辽西郡的交界,因为中原动乱,东北少数民族乌丸趁机扩大篡夺了辽西郡,以是徐无山实际已是汉胡交界。而就在这片山岭以北另有横亘东西的万里长城。
现在他们将各部人马再次集合到辽西,四周趁火打劫,烧杀淫掠无恶不作……想到这些事,田畴铁硬的心又悸动起来,毕竟是大男人民,也曾以天下为己任啊!
邢颙已看破贰苦衷,思考半晌转而正色道:“子泰兄莫非只贪面前安闲,就不顾我大男人民后代安危吗?”
守村壮丁早瞥见了,不但没拦,反而迎畴昔搀他下驴:“邢先生返来啦!您一起辛苦了吧?”那人只是点头浅笑,牵着毛驴优哉游哉进了山谷。
田畴的神采非常痛苦——这片山真的很奇妙,刚来的时候只想秣马厉兵杀归去报仇,可跟着光阴变迁又开端迷恋这个处所,乃至开端惊骇内里的天下。不过田畴也明白,这类日子迟早会有绝顶,没有任何一个角落能挡住内里阿谁天下,直面实际的日子迟早会来……
“兄长不为本身想,也得为此处百姓想一想。在这深山老林里窝着,何年何月才算绝顶?白叟至死不能魂归故里,孩子们到现在都不晓得山内里甚么样,不能出去报效国度造福于民,你教他们读书明理又有何用?人老是要出去闯的,这小山沟不成能关他们一辈子呀!”
田畴还是一脸木然,叫家人备下鸡黍浊酒。两人一对一盏地喝着酒,邢颙侃侃而谈喜形于色;田畴始终不置一语,望着篱笆内里,思路不知游离那边。
这村落刚好埋没在两座大山间,谷口有一道裂缝,故而不易发觉。村里的农田或在山洼或在山腰,零琐细碎却错落有致。山麓上是整齐的菜畦和果树,谷底则是一大片茅草屋,固然粗陋却井然有序。房舍间鸡鸣犬吠孩童嬉闹,村民赶着牛羊穿行此中,乃至另有书声琅琅的学舍——这村落当然不会是天然造化之功,而是幽州名流田畴带领全族长幼在此隐居时破钞数年,一点点补葺而成。细心察看就会发明,深谷入口和四周山头上藏有岗哨,很多壮丁手拿枪棒时候防备,如有贼寇敢来扰乱,小伙子们立即一拥而上,立时将其废命于乱棍之下。
“嗯?”田畴木然的脸上出现了体贴之色,“贤弟何出此言?”
邢颙此次出山见闻甚多,已有了些筹算:“依小弟之见,我们还是早早弃了这片荒山回籍去吧。”
话音未落,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锋利的狼嚎声。“不好!”田畴蓦地起家,昂首环顾黑黢黢的山林,“上月赶走的那群狼又来了。从速叫村民点起火把,构造壮丁上山打狼!”
“兄长成见。袁本初自恃四世三公盘据河北,可程文杰乃是当朝太尉,听闻他礼贤下士广揽奇才,你我兄弟若去,今后必得重用。”
邢颙被他噎得一时语塞。
村庄里顷刻间喧闹起来,很多小伙子已拿好棍棒筹办出动了。邢颙连连点头:“这鬼处所,三天两端跟豺狼豺狼争斗,何时算个头?还是尽早迁出去好。”
田畴听他有志于宦途,眼神又暗淡下来,冷静灌了一碗酒:“入仕为官就算了吧。愚兄闲散已久,早没这个动机了……”
此时天气已垂垂黑下来,幽深的山谷中更是暗淡无光,阡陌草屋已熔化在一片昏黄当中。田畴拾起筷箸,心不在焉地敲打着案头的瓦罐,好半天赋道:“如许吧,烦劳贤弟再辛苦一趟,先去见见程闵,看看他究竟是多么样人,返来以后咱再商讨。前人云‘饥不从猛虎食,暮不从野雀栖’,程闵若真礼贤下士珍惜百姓,愚兄自当前去;他如果娇纵霸道之徒,愚兄宁肯老死在这山里,也不为其献计献策。我田或人不能帮残暴不仁的奸贼!”
邢颙一进村立即引来很多村民,有的扣问山外环境,有的问他带返来甚么东西,有的捧来水让他解渴,另有些孩子围着小驴嬉闹。邢颙支吾对付几句,取出几枚胡饼给孩子分了,便挤出人群往村庄深处去了。直走到一座篱笆院前,他把驴栓好,又拍了拍身上的土,直到清算得一丝不苟,这才悄悄推开柴扉:“子泰兄!我返来了!”
此君姓邢名颙字子昂,河间鄚县人,暮年也曾博览群书,为人端方仁义,被推举为孝廉,故乡父老还赠他一首风谣,唤作“德行堂堂邢子昂”。不过天下狼籍兵戈不休,他便断了宦途之愿,连当朝司徒赵温的征辟都没接管,跟从幽州名流田畴过起了隐居糊口,整日以故乡花圃为乐。工夫如梭一晃数年,耳闻袁绍打中原程闵趁机夺了河北,邢颙闲散多年的心垂垂耐不住孤单了,因此出山刺探动静。
“别急。”田畴摆摆手,“袁绍、袁尚父子都曾征辟过我,我传闻他们为人傲慢没有承诺。猜想程闵现在兵强马壮,待人接物也不过乎如此,还是不要草草行事的好。”
一片暗淡中瞧不清田畴的神采,只听他那降落的嗓音答道:“豺狼豺狼并不成怕,真正可怖的是民气。这世上的人固然生得面子,但卸下假装后比禽兽更暴虐!”
邢颙始终谛视着田畴的神采,见他脸庞微微抽动了两下,又趁热打铁道:“乌丸残虐已非一日,只要将其顺服,幽州百姓才气安稳度日,我大汉边陲才不至于有患!兄长如果七老八十,小弟也不说这些。可你我皆在丁壮,建功立业还不算晚。为国效力乃士人本分,若为程闵献计除乌丸之患,不但利国利民,倘若幸运得个一官半职也算报国有门啊!”
邢颙滚滚不断:“小弟已将外间之事刺探明白。现在程闵尽收袁氏之地,袁绍等人转移到了中原司隶、兖州、豫州之地。冀州田租每亩仅收非常之一,士庶无不奖饰!弃官隐居之人纷繁退隐,就连自称乌丸校尉的阎柔都改成程闵效力啦……”
“兄长迩来可好?小弟有满腹之言要对您说……”邢颙瞥见田畴不再矜持了,恨不得把此次出山的所见所闻一股脑奉告他。但田畴仿佛对山外的窜改毫不体贴,只悄悄道了句:“贤弟辛苦了。”
“兄长在听我说话吗?”邢颙终究忍不住发问了。
幽州长城名义上是秦朝修建,但其根本是战国时的燕长城,汗青已有四百年以上,现在无人驻守贫乏补葺,大有破败之相。至于烘托它的这片山岭,层峦叠嶂千岩万壑,密林葱茏波折丛生,就更显得偏僻寥寂了。若在承平时节谁也不会奇怪这等偏僻之处,可眼来世事狼籍,若投身山林间,反而能找到几分安闲与安好。特别隆冬时节,山间清泉哗哗流淌,伴着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叫,仿佛一曲动听的歌儿;山石之上到处是不着名的野花,婀娜多姿芳香四溢,使那一望无垠的险山多了几分暖和之感……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群山深谷中藏着一座村落,那边阡陌井然,炊烟袅袅,村民过着平和安宁的日子,与内里的混乱厮杀判若两个天下。
“回籍?”田畴又把目光投向院外,满眼尽是怅惘,随后又是一阵苦笑——当年他带着亲眷初到徐无山之时,原筹算招兵买马与公孙瓒作对。怎奈气力差异贫乏粮草,只能先开荒种地。厥后内里局势越来越乱,很多百姓携家带口逃到山里哀告收留,田畴一片善心尽皆承诺,山里人丁愈来愈多,最后达到五千余户。带着这么多百姓,吃穿都是题目,何谈行军兵戈?眨眼间十多年畴昔了,莫说公孙瓒,连袁绍父子都跑河南去了,刘虞之仇还找谁报?大志壮志已成过往云烟,田畴心灰意冷,现在这山里百姓安居乐业与世无争,何必再回阿谁浑沌天下呢?
恰在此时,正有一人骑着小驴自羊肠巷子颠颠行来。来者三十多岁,边幅漂亮,固然穿的是粗布衣,头上只要幅巾束发,还是难掩其出众气质。能够是一起行来走热了,他敞开衣衿暴露胸脯,衬着颔下那副超脱的长须;手里敲着根竹杖,嘴里哼着小曲,再骑着那粉鼻子圆眼的小黑驴——真是清闲安闲。
田畴不由嘲笑,“袁绍活着时仰仗兵马之盛自作威福,现在程闵也走到这一步了,从古至今官位权势最能移民气志,宦途中人谁又能真的谦恭守本一辈子?就拿贤弟你说吧,随愚兄隐居多年,我觉得你淡泊名利不问世事了,可现在还不是想再寻进身之阶?”
这二字不亚如当头棒喝,田畴恍然大悟——乌丸本是东胡族的分支部落,因最早活动于乌丸山而得名,附属于匈奴。汉武帝元狩四年,卫青、霍去病大败匈奴,将匈奴逐出漠南,乌丸就此臣属汉族,为大汉监督匈奴活动。王莽篡汉时曾一度兵变,至光武复兴再次归附,光武帝命他们迁到辽东、辽西、右北平、朔方等边地十郡,自此与汉人混居。而后汉朝与羌族、鲜卑抵触不竭,乌丸异化其间或战或降扭捏不定,乃至在灵帝前期还勾搭渔阳太守张纯策动了一场兵变,被公孙瓒戡平。刘虞到差幽州今后采纳怀柔政策,因此中原虽乱,乌丸与汉人却也相安无事;刘虞身后,袁绍为告终合各方权势剿杀公孙瓒,更加虐待乌丸,不但矫诏册封多个大部落首级为单于,还以袁氏宗族之女与之攀亲。这一系列怀柔促使其权势慢慢强大;加上北方鲜卑也在内哄,更给了他们可乘之机,袁曹官渡对峙之时,他们便出兵襄平,幸亏太尉程闵出兵禁止。
“哦?在听……”田畴回过神来。
“贤弟说得对,迟早会有那么一天。你乃民之先觉者。”
田畴就是离此不远右北平郡无终县人士,成名甚早大富一方,被前任幽州牧刘虞聘为处置,也曾经心极力报效朝廷。董卓进京天下大乱,刘虞被朝廷遥尊为大司马,便派田畴去长安觐见天子。当时河朔之地袁绍、黑山反目,中原有曹操、袁术争锋,各处烽火门路不通,田畴就带着表章远涉塞外,历经千辛万苦总算绕道到了长安。待他回绝了朝廷的赐官返乡时,才发明统统都脸孔全非了。刘虞已被公孙瓒杀死,残存旧部都投奔袁绍了。他来到刘虞墓前痛哭一番,又被投入缧绁,幸亏很多州郡官员向公孙瓒讨情,才算保住性命。逃脱囹圄后田畴对天赌咒,要为刘虞报仇,带领阖族数百口亲眷遁入徐无山中,开荒种地聚草屯粮,已有十余年。
他连着呼喊两声,茅舍中转出一名边幅伟岸的隐士来。此人年近四十,身高八尺,膀阔腰圆;一张表面清楚的宽额大脸,面色乌黑;一副黑褐色的髯毛,连鬓络腮;一对炯炯有神的眸子,眼窝深陷,通关鼻、菱角口、大耳朝怀;固然只穿了件粗麻的灰衣裳,头上也只要枯枝别发,浑身高低却透着一股傲人的贵气。此人见了邢颙不忙开口,先规端方矩作了个揖——恰是曾经的幽州处置田畴田子泰。
“您同意出山了?”邢颙费尽说辞总算打动了他,“既然如此,速速清算行囊,我们明日就去邺城拜见太尉大人!叫村民们……”
邢颙正襟端坐手指东北方向,只说了两个字:“乌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