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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演义1》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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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玄德智激孙夫人孔明二气周公瑾

此时只瞒着孙权。夫人乘车,止带随身一应金饰。玄德上马,引数骑跟从出城,与赵云相会。五百军士前遮后拥,离了南徐,趱程而行。当日,孙权酣醉,摆布近侍扶入后堂,文武皆散。比及众官探得玄德、夫人逃遁之时,天气已晚。要报孙权,权醉不醒。及至睡觉,已是五更。次日,孙权闻知走了玄德,急唤文武商讨。张昭曰:“本日走了此人,迟早必生祸乱。可急追之。”孙权令陈武、潘璋选五百精兵,无分日夜,务要赶上拿回。二将领命去了。

四人踌躇不决。忽见一军如旋风而来,视之,乃蒋钦、周泰。二将问曰:“你等曾见刘备否?”四人曰:“凌晨畴昔,已半日矣。”蒋钦曰:“何不拿下?”四人各言孙夫人发话之事。蒋钦曰:“便是吴侯怕道如此,封一口剑在此,教先杀他妹,后斩刘备。违者立斩!”四将曰:“去之已远,怎生何如?”蒋钦曰:“他终是些步军,急行不上。徐、丁二将军可飞报都督,教水路棹快船追逐;我四人在岸上追逐:无问水旱之路,赶上杀了,休听他言语。“因而徐盛、丁奉飞报周瑜;蒋钦、周泰、陈武、潘璋四个领兵沿江赶来。

却说玄德见孙夫人房中两边枪刀森列,侍婢皆佩剑,不觉失容。管家婆进曰:“朱紫休得惊惧:夫人自幼好观武事,居常令侍婢击剑为乐,故尔如此。”玄德曰:“非夫人所观之事,吾甚心寒,可命暂去。”管家婆禀覆孙夫人曰:“房中列举兵器,娇客不安,今且去之。”孙夫人笑曰:“厮杀半生,尚惧兵器乎!”命尽撤去,令侍婢解剑伏侍。当夜玄德与孙夫人结婚,两情欢洽。玄德又将金帛散给侍婢,以买其心,先教孙乾回荆州报喜。自此连日喝酒。国太非常爱敬。

云领诺。

却说赵云与五百军在东府前住,整天无事,只去城外射箭走马。看看年关。云猛省:“孔明分付三个锦囊与我,教我一到南徐,开第一个;住到年关,开第二个;临到危急无路之时,开第三个:于内有神出鬼没之计,可保主公回家。此时岁已将终,主公迷恋女色,并不见面,何不拆开第二个锦囊,看计而行?”遂拆开视之。本来如此神策。本日径到府堂,要见玄德。侍婢报曰:“赵子龙有告急事来报朱紫。”玄德唤入问之。云佯作失惊之状曰:“主公深居画堂,不想荆州耶?”玄德曰:“有甚事如此惊怪?”云曰:“今早孔明令人来报,说曹操要报赤壁鏖兵之恨,起精兵五十万,杀奔荆州,甚是危急,请主公便回。”玄德曰:“必须与夫人商讨。”云曰:“若和夫人商讨,必不肯教主公回。不如休说,今晚便好启程。迟则误事!”玄德曰:“你且暂退,我自有事理。”云用心催逼数番而出。玄德入见孙夫人,悄悄垂泪。孙夫人曰:“丈夫何故烦恼?”玄德曰:“念备一身飘零他乡,生不能奉养二亲,又不能祭奠宗祖,乃大逆不孝也。今岁旦在迩,使备悒怏不已。”孙夫人曰:“你休瞒我,我已听知了也!方才赵子龙报说荆州危急,你欲回籍,故推此意。”玄德跪而告曰:“夫人既知,备安敢相瞒。备欲不去,使荆州有失,被天下人嘲笑;欲去,又舍不得夫人:是以烦恼。”夫人曰:“妾已事君,任君所之,妾当相随。”玄德曰:“夫人之心,虽则如此,争奈国太与吴侯安肯容夫人去?夫人若不幸刘备,临时告别。”言毕,泪如雨下。孙夫人劝曰:“丈夫休得烦恼。妾当苦告母亲,必放妾与君同去。”玄德曰:“即使国太肯时,吴侯必定反对。”孙夫人沉吟很久,乃曰:“妾与君正旦拜贺时,推称江边祭祖,不告而去,如何?”玄德又跪而谢曰:“若如此,存亡难忘!切勿漏泄。”两个商讨已定。

却说孙权差人来柴桑郡报周瑜,说:“我母亲力主,已将吾妹嫁刘备。不想弄假成真。

玄德密唤赵云分付:“正旦日,你先引军士出城,于官道等待。吾推祭祖,与夫人同走。”

恰才行不得五六里,背后陈武、潘璋赶到。徐盛、丁奉备言其事。陈、潘二将曰:“你放他畴昔差了也。我二人奉吴侯旨意,特来追捉他归去。”因而四将合兵一处,趱程赶来。

玄德正行间,忽听得背后喊声大起。玄德又告孙夫人曰:“前面追兵又到,如之何如?”夫人曰:“丈夫先行,我与子龙当后。”玄德先引三百军,望江岸去了。子龙勒马于车傍,将士卒摆开,专候来将。四员将见了孙夫人,只得上马,叉手而立。夫人曰:“陈武、潘璋,来此何干?”二将答曰:“奉主公之命,请夫人、玄德回。”夫人正色叱曰:“都是你这伙匹夫,诽谤我兄妹不睦!我已嫁别人,本日归去,须不是与人私奔。我奉母亲慈旨,令我佳耦回荆州。便是我哥哥来,也须依礼而行。你二人倚仗兵威,欲待殛毙我耶?”骂得四人面面相觑,各自深思:“他一万年也只是兄妹。更兼国太作主;吴侯乃大孝之人,怎敢违逆母言?明日翻过脸来,只是我等不是。不如做小我情。”军中又不见玄德;但见赵云瞋目睁眉,只待厮杀。是以四将喏喏连声而退。孙夫人令推车便行。徐盛曰:“我四人同去见周都督,告禀此事。”

却说玄德加鞭纵辔,趱程而行;当夜于路暂歇两个更次,仓猝起行。看看来到柴桑界首,瞥见前面尘头大起,人报:“追兵至矣!”玄德慌问赵云曰:“追兵既至,如之何如?”赵云曰:“主公先行,某愿当后。”转过前面山脚,一彪军马拦住来路。抢先两员大将,厉声高叫曰:“刘备早早上马受缚!吾奉周都督将令,等待多时!”本来周瑜恐玄德走脱,先使徐盛、丁奉引三千军马于冲要之处安营等待,经常令人登高眺望,料得玄德若投水路,必经此道而过。当日徐盛、丁奉了望得玄德一行人到,各绰兵器截住来路。玄德惶恐勒回马问赵云曰:“前有反对之兵,后有追逐之兵:前后无路,如之何如?”云曰:“主公休慌。智囊有三条奇策,多在锦囊当中。已拆了两个,并皆应验。今另有第三个在此,分付遇危难之时,方可拆看。本日危急,当拆观之。”便将锦囊拆开,献与玄德。玄德看了,急来车前泣告孙夫人曰:“备有亲信之言,至此尽当实诉。”夫人曰:“丈夫有何言语,实对我说。”玄德曰:“昔日吴侯与周瑜同谋,将夫人招嫁刘备,实非为夫人计,乃欲幽困刘备而夺荆州耳。夺了荆州,必将杀备。是以夫报酬香饵而钓备也。备不惧万死而来,盖知夫人有男人之胸怀,必能怜备。昨闻吴侯将欲侵犯,故托荆州有难,以图归计。幸得夫人不弃,同至于此。今吴侯又令人在后追逐,周瑜又令人于前截住,非夫人莫解此祸。如夫人不允,备请死于车前,以报夫人之德。”夫人怒曰:“吾兄既不以我为亲骨肉,我有何脸孔重相见乎!本日之危,我当自解。”因而叱从人推车直出,卷起车帘,亲喝徐盛、丁奉曰:“你二人欲造反耶?“徐、丁二将仓猝上马,弃了兵器,声喏于车前曰:安敢造反。为奉周都督将令,屯兵在此专候刘备。“孙夫人大怒曰:周瑜逆贼!我东吴未曾亏负你!玄德乃大汉皇叔,是我丈夫。我已对母亲、哥哥说知回荆州去。今你两个于山脚去处,引着军马反对门路,意欲劫夺我伉俪财物耶?“徐盛、丁奉喏喏连声,口称:不敢。请夫人息怒。这不干我等之事,乃是周都督的将令。“孙夫人叱曰:你只怕周瑜,独不怕我?周瑜杀得你,我岂杀不得周瑜?“把周瑜痛骂一场,喝令推车进步。徐盛、丁奉自思:我等是下人。安敢与夫人违拗?“又见赵云非常肝火,只得把军喝住,放条通衢教畴昔。

此事还复如何?“瑜闻大惊,行坐不安,乃思一计,修密书付来人持回见孙权。权拆书视之。书略曰:瑜所谋之事,不想反覆如此。既已弄假成真,又当就此用计。刘备以枭雄之姿,有关、张、赵云之将,更兼诸葛用谋,必非久屈人下者。愚意莫如软困之于吴中:盛为筑宫室,以丧其心志;多送美色玩好,以娱其耳目;使分开关、张之情,隔远诸葛之契,各置一方,然后以兵击之,大事可定矣。今若纵之,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愿明公熟思之。“孙权看毕,以书示张昭。昭曰:公瑾之谋,正合愚意。刘备起家微末,驰驱天下,何尝受享繁华。今若以华堂大厦,后代金帛,令彼享用,天然冷淡孔明、关、张等,使彼各生怨望,然后荆州可图也。主公可依公瑾之计而速行之。“权大喜,本日修整东府,广栽花木,盛设器用,请玄德与妹居住;又增歌女数十余人,并金玉锦绮玩好之物。国太只道孙权美意,喜不自胜。玄德公然被声色所迷,全不想回荆州。

孙权深恨玄德,将案上玉砚摔为粉碎。程普曰:“主公空有冲天之怒,某料陈武、潘璋必擒此人不得。”权曰:“焉敢违我令!”普曰:“郡主自幼好观武事,严毅刚正,诸将皆惧。既然肯顺刘备,必同心而去。所追之将,若见郡主,岂肯动手?”权大怒,掣所佩之剑,唤蒋钦、周泰听令,曰:“汝二人将这口剑去取吾妹并刘备头来!违令者立斩!”蒋钦、周泰领命,随后引一千军赶来。

玄德令赵云望前哨探船只,忽报前面灰尘冲天而起。玄德登高望之,但见军马盖地而来,叹曰:“连日驰驱,人困马乏,追兵又到,死无地矣!”看看喊声渐近。正慌急间,忽见江岸边一字儿抛着拖篷船二十余只。赵云曰:“天幸有船在此!何不速下,棹过对岸,再作区处!”玄德与孙夫人便奔上船。子龙引五百军亦都上船。只见船舱中一人纶巾道服,大笑而出,曰:“主公且喜!诸葛亮在此等待多时。”船中扮作客人的,皆是荆州水军。玄德大喜。不移时,四将赶到。孔明笑指岸上人言曰:“吾已算定多时矣。汝等归去传示周郎,教休再使美人局手腕。”岸上乱箭射来,船已开的远了。蒋钦等四将,只好呆看。玄德与孔明正行间,俄然江声大震。转头视之,只见战船无数。帅字旗下,周瑜自领惯战水军,左有黄盖,右有韩当,势如飞马,疾似流星。看看赶上。孔明教棹船投北岸,弃了船,尽皆登陆而走,车马登程。周瑜赶到江边,亦皆登陆追袭。大小水军,尽是步行;止有为首官军骑马。周瑜抢先,黄盖、韩当、徐盛、丁奉紧随。周瑜曰:“此处是那边?军士答曰:前面是黄州界首。“瞥见玄德车马不远,瑜令并力追袭。正赶之间,一声鼓响,山崦内一彪刀手拥出,为首一员大将,乃关云长也。周瑜举止失措,急拨马便走;云长赶来,周瑜纵马逃命。正驰驱间,左边黄忠,右边魏延,两军杀出。吴兵大败。周瑜吃紧下得船时,岸上军士齐声大呼曰:周郎奇策安天下,陪了夫人又折兵!“瑜怒曰:可再登岸决一死战!“黄盖、韩当力阻。瑜自思曰:吾计不成,有何脸孔去见吴侯!“大呼一声,金疮迸裂,倒于船上。众将抢救,却早不省人事。恰是:两番弄巧翻成拙,这天含嗔却带羞。未知周郎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化。

却说玄德一行人马,离柴桑较远,来到刘郎浦,心才稍宽。沿着江岸寻渡,一望江水满盈,并无船只。玄德昂首沉吟。赵云曰:“主公在虎口中逃出,今已近本界,吾料智囊必有调剂,何用犹疑?”玄德听罢,蓦地想起在吴繁华之事,不觉凄然泪下。先人有诗叹曰:“吴蜀结婚此水浔,明珠步障屋黄金。谁知一女轻天下,欲易刘郎鼎立心。”

建安十五年春正月除夕,吴侯大会文武于堂上。玄德与孙夫人入拜国太。孙夫人曰:“夫主想父母宗祖宅兆,俱在涿郡,日夜伤感不已。本日欲往江边,望北遥祭,须告母亲得知。”国太曰:“此孝道也,岂有不从?汝虽不识舅姑,可同汝夫前去祭拜,亦见为妇之礼。”孙夫人同玄德拜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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