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急兄仇张飞遇害雪弟恨先主兴兵

却说先主欲起兵东征，赵云谏曰：“民贼乃曹操，非孙权也。今曹丕篡汉，神人共怒。

先主是以按兵不动。忽侍臣奏曰：“阆中张车骑部将吴班，差人赍表至。”先主顿足曰：“噫！三弟休矣！”及至览表，果报张飞凶信。先主放声大哭，昏绝于地。众官救醒。

却说先主是夜心惊肉颤，寝卧不安。出帐仰观天文，见西北一星，其大如斗，俄然坠地。先主大疑，连夜令人求问孔明。孔明回奏曰：“合损一大将。三日以内，必有惊报。”

陛下可早图关中，屯兵渭河上流，以讨凶逆，则关东义士，必裹粮策马以迎王师；若舍魏以伐吴，兵势一交，岂能骤解。愿陛下察之。“先主曰：孙权害了朕弟；又兼傅士仁、糜芳、潘璋、马忠皆有切齿之仇：啖其肉而灭其族，方雪朕恨！卿何阻耶？“云曰：汉贼之仇，公也；兄弟之仇，私也。愿以天下为重。“先主答曰：朕不为弟报仇，虽有万里江山，何足为贵？“遂不听赵云之谏，命令起兵伐吴；且发使往五溪，借番兵五万，共相策应；一面差使往阆中，迁张飞为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封西乡侯，兼阆中牧。任务赍诏而去。却说张飞在阆中，闻知关公被东吴所害，朝夕号泣，血湿衣衿。诸将以酒解劝，酒醉，肝火更加。帐上帐下，但有犯者即鞭挞之；多有鞭死者。每日望南切齿睁目怒恨，放声痛哭不已。忽报使至，仓猝接入，开读诏旨。飞受爵望北拜毕，设酒接待来使。飞曰：吾兄被害，仇深似海；庙堂之臣，何不早奏发兵？“使者曰：多有劝先灭魏而后伐吴者。“飞怒曰：是何言也！昔我三人桃园结义，誓同存亡；今不幸二兄半途而逝，吾安得独享繁华耶！吾劈面见天子，愿为前部前锋，挂孝伐吴，活捉逆贼，祭告二兄，以践前盟！“言讫，就同任务望成都而来。却说先主每日自下教场操演军马，不日发兵，御驾亲征。因而公卿都至丞相府中见孔明，曰：明天子初临大位，亲统军伍，非以是重社稷也。丞相秉钧衡之职，何不规谏？“孔明曰：吾苦谏数次，只是不听。本日公等随我入教场谏去。“当下孔明引百官来奏先主曰：陛下初登宝位，若欲北讨汉贼，以伸大义于天下，方可亲统六师；若只欲伐吴，命一大将统军伐之可也，何必亲劳圣驾？“先主意孔明苦谏，心中稍回。忽报张飞到来，先主急召入。飞至演武厅拜伏于地，抱先主足而哭。先主亦哭。飞曰：陛下本日为君，早忘了桃园之誓！二兄之仇，如何不报？“先主曰：多官谏阻，未敢轻举。“飞曰：别人岂知昔日之盟？若陛下不去，臣舍此躯与二兄报仇！若不能报时，臣宁死不见陛下也！“先主曰：朕与卿同往：卿提本部兵自阆州而出，朕统精兵会于江州，共伐东吴，以雪此恨！“飞临行，先主嘱曰：朕素知卿酒后暴怒，鞭挞健儿，而复令在摆布：此取祸之道也。此后务宜宽大，不成如前。“飞拜辞而去。次日，先主整兵要行。学士秦宓奏曰：陛下舍万乘之躯，而徇小义，前人所不取也。愿陛下思之。“先主曰：云长与朕，犹一体也。大义尚在，岂可忘耶？“宓伏地不起曰：陛下不从臣言，诚恐有失。“先主大怒曰：朕欲发兵，尔何出此倒霉之言！“叱军人推出斩之，宓面不改色，回顾先主而笑曰：臣死无恨，但可惜新创之业，又将颠覆耳！“众官皆为秦宓告免。先主曰：临时囚下，待朕报仇回时发落。“孔明闻知，即上表救秦宓。其略曰：臣亮等窃以吴贼逞奸诡之计，致荆州有覆亡之祸；陨将星于斗牛，折天柱于楚地：此情哀思，诚不成忘。但念迁汉鼎者，罪由曹操；移刘祚者，过非孙权。窃谓魏贼若除，则吴自宾服。愿陛下纳秦宓金石之言，以养士卒之力，别作良图，则社稷幸甚！天下幸甚！“先主看毕，掷表于地曰：朕意已决，无得再谏！“遂命丞相诸葛亮保太子守两川；骠骑将军马超并弟马岱，助镇北将军魏延守汉中，以当魏兵；虎威将军赵云为后应，兼督粮草；黄权、程畿为参谋；马良、陈震掌理文书；黄忠为前部前锋；冯习、张南为副将；傅彤、张翼为中军护尉；赵融、廖淳为合后。川将数百员，并五溪番将等，共兵七十五万，择定则武元年七月丙寅日出师。却说张飞回到阆中，命令军中；限三日内制办白旗白甲，全军挂孝伐吴。次日，帐下两员末将范疆、张达，入帐告曰：白旗白甲，一时无措，须脱期方可。飞大怒曰：“吾急欲报仇，恨不明日便到逆贼之境，汝安敢违我将令！”叱军人缚于树上，各鞭背五十。鞭毕，以手指之曰：“来日俱要完整！若违了限，即杀汝二人示众！”打得二人满口出血。回到营中商讨，范疆曰：“本日受了刑责，着我等如何办得？其人道暴如火，倘来日不完，你我皆被杀矣！”张达曰：“比如他杀我，不如我杀他。”疆曰：“怎奈不得近前。”达曰：“我两个若不当死，则他醉于床上；如果当死，则他不醉。”二人商讨伏贴。

多官商讨曰：“明天子如此烦恼，将何解劝？”马良曰：“主上亲统大兵伐吴，整天号泣，于军倒霉。”陈震曰：“吾闻成都青城山之西，有一隐者，姓李，名意。世人传说此老已三百余岁，能知人之存亡休咎，乃当世之神仙也。何不奏知天子，召此老来，问他休咎，胜如吾等之言。”遂入奏先主。先主从之，即遣陈震赍诏，往青城山宣召。震星夜到了青城，令村夫引入出谷深处，眺望仙庄，清云模糊，瑞气不凡。忽见一小童来迎曰：“来者莫非陈孝起乎？”震大惊曰：“仙童如何知我姓字！”孺子曰：“吾师昨者有言：本日必有天子诏命至；使者必是陈孝起。”震曰：“真神仙也！人言信不诬矣！”遂与小童同入仙庄，拜见李意，宣天子诏命。李意推老不可。震曰：“天子急欲见仙翁一面，幸勿吝鹤驾。”再三敦请，李意方行。即至御营，入见先主。先主意李意白发童颜，碧眼方瞳，灼灼有光，身如古柏之状，知是异人，优礼相待。李意曰：“老夫乃荒山村叟，无学无识。辱陛下宣召，不知有何见谕？”先主曰：“朕与关、张二弟存亡之交，三十余年矣。今二弟被害，亲统雄师报仇，未知休咎如何。久闻仙翁晓得玄机，望乞见教。”李意曰：“此乃天数，非老夫所知也。”先主再三求问，意乃索纸笔划兵马东西四十余张，画毕便一一扯碎。又画一大人仰卧于地上，当中一人掘土埋之，上写一大“白”字，遂顿首而去。先主不悦，谓群臣曰：“此狂叟也！不敷为信。”即以火焚之，便催军进步。

却说张飞在帐中，神思昏乱，动止恍忽，乃问部将曰：“吾今心惊肉颠，坐卧不安，此何意也？”部将答曰：“此是君侯思念关公，乃至如此。”飞令人将酒来，与部将同饮，不觉酣醉，卧于帐中。范、张二贼，探知动静，初更时分，各藏短刀，密入帐中，诈言欲禀奥妙重事，直至床前。本来张飞每睡分歧眼；当夜寝于帐中，二贼见他须竖目张，本不敢脱手。因闻鼻息如雷，方敢近前，以短刀刺入飞腹。飞大呼一声而亡。时年五十五岁。先人有诗叹曰：“安喜曾闻鞭督邮，黄巾扫尽佐炎刘。虎牢关上声先震，长坂桥边水逆流。义释严颜安蜀境，智欺张郃定中州。伐吴未克身先死，秋草长遗阆地愁。”却说二贼当夜割了张飞首级，便引数十人连夜投东吴去了。次日，军中闻知，起兵追之不及。时有张飞部将吴班，向自荆州来见先主，先主用为牙门将，使佐张飞守阆中。当下吴班先颁发章，奏知天子；然后令宗子张苞具棺椁盛贮，介弟张绍守阆中，苞自来报先主。时先主已择期出师。大小官僚，皆随孔明送十里方回。孔明回至成都，怏怏不乐，顾谓众官曰：“法孝直若在，必能制主上东行也。”

张苞入奏曰：“吴班军马已至。小臣乞为前锋。”先主壮其志，即取前锋印赐张苞。苞方欲挂印，又一少年将奋然出曰：“留下印与我！”视之，乃关兴也。苞曰：“我已奉诏矣。”兴曰：“汝有何能，敢当此任？”苞曰：“我自幼习学技艺，箭无虚发。”先主曰：“朕正要观贤侄技艺，以定好坏。”苞令军士于百步以外，立一面旗，旗上画一红心。苞拈弓取箭，连射三箭，皆中红心。众皆称善。关兴挽弓在手曰：“射中红心何足为奇？”正言间，忽值头上一行雁过。兴指曰：“吾射这飞雁第三只。”一箭射去，那只雁应弦而落。文武官僚，齐声喝采。苞大怒，飞身上马，手挺父所使丈八点钢矛，大呼曰：“你敢与我比试技艺否？”兴亦上马，绰家传大砍刀纵马而出曰：“偏你能使矛！吾岂不能使刀！”

二将方欲比武，先主喝曰：“二子休得无礼！”兴、苞二人仓猝上马，各弃兵器，拜伏请罪。先主曰：“朕自涿郡与卿等之父结异姓之交，亲如骨肉；今汝二人亦是昆仲之分，合法同心合力，共报父仇；何如自相争竞，失其大义！父丧未远而如同此，况今后乎？”二人再拜伏罪。先主问曰：“卿二人谁年长？”苞曰：“臣长关兴一岁。”先主即命兴拜苞为兄。二人就帐前折箭为誓，永相救护。先主下诏使吴班为前锋，令张苞、关兴护驾。水陆并进，船骑双行，浩浩大荡，杀奔吴国来。却说范疆、张达将张飞首级，投献吴侯，细告前事。孙权听罢，收了二人，乃谓百官曰：“今刘玄德即了帝位，统精兵七十余万，御驾亲征，其势甚大，如之何如？”百官尽皆失容，面面相觑。诸葛瑾出曰：“某食君侯之禄久矣，无可报效，愿舍残生，去见蜀主，以短长说之，使两国相和，共讨曹丕之罪。”权大喜，即遣诸葛瑾为使，来讲先主罢兵。恰是：两国相争通任务，一言解难赖行人。未知诸葛瑾此去如何，且看下文分化。

次日，人报一队军马骤风而至。先主出营观之。很久，见一员小将，白袍银铠，滚鞍上马，伏地而哭，乃张苞也。苞曰：“范疆、张达杀了臣父，将首级投吴去了！”先主哀思至甚，饮食不进。群臣苦谏曰：“陛下方欲为二弟报仇，何可先自培植龙体？”先主方才进膳，遂谓张苞曰：“卿与吴班，敢引本部军作前锋，为卿父报仇否？”苞曰：“为国为父，万死不辞！”先主正欲遣苞起兵，又报一彪军风拥而至。先主令侍臣探之。斯须，侍臣引一小将军，白袍银铠，入营伏地而哭。先主视之，乃关兴也。先主意了关兴，想起关公，又放声大哭。众官苦劝。先主曰：“朕想布衣时，与关、张结义，誓同存亡；今朕为天子，正欲与两弟共享繁华，不幸俱死于非命！见此二侄，能不竭肠！”言讫又哭。众官曰：“二小将军且退。容圣大将息龙体。”侍臣奏曰：“陛下年过六旬，不宜过于哀思。”先主曰：“二弟俱亡，朕安忍独生！“言讫，以头顿地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