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妄想
恰是晌午，一天中最和缓的时候，孙姨娘进了院子率先去看熏笼里烧着的碳，见是上好的瑞炭，火也够旺，毫不会冷到她的女儿，才稍稍放了心。
转眼就到年下，腊月二十六，大皇子代父祭奠返来，宫中高低一派喜庆，文武百官也都开端做年前最后规整，等着过两天放年假。
皇上叹了口气，握着庄皇后的手，温声开口：“就按你说的办吧！你做事向来公允，皇子公主们没有不赞你这个嫡母的……你放心，朕内心稀有，必不叫人委曲了你！”
庄皇后取出帕子递给皇上，温婉笑道：“另有一事要叨教皇上！嘉祥年后开春就要下嫁，虽说是公主，封号上也不差，可若生母品级太低，就算驸马不敢怠慢，可驸马家里里外外那么多亲戚下人的，少不得有些没眼色的胆小妄为……说句实话，嘉祥那孩子，自来和婉谦恭，我倒格外疼惜她点，她这就要嫁人，内心也怪不舍的。好歹是皇室公主，不如趁着过年，也连带着晋一晋赵朱紫吧！”
孙氏搂着她，顾恤地为她擦眼泪：“好孩子，委曲你了……有娘在，何必忍那老刁妇！看娘如何为你做主！”
傅怀柔抹了抹眼泪，赶紧问道：“娘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安贵妃气得一把将打扮桌上一个镶金嵌玉的六角妆盒扫翻在地，珠宝玉石滚落得满地都是，吓得一屋子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方才“病好”没几天，这下子又倒了，烧了两天，好轻易退了热，整小我又瘦了一圈，本就柔弱的身材更加弱不由风，秀美的面庞早已失了鲜妍，神采蜡黄，动辄咳个不断。
天子颇觉舒心，再加上迩来也不必早朝，就更加夜夜歌乐，那些因为后宫争斗引来的烦恼□□脆利落地暂抛脑后。
孙氏出院子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傅怀柔的院子，侯府下人成群，不免有些踩低捧高的，瞥见她们母女失势就怠慢，女儿年纪小，又自来娇惯，是以孙氏最是挂记。
旨意很快传遍后宫，林嫔解禁，赵朱紫晋封为赵嫔。
后宫的氛围愈发严峻了，庄皇后和安贵妃的斗争进入了胶着不休的局面，期近将到来的新年前，烽火一触即发。
许是争宠□□心切，孙氏这回病了没几日就能下床走动了，完整不似以往动不动就躺个十天半月扮娇弱的风格。
皇上拍了拍她：“煜儿在府里也安逸够了，让他来昭和殿帮朕措置公文！”
傅怀柔凝眉思考半晌，不由嘲笑连连：“说不得便是二姐姐使的坏！那日可不正巧是二姐姐带来的四殿下，又是二姐姐送的人？难保不是他们提早通同好谗谄娘亲的！”
傅怀柔这段时候颠末那么多事儿，到底明白了些，摇了点头道：“娘不必争这一时之气，好歹是皇后娘娘的恩情，如果娘和她抵触，倒叫娘娘如何看呢？娘娘已经对我们不满至极，再有把柄落下，只怕日子更加艰巨了……”
傅怀柔这才迷惑问道：“娘你好端端的，那日如何就冲撞了四殿下？”
孙氏是真的有点怕了，握着女儿的小手，忧心忡忡地劝道：“清扬那丫头岂是好惹的，你可别跟她硬碰硬，总归她在家的时候也未几，我们娘儿俩躲着她点就是！”
孙氏欣喜笑起来，母女俩说了半晌私房话，晚餐还一起吃了。
教习嬷嬷沉默半晌，一板一眼地开口道：“可贵姨娘来看三女人，本日的课程就临时到此吧，明个儿再持续！”
安宁侯不由思疑：“莫不是真的得了痨病？”
庄皇后这日跟皇上商讨除夕祭祖和宫中年宴的细节，完过后笑着道：“至公主仁孝之至，堪当榜样，大过年的陪着太后娘娘在庙里吃斋念佛，也怪难为她的！我想着，眼看就是新年了，不如解了林嫔的禁足，也让嘉善在外能放心些。”
夜深人静，深宫后院里，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捏着根金簪，姿势文雅地拨动着台上烛芯，火苗猛地蹿高，跳动的光影下，一张惨白的面庞上带着诡异浅笑，红唇如血，微微开合，用几不成闻的声音轻笑道：“再挑一次火，恐怕就能烧到底了……”
傅怀柔只感觉气闷不已，冷声哼道：“怪道父亲都说二姐姐事儿精！娘明显没有招惹她，她还出此毒计谗谄娘……这件事，我跟她没完！”
一句话，吓得孙氏再不敢借着病痛博取顾恤，冒死往肚子里灌汤药，恐怕因为这个让安宁侯真的冷淡了她。
皇上喝了口茶，想了想道：“罚了这么久，想必林嫔也该检验明白了，就让她出来吧，过年嘛，是该团团聚圆！”
傅怀柔咬牙悄悄策画，嘴上随口叮咛道：“我晓得，会重视的！倒是娘，今后离那些龙子凤孙远一点，他们何尝看得起我们庶出后代、看得起娘呢？娘不必上赶着去奉迎他们！”
傅怀柔年幼，还不至于谈到婚事甚么的就脸红，皱了皱眉叮咛道：“这话可千万不能在外头胡说，妄议朝政是要被砍头的！”
傅怀柔搂着娘，微微一笑：“不消担忧，总归我还小，二姐姐固然短长，到底不能一女数嫁，帝都这么多好人家，还怕女儿没有好出息么！”
孙氏笑着道：“这会儿如何傻了！柔儿，你细心想想，四殿下是多么高贵的人，你是没见，殿下长得那叫一个气度不凡，威仪俊朗！比你舅家表兄弟们但是云泥之别！如果将来柔儿能嫁入皇子府做皇子妃，说不得今后还能母范天下呢！”
孙氏顿时眉毛一竖就要破口骂人，傅怀柔赶紧拽了她的衣袖，勉强挤出个生硬的笑，顺服地轻声道：“多谢嬷嬷了，天冷，嬷嬷归去吃点热酒也和缓和缓！”
安贵妃喘着气终究罢手，气恨骂道：“好一个庄延青！好一个母范天下的皇后！虚假造作，善笼民气！不过是个小小御史家的女儿，也能有幸晋封为嫔？本宫且看你能翻出甚么风波！”
傅怀柔一瞥见亲娘，可算是找到构造了，一双杏眼顿时泪水汪汪，却瘪着嘴不敢落下来。
饶是傅怀柔这类成日里憋在内宅的小丫头都晓得有些话被故意人听到，恐怕立马就能治她们大罪。
小宫婢被扎得袖子上鲜血点点，眼泪滚滚落下，咬着唇不敢抵挡，也不敢出声告饶。
“是啊，你二姐姐自小在宫里，和皇子贵族打仗也多，有她挡在你前头，今后你的毕生大事儿，少不得也要被她打压。若真让至公子袭了爵，将来怕是连口汤都没我们的份儿了……”孙氏很为后代将来忧心，长长叹道，“娘既想你快快长大嫁得好人家，又怕你长得太快来不及好生筹划！”
孙氏这些天在病中，想得也多，早就明白了，微微感喟道：“四殿下高不成攀，贵气逼人，即便晓得又能如何？别说无凭无据，就算有，又岂能去说四殿下的不是？那但是天子老子的亲儿子！”
孙氏顿时心疼得直抽抽，上前将人搂进怀里，连续声地泣道：“我的儿，可苦了你了……”
孙氏跪了半宿，厥后实在耐不住温饱晕倒畴昔，才终究被抬进房中歇息。
不提还好，一次此事，孙姨娘就感觉膝盖针扎似的疼，寒冬腊月里在石板空中上跪了那么久，这腿是铁定要落下病根的。
孙氏想了想，点头叹道：“先不说二皇子年纪和你就不大班配，皇后娘娘岂能喜好你？讨不得婆婆欢心，日子那里能好过！”
就连远去栖霞山给太后贺寿的嘉善至公主，也托外务府送来些气势新奇的特产进献给皇上，随之而来的另有太后给大家的犒赏。
“没事了，不过受了些寒气，几幅药吃下去发发汗就好了！”
孙氏为她的懂事愈发心疼，摸了摸她的头叹道：“是娘没用……我的儿，快别哭了，天干风冷的，别皴了脸！”
傅怀柔嘲笑：“娘娘如此爱好二姐姐，说不得便是想留着她做媳妇儿呢！”
傅怀柔靠在孙氏怀中，感喟道：“说到底，四皇子生母早逝，母族不显，那里比得上中宫嫡出的二皇子正统高贵呢。”
安贵妃顺手拔下发髻上一支八宝攥珠飞燕钗，拽过地上回禀的小宫婢，狠狠往她胳膊上刺去，嘴里忿忿骂道：“就没一次传过好动静！大过年的添倒霉，要你何用！”
“唉，天潢贵胄的，脾气说来就来，娘不过提了一句承恩公府，他就勃然大怒……”
待得教习嬷嬷分开，傅怀柔方让眼泪滚滚落下，抽抽搭搭地开口：“娘亲……”
庄皇后眼圈一红，和顺地垂下头，微微哽咽道：“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