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春韶(一)
而更令天下人打内心松一口气的,是太上皇和天子的和解。
太后的安乐宫,离玉清观有些远。
“……街上酒坊茶肆里的平话家一个个都疯了似的,故事讲得争奇斗艳。我本日去听的那家,说菩萨给上皇托梦,还派天兵为圣上保驾,说得跟亲目睹到了似的。”兰音儿一边打着扇子,一边眉飞色舞地说道:“我还去问了问行情,那些写平话本子的,现在一个个都只肯写上皇和圣上北征之事,写得好的,一个月挣到十年的钱也不在话下。”
兰音儿愣了愣,道:“皇后要去见太后?”
兰音儿看着我绣花,忽而道:“皇后现在行动不便,还做这等费心的活计,让底下人去做好了。就算不找少府,宫里善于绣花的人也多了去,甚么样的虎头帽虎头鞋做不出来?”
“我返来这好久也未曾见过她,总要去见的。”
“那里那么多啰嗦。”我打断道,“去见太后罢了,她又不会吃人。”
人们兴高采烈,仿佛又要过一次年。
玉清观里,树木葱茏,太乐署里的演练的吹打之声远远传来。
跟着东风一道吹入都城的,是太上皇和天子将要回到的动静。
朝堂上风高浪急,内宫里倒是安静得很得很。
“我先前让你带的那只盒子,你带了么?”我问。
昌大的庆功与肃反接踵而至,合法人们为赵王竟是勾搭内奸祸乱天下的祸首而群情纷繁的时候,没过量久,另一个动静就将统统人结健结实地动撼了一番。
当时,太后将我欣喜一番,仍旧和颜悦色。
本年风调雨顺,园子里的花草也比往年开得好。时已入夏,树木郁郁葱葱。不远处,一片茉莉开得正盛,风吹来,芳香浮动。
目睹圣旨颁下,太后将本身关进佛堂,闹起了绝食。
八个月的身孕,让我的身材非常沉,即便是坐着也吃力。玉清观里的女冠们特地抬了榻来,在上面垫上厚厚的垫子让我靠着。
本来东西两京剑拔弩张,无人不担忧着一战不免,再度落空好不轻易得来的安稳日子。而现在,二圣竟是通力合作,同心合力,将西北之事安定。这让先前那闹得沸沸扬扬的各种传闻一下烟消云散,层出不穷的诡计猜想也成了无稽之谈。
子烨承诺了。
兰音儿闭嘴。
“没甚么。”我淡淡道,“一些文书罢了。”
太后反对得最是狠恶。
而以太后的父亲韩国公龚有道为首的一众外戚,日日往宫里赶,要面见天子。吃了闭门羹以后,又集结各路朝臣,在祖制体统上做文章,营建阵容,禁止此事。但不管天子还是太上皇,皆不为所动。
天子和太上皇,竟是来了个互换,史无前例。
端五宴上,董淑妃揭露我与人授受私通,子烨却大风雅方站出来,将这罪名认领了。他还得寸进尺,顺手推一把,在统统人面前将我们的婚事定了下来。
天子下了退位诏,将皇位还给了太上皇。
没想到,一年后,我再来见她,已经是另一番表情。
“带了。”兰音儿猎奇道,“那盒子旧旧的,也不知内里装的是甚么?”
那是为不久后就要停止的即位大典筹办的。
我坐在肩舆上,看着长长的宫道在面前延长。蓦地,我想起来,本身前次走在这里,恰是客岁的这个时候。
此事颤动一时,据兰音儿说,直到现在,凡是有人茶余饭后提起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也必是要拿出来批评一番。
当然,也有那非常关乎切身之利的。
我横她一眼。
“本身用的东西,自是本身做的才最好。”我又绣了两针,抬开端,对兰音儿道,“让人筹办肩舆,我要去安乐宫。”
朝野哗然,再度敏捷分作两派,一派拥戴,一派反对。
我听着她眉飞色舞地说着街上的见闻,将丝线落在绣绷上。
与此同时,太上皇亲赴石虎城,与西北诸国会盟,重开西域都护。至此,本朝建国以来的夙愿终得成真,乱世气象重开,无人不是欢乐鼓励。
对于太后,我一贯没有很多天真的胡想。这婚事,太后当然有本身的私心,我也并不感觉那谈不上甚么对得起对不起。人在局中,皆为棋子,一个无甚实权的太后也是一样。抛开那些心机,太后算得是我流浪以后,对我最好的人之一。故而我与子烨约法之时,将不成伤太后和天子的性命列入前提当中。
树荫随风拂动,一个圆头圆脑的老虎已经初具形状。
夏季之际,北戎生变,天子亲身领兵突袭北戎王庭,翦除旧王,扶立新王,并从北戎拿回了先前被兼并的统统故地。至此,先帝兵败被俘之耻完整得雪,闻者无不扬眉吐气。
太上皇再度成为天子,将旧帝封为广陵王,并在扬州修建宫室,特赐按太上皇之例奉侍。
兰音儿仍哼哼唧唧:“那可一定,她连圣上的命都不在乎。传闻前几日圣上去见她,她竟还敢与圣上喧华,圣上出来以后,气得又犯病了……”
四月,二圣回到京中。那万人空巷的场面,近年从未有过。宫里的人们乃至能隔着高高的宫墙,模糊听到外头热烈的鼓乐之声。
九九加一九,冰化花开,气候渐暖。
不过现在,我挺着这肚子,已然没法走那很多路。
畴前,我在还在玉清观里当玄真娘子的时候,经常要到安乐宫给太后存候。我喜好走巷子穿过御苑,不但更近,还能看看花花草草,在古板的宫里不失为调剂。
兰音儿不快道:“皇后到玉清观来住几日,是为腹中的小皇子祈福的,可不是来见太后。上皇又出京巡营去了,他如果在……”
以后,我要去洛阳,来安乐宫向太后告别。
论数量,拥戴的人更多。除了本来就支撑太上皇的,另有很多临阵背叛的。两边的争斗,世人都是看在了眼里的,不管站哪边,内心都清楚,这事终有一日要有个成果。现在这成果从天而降,乃至不消动一点兵器,可谓是个超乎料想的欣喜。与安宁的日子比起来,谁当天子并不关乎切身之利,自无紧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