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樱桃(下)
偶然,我感觉此人与畴前比起来,确切变了很多。比方,畴前的他,老是不遗余力地在我面前表示得像个大人,全知全能,从不逞强。不似现在,时而像个耍恶棍的顽童。
他却仍拉住我的手不放。
杜婈先一步来到榻前,看着太上皇,一脸焦急。
心中嘲笑。与我同车雪上加霜是吧,到我这里来叫胡乱走动是吧?
说罢,她瞟我一眼,道:“要我说,上皇现在当以保重龙体为上,白日里驰驱好久,夜里就该好好歇着。其别人也该晓得分寸些,切莫只想着一己之私,撺掇他胡乱走动,竟不将上皇安危放在眼里。”
“不是……”
他并不放手,用另一只手将榻上的软垫拉过来,堆在背后,靠在上面。
“于我而言,并无分歧。”他说。
“如何了?”我问道。
“我累了,”他轻声道,“阿黛,让我在这里歇一歇,好么?”
只听太上皇道:“小恙罢了,朕无碍,亦与别人无干。”
“先前还好好的,怎就又病了?”她说着,就伸手去探他的额头,道,“让我看看……”
我一边护着一边用手肘将他挡开,又好气又好笑:“你说给我吃的,怎另有抢归去的事理?”
“我说了,歇歇便好。”
杜婈看着他,面色不定,少顷,收回击。
我又看向医官,道:“上皇既然身材不适,我看,彻夜也不必移驾,就让他在我这院中歇下。如有汤药,还烦医官送到此处来。”
他看着我,目光深深,不辨喜怒。
他摇点头,却仍皱着眉。
“便如上官娘子所言。”半晌,他对医官道。
低烧。
而后,他将我的手捂在双掌当中,看着我,神采慵懒。
不知是因为这话语还是他挨得太近,我的耳根烧起来。
上皇却道:“朕此番回宫乃微服而行,不欲发兵动众。那车驾,一看便知是宫中之物,前呼后拥浩浩大荡,唯恐别人不知是我么?”
“二人吃的怎只要一个匙子?”
“你装的。”我说。
我有些哭笑不得,但看着他的模样,忽而感觉那里不对。不由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些许暑气罢了,无妨事。”他说,“这伤到了洛阳再养不迟。”
“畴前是畴前,现在是现在!”我说。
他说的是究竟。畴前在宫学里,我们经常一起吃些东西。偶然是他重新丰楼带的茶点,偶然是我从家里带的好吃的。
幸亏经医官诊断,这并非大碍,只是路上气候闷热,他有些中暑。
目光纷繁投来之际,第一个反对的就是杜婈。
他也看着我:“你是说,我这伤是假的?”
温热的胸膛,贴着我的后背。他肩宽手长,像将我抱在怀中一样。
吕均张了张口,但很快回过神来,忙道:“服从。”
我忙将盘子放下,道:“我看看。”
——
“那如何行。”我说,“李郎中说,这伤口如果裂了,便要及时措置,不然今后难好。我去唤医官来。”
“那你凭甚么说我是装的?”
“你我用一个匙子,又不是第一回。”
世人愣住,我也愣住。
太上皇躺在榻上,还是一脸的不觉得然。
杜婈不平气,正要说话,我不紧不慢地打断道:“杜娘子所言有理,上皇现在龙体不佳,是该多多保重。”
我面色一变。
我也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仿佛盯着仇敌,面带浅笑:“上皇觉得如何?”
说罢,我只看向吕均,道:“不知这城中可有冰窖?如有,明日去取些病来,放在马车上,我亲身顾问上皇。”
“阿黛。”他的声音带着些含糊的呢喃,“到了洛阳,我带你去吃烩鲤鱼。”
医官忙应下。
林知贤闻言,点了点头,随即表示他从洛阳出来时,就已经带上了御用车驾,当即叮咛人去筹办。
散学后,我们就跑到那小楼里,一边说话一边吃些零嘴,度过傍晚。偶然候,也会用到匙子之类的东西,但常常不是我忘了多带一个,就是他忘了多带一个。
“无事。”他温声道,“医官说了,只是有些中暑,略加安息便好。”
“依朕看,上官娘子的车驾就极好,明日,朕与她同车便是。”
只见方才裹的布条倒是好好的,一时也看不出甚么来。合法我要拆开,他按住我的手。
我不睬会他,只将他挡住。
他却仿佛非常对劲,唇角仍弯着,没多久,闭上了眼睛。
林知贤不解,道:“上皇之意……”
他并不放弃,忽而挨上来,只往我面前去取。
俄然,我听到他低低地“嘶”了一声,那手臂收了归去。
转头,只见他皱着眉,一只手捂在那伤臂上。
医官忙道:“上皇龙体倒是已经大定,持续上路无妨。只是这一起上,上皇不成再骑马,须得乘车才好。”
“谁说只给你吃了。”他说,“这本就是我们二人吃的。”
这妖孽,公然不让人费心。
见我瞪着他,那张脸上不但毫无愧色,反而暴露了一抹浅笑,烛光下,双眸熠熠。
像一根羽毛,在我的心头拨了一下。
说罢,我就要起家。
我的目光扫过杜婈,只见她瞪起眼睛,定定的,似不成置信。
我定了定神。
我盯着他,没有再动。
说罢,我将他的伤臂谨慎捧着,细心地看。
我:“……”
医官还要说话,外头一阵动静传来,兄长、林知贤以及杜婈都到了。
“无事,”他说,“歇一歇,畴昔也就好了。”
那声音,有些怠倦的降落,但非常好听。
“如此,万不成掉以轻心。”林知贤神采严厉,问医官,“明日上皇还要起驾回洛阳,可有甚么对策?”
四周一阵温馨。
踌躇半晌,我终是没有反对。
我一惊,晓得这约莫是本身方才没轻没重,撞到了伤口上。
医官毕竟还是被找了来,本来温馨的院子,变得到处是人。
“上皇自受伤以来,大多日子都在赶路,甚少静养。”医官非常无法,道,“虽并非重伤,但上皇毕竟曾经气血受损乃至昏迷。现在这气候,大热大汗亦极易招来病邪入侵,一不谨慎便又抱恙,上皇当慎之再慎才是。”
那手指还未碰到,太上皇已经抬手止住。
医官亦有些错愕,似不敢做主,只看向太上皇。
这话,明里暗里都是冲着我来的,再若无其事,可就是自欺欺人了。
“不成。”她变色道,“上皇乃万金之躯,怎可乘坐那等车马?再说了,上皇身材不适是因为中了暑,那马车狭小逼仄,身边另有人,不但不能解暑,还要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