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照料（上）

我看着杜婈，道：“若我未曾记错，娘子本年十八，可对？”

“我让吕均留在那院子里了。”我说，“太上皇身边不会少了人服侍。”

“太上皇将兄长带到洛阳来，可不是让兄长来养老的。”我说，“兄长觉得，最不欢畅的是谁？”

我瞪他。

“看我做甚么。”我也不讳饰，道，“莫非兄长感觉我脸皮太厚，欺人太过？”

方才，兄长一向未曾说话。灯笼的光照当中，他看着我，似笑非笑，仿佛刚看了一出风趣戏。

他浅笑着摸摸我的头：“到底是想通了，孺子可教。”

这话，明显正正触到了杜婈的苦衷。

“兄长要在朝中安身，要发挥抱负，便不成单打独斗。”我说，“为了兄长，我也不成只顾着那小后代之态，自暴自弃。不管是何人，敢与兄长作对，那便是与我作对，我不会饶了他。”

我看着她，愈发亲热：“怎还叫我上官娘子？”

杜婈一向在太上皇边上盘桓，目光迟疑。

太上皇将林知贤留下，要商讨政事。杜婈不好逗留，转成分开了。

杜婈“嗯”一声，却道：“我还是不放心。上皇身边连个内侍也没有，若夜里又不舒畅了如何办？”

兄长道：“为了我？”

杜婈的嘴唇动了动，似要再说甚么，林知贤忽而轻咳一声。

“娘子在此处，教鄙人好找。”他走过来，行个礼，笑嘻嘻道，“林太傅辞职了，上皇要安息，问娘子在那里。”

我嗤之以鼻：“恰是如此，这林太傅才不成小觑。他是杜家表亲，同气连枝，兄长可切莫胡想着他会站我们这边。”

“上皇圣明。”他说，“只是其间毕竟不宽广，上皇在此处歇宿，用物也少了些。”

“你方才还说有你在，看管之事不必交与别人。”

我无事可做，送着兄长出去。

如何办？意义不就是她也留下来陪着好了。我心中持续翻白眼。

杜行楷那人，如何看都是个沉闷古板的性子，没想到还能养出这么个晓得耍弄风情的女儿。这人间之事，公然总有欣喜。

“返来了？”他看我一眼，一边翻着折子一边道，“外头如何？我听着风吹得窗户响，要下雨了？”

兄长道：“你是说，林太傅？”

我假装看不见，道：“兄长去安息吧。”

兄长的眉梢微微挑起。

“姊姊。”她淡淡道。

一张大床被抬了过来，将本来的换掉。现在，太上皇正身着寝衣，半卧在上面，手里拿着一本折子。

“彻夜，林太傅但是站在了你那边说话。”他说，“与你作对的，是杜娘子，与我无涉。”

我将他的手拍开，道：“我可不是为了甚么太上皇甚么杜婈，我是为了兄长。”

兄长：“……”

而我，不消照镜子我也晓得，我那从小到大经历过宫中无数次查验的假笑恰到好处，无可抉剔，并且能将劈面人的任何不安闲都烘托得无所遁形。

她盯着我，目光里尽是忿忿与不甘。

“不止林太傅。”我说，“据我所知，杜行楷的族人，很多都在太上皇朝中。他们是太上皇的故旧，兄长也是太上皇的故旧，还要加上我这太上皇后。就算我们家与他们未曾有过任何过节，兄长觉得，他们会乐见上官家的人在太上皇身边受重用么？会欢畅有人在朝中与他们分一杯羹么？”

兄长看着我，饶有兴味。

不等太上皇答话，我笑了笑，对他说：“早闻杜娘子是个心细如发之人，事事全面，无微不至，现在看来，乃名不虚传。”说罢，我不睬会他的神采，转向杜婈，温声道，“娘子放心好了，我与上皇虽未成礼，可蒙上皇垂爱，太后赐婚，自当担起太上皇后之责。上皇龙体抱怨，我责无旁贷。有我在，这看管之事，便不必交与别人，娘子说呢？”

而如有别的贵眷在场，她们会非常感兴趣地捕获到杜婈脸上那不情不肯的神采，然后转头便添油加醋，使之成为宫廷秘闻。

我想起方才吕均那笑得满面红光的模样，愈发感觉贼兮兮的。

也不晓得是谁备下的，而床上那小我，明显就筹算这么笑纳了。

我“嘁”一声，昂着头：“吕均又不是别人。再说了，我和他还未曾结婚，凭甚么要我在他身边服侍。”

回到那屋子里，里头的人已经分开。

“恰是。”她说。

杜婈的面色愈发丢脸，但只要一瞬。

仿佛下一句，就是“吹灯吧”。

杜婈也明显明白了林知贤的意义，没有多言。

林知贤应下。

我看他一眼。

“上官娘子所言极是。”杜婈还未答复，忽而听林知贤开口道，“有上官娘子顾问上皇，臣等也就放心了。”

杜婈看上去没想到我俄然提这个，愣了愣，目光中尽是防备和猜疑。

兄长的神采，又变对劲味深长。

太上皇道：“歇宿一晚罢了，不须甚么用物。让驿馆添一张床便是。”

热烈了一番以后，跟着太上皇决意在这院子里安设，世人各司其职，纷繁散去。

“上皇与我说过，娘子于他而言，如同亲妹。”我说，“上皇的亲妹，亦是我的亲妹。我又痴长了娘子两岁，今后，我就唤娘子杜mm，如何？”

——

我往床上看了看。

正说着话，吕均的声音忽而传来。

我撇撇嘴角，望着屋檐下的灯笼。

“去安息吧。”太上皇也发明了，对她道，“明日一早还要出发回洛阳。”

气候还是闷热，夜风里有淡淡的水气的味道，仿佛又要下雨。

一床被子，两个枕头。

“夜深了，你归去吧。”他说，“这会子，林太傅该当也快出来了。”

兄长不置可否，笑了笑。

这林知贤不愧是太傅，明显是看出了我在激杜婈，怕她在太上皇面前失态，故而在一旁出声提示。

“上官娘子垂爱，妾欣喜万分。”她施礼道。

“我怎会这么想？”他说，“你向来如此。”

说罢，我回身而去。

我却不会就此干休。

兄长沉吟，道：“你的意义……”

那双目盈盈，尽是担忧，又不失娇俏，我见犹怜。

她抬眼看我，少顷，扯着唇角，暴露个极其生硬的笑容。

那语气安静，如同老夫老妻。